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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姨娘怔了怔,心中有些感动。
她到底没看错人,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心的。她低头揩了揩眼角,笑道:“不碍事,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体差些也很寻常。能过一日事一日吧,只要小姐和小少爷过得好,我即便到了泉下,也有脸去见太太了。”
春瑛觉得这话真是有够荒唐的,三十多岁的也叫“一把年纪”?!这就是古代忠婢的想法吗?因为主人死了,所以自己活不活都无所谓?她暗暗打了个冷颤,劝道:“您还年轻着呢,怎能说这样的丧气话?!就算是念着太太,这话也说得太早了吧?!小姐是太太的骨肉,如今尚年轻,还需要长辈的照看,小少爷又是个孩子,您难道就丢下他们不管了吗?至少要等到二十年后,您再说这话不迟!”
青姨娘自觉失言,讪讪一笑,想起是去的李氏,却是眼圈一红,低头绞了半晌帕子,才抬头勉强微笑道:“说得是,我还有小姐和小少爷要看顾呢……”深吸一口气:“好了,你去忙吧,有空多些过来陪我说说话。”
春瑛便顺势退了出来,回想起青姨娘的话,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老爹在铺子里干得挺好的,上回见面时,也没遇上什么大问题,何况霍家的铺子被太太派去的管事管了几年,年在是什么情况还未知,做生不如做熟,没事还是别换的好。她顶多跟老爹提一提,绝不会劝他去跳槽的!
再想想青姨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开始觉得,表现太好也是麻烦呀。如果表小姐将来成了少奶奶,她跟在旁边侍候,与现在并无差别,周念那边想把她要去,也是极方便的,可一旦爹去了霍家做管事,到时就不归表小姐管了,她想把爹娘弟弟弄出来,还得多费些工夫,何苦来?还是维持原状的好。
春瑛拿定了主意,便继续安份做事,没有再出头进言,也不像南棋那样整天围在表小姐身边服侍。没过多久,表小姐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引起其他人注目,原先对春瑛的怠慢态度也很快改了过来,杏红面对她时,腰弯了几分,而柳绿子规两个,则是更殷勤地向她行礼,只有小莲花的尊敬从未少过半分。
春瑛从此对小莲花更看重了,虽然杏红背地里没少编派小莲花是装笨蛋、假清高、心思深沉,但她还是觉得,即便小莲花真的有心计,也比没头没脑地钻营或毫无技术含量的势利眼强,而且,小莲花小小的年纪,如果真的连脸红都能控制自如,那就太厉害了,跟这么厉害的人搞好关系,对自己利大于弊。
事实上,她觉得小莲花还是挺纯朴一孩子,脑子也不笨,将来会变成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一天下午,闲来无事,春瑛便在小厨房,细细教导小莲花用鸡肉做的红哨、白哨,给刚煮好的高汤吸杂质,好让汤底变得清澈。
小莲花看得眼睛睁得老大:“高汤居然是这样熬出来的!是因为小姐不爱油腻么?!汤变轻以后,能不能让我尝一口?”
春瑛笑道:“你你想尝就尝,不不过只能尝一小口。这汤只是做底,菜还没做好呢,”
小莲花的双眼睁得更大了:“还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再放材料下去熬?!”
春瑛摇摇头:“李婶认得不?就是红豆绿豆姐妹俩的娘,她如今在前头大厨房当差,我我跟她说好了,叫她申时(下午15到17时)三刻前送两块新鲜豆腐来。到时候就拿这汤去煨那豆腐,煨得入味了,好预备晚饭时小姐要吃。”
“豆腐?!熬了快两个时辰的汤,就拿来煨豆腐?!”小莲花一脸不可置信。
春瑛笑了,这反应跟她当年几乎一样:“我以前也是布信,如今也习惯了,小姐吃不惯那些大鱼大肉的东西,若是在老太太、太太处吃,倒也罢了,自己在小厨房做的,自然得合自己的意。你以为这汤煨豆腐不值得?那是你见得少了,有时还拿汤去浇白菜芯儿,把菜从生浇到热呢!”大户人家,食不厌精,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浪费”这个词。她已经相当淡定了。
小莲花还未从震惊中惊醒过来,春瑛暗笑着,忽然看到东儿在外头叫自己,便交待小莲花注意火候,脱下围裙走了出去:“有什么事儿?”
东儿上下打量她几眼,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道:“我们家旧宅来了两位管事,都是刚从南边回来的,往后要留在京里办事。小姐吩咐,让你和南棋出去见见,认一认人,将来行事方便些。”
春瑛虽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答应了,正要转身去找南棋,便被东儿叫回来,皱眉道:“你就不整理整理自个儿?穿这样出去见人,也太失礼了吧?!”
春瑛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一身侯府丫环制服,因为要在厨房干活的缘故,也没戴什么首饰,只插了两朵绢花和一根银簪子,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吗?
东儿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在找碴,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道:“那就去吧,南棋已经先去了,就在二门上。”
春瑛奇怪地看了她几眼,才抬脚往院外走,临近二门,果然远远地看到南棋在门外跟两个男子说话,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另一个则是个年轻些胖子,五短身材,大圆脸,眯眯眼,和和气气地,未开口先带三分笑,想必是位做生意的?
春瑛走过去,先叫了声“南棋姐姐”,南棋闻声回过头来,却是脸色一变:“你……你怎么会来?”
“东儿让我来的,说是叫我认一认俩位管事。”春瑛笑着冲那两人行了个礼,“见过二位管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年纪大些的抚须维笑,那胖子便笑道:“我姓蔡,这位是周管事,你想必就是春瑛姑娘了?我已听佟嫂子提过,这厢有礼。”说罢拱手大大地弯腰问好。
佟嫂子正是锦绣婚后的称呼,春瑛便笑着回礼,南棋在一旁神色不明,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方才正说呢,两位管事是刚从南边过来的,不知这一路上可顺利?”
周管事笑道:“还算顺利,一路走的都是水路,船工们俱是用熟的,南洋都闯过了,这运河却是小意思。”
春瑛耳尖地抓住“南洋”、“船工”二字,忙问:“难道你们是从南洋船队过来的?!”她有些心急地想知道,胡飞怎么样了!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惊人的建议
周蔡二位听了春瑛的问题,似乎有些犹豫,但蔡管事还是答道:“正是南洋船队。”他回头对周管事笑笑:“没事儿,顶多两天,消息也就传开了,这两位都是小姐身边的得力人儿,小姐不会见怪的。”周管事抚须不语。
春瑛听了,便知道是霍家的秘事,也不好多问,左右瞧瞧,见周围无人经过,只在二门上有两个婆子在探头探脑地。她想了想,便笑着小声说:“请两位管事不要见怪,我只是听说两位跟着船队下过南洋,想向二位打听一个人,不知他如今可安好?那人姓胡,单名一个飞字,表字望山,是京城人士,年纪只有二十出头。”
周管事有些惊讶地道:“原来是他?我认得胡望山,他是府上大少爷荐来的,年纪虽轻,办事却很老到,而且能吃苦,我们跟她相处了两年,都甚是佩服。”他看了蔡管事一眼,后者便问:“原来春瑛姑娘认得他?你们是亲戚?熟人?”
春瑛忙道:“并不是亲戚,他……他原是我叔叔的邻居,小时候常见的,因此有些交情。他自打去了南边儿,就一直没消息回来,街坊们都念着他呢。”这话可不是说谎,她的确是小时候认识他的,当时……十一岁,线在她都快十六了。
蔡管事听了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记得曾听那小胡子提过,与府上大少爷手底下的一个长随是邻居,曾受过他家许多恩典,想必就是令叔了?我们那时还说,胡小子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遇上了这么一位好邻居,不但帮他赁了房子,还替他寻差事,末了又荐他到船队来,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人!没想到如今能见到这位好人的侄女儿,倒是想不到的缘分!”
春瑛万没想到胡飞曾把这件事告诉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地道:“蔡管事这话说得……”清了清嗓子,“这么说,胡大哥如今过得很好?不知他有没有……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蔡管事笑眯眯地道:“这话可就难说了,他本来也有机会跟咱们一起回来的,可偏偏生了一场重病,压根儿就没法出门”!
春瑛大吃一惊:“他生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蔡管事歪歪脑袋:“这个么……我怎知道呢?”他笑的一脸和气,“春瑛姑娘如此着急,只怕跟她不光是小时候的熟人这么简单吧?”
春瑛顿了顿,觉得这蔡管事说话怎么有些阴阳怪气的?她说错什么话惹恼他了吗?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胡飞的消息要紧:“您说笑了,总是自小认得的熟人,知道他生病了,少不得要问一声的。”
周管事看了同伴一眼,淡淡笑着回答:“他起初只是小伤风,因没注意,倒病得重了,不过并不是什么大病,想来如今兴许是已经好了。至於他几时会回京,我们就不知道了。”
春瑛闻言松了口气,觉得胡飞应该病得不重,虽然在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但他在小院那段时间里,也得过伤风感冒,吃药呀注意事项呀他都清楚。她还教过几个小偏方和食疗方子给他,想必能够应付得过来。他南下数年,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还差一点就回京来了,真是不容易。她放下了心头大石,也开始有精神面对眼前这两位管事了。
周管事似乎与南棋相处得挺好,蔡管事时不时插几句嘴,逗南棋笑一笑,对春瑛却要冷淡一些。因这是在二门前,内宅的婢女不好长时间跟外来的男子说笑,春瑛打量得二门上的婆子在交头接耳,从外院过来的仆役们也开始小声议论了,便悄悄拉了南棋的袖子,笑着对周蔡二人道:“两位管是想必还有事儿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往后要再来向小姐请安,尽可以叫我们传话,请不必客气。”
蔡管事笑眯眯地想说什么,周管事清了清嗓子,他就住了嘴。南棋低头看着周管事的鞋子,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道:“想给小姐传什么口信,或传递信和物件什么的……您都尽管吩咐……”周管事郑重点头:“我知道了。”转向春瑛,“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回头小女会来给小姐请安,她年纪小,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两位姑娘多多照应。”南棋脸色一白,声音更低了:“哎。”
春瑛笑着送走了他们,回头盯着南棋,惊疑不定。
方才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可又觉得这很不靠谱。周管事足可当她和南棋的父亲了!还有个女儿!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个老婆?!
南棋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了句:“回去吧。”便转身往二门里走。
春瑛一直跟在她后面,想要问,又担心古代女子脸皮薄,一般受不了别人直接问她婚姻大事,万一猜错了,影响了同事关系又不好。因此纠结了半日,还是没忍住:“方才……那位周管事……”
南棋打断了她的话:“是谁告诉你我在二门上的?东儿么?”
这时已经到了小院附近的一条僻静小道,春瑛前后看看,后退一步:“是东儿说的,她说小姐叫我和你出去认认人,说这两位管事都是刚从南边进京,往后要常来常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