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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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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朝前走,环佩叮当,流苏摇曳。
  外头人说时辰已到,雷芬看看雷芳,又看看我。一块大头金绣的盖头蒙了上去,遮住了她的面容,石榴和雷芳一左一右地扶着她朝外走。
  人们纷纷跟着出去,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屋子,一下子空了下来。
  屋里还弥漫着脂粉头油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气,这香气显得浓郁沉重。就停留在原处不肯散去。
  妆台上还有刚才用过没有合上盖子的胭脂,不知是谁粗心,就放在那里没有收起。

    
    【第四章】雷家惊变


  大概是我和师公都想多了,直到姚正彦和雷芬已经辞出门,雷家庄依然太平无事,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车轿人马一走,刚才喧扰的庭院顿时显得空落落的,雨还在绵绵密密地落下来,地上灰红的鞭炮碎纸被雨打湿了,又被无数鞋底碾踩过,像烂泥一样。
  雷芳孤零零地站在厅门前,雷庄主不知去了哪里。
  我慢慢走过去,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雷芳拉着我坐下来,又吩咐说:“去把酒拿来。”
  梨子是雷芳一个贴身婢女,劝了句:“姑娘,酒就不用了吧?今天劳累,早些歇着吧。”
  “叫你去你就去,反正这会儿爷爷绝对不会管我。”
  梨子只能答应着去取了一坛酒来,给我们倒上。
  “来,喝吧。”雷芳口气豪迈,“都说一醉解千愁,我从小到大还没醉过呢,也不知这酒是不是真有那解愁的效力!”
  我捧着那偌大的酒杯,手有点儿颤,心也跟着颤。
  乖乖,我这辈子虽然不是头一次沾酒,可是这么一大杯……
  酒一入口我就开始后悔了,火辣辣的感觉朝上涌,一下子就把眼泪给逼出来了。
  雷芳指着我哈哈笑:“你看你看,头一次哪能这么大口地喝?你先抿一点点试试嘛。”虽在笑话我,但她的眼里,分明泪光闪闪。
  第一口特别困难,接下来的第二杯第三杯,入口就容易多了。
  也许是唇舌已经麻了。
  烈酒自有它的妙处。不然为何古人要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呢?
  我们把那坛酒喝了大半,我觉得热得厉害,雷芳已经把外面衣裳解了,就穿着小衣,袖子撸了起来,一只脚架在凳子上。
  梨子和枣子把杯碟收拾了去,雷芳拉着我只是不松手,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廊下院里张挂的红灯笼还未摘下,远远近近地亮了起来,朦胧的、暗沉的红光,灯笼上的喜字透着一股凄凉。我想起身,雷芳拉着我就是不松手。梨子小声说:“齐姑娘晚上就歇在这儿吧,床铺都收拾好了。”
  我答应了一声,梨子说:“我去打热水给姑娘洗脸。”
  她推门出去,雷芳忽然喊了一声:“小笙。”
  我转过头来,她睁开眼了,迷迷瞪瞪地看着我:“你说,我姐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都是迎亲来去不走回头路的,他们来时听说是走的下沙镇那边,现在回去,应该是走参古山,折向南,再上船,沿运河回去吧?现在,该在参古山下的镇子里歇了。”
  “是么……”
  雷芳一身酒气,枣子她们服侍她擦脸换衣裳,又把人扶到床上。
  我也脱了外衣躺下,没一会儿,雷芳翻个身,胳膊搭到我身上来。我把她的胳膊挪开,她一翻身,腿又搭上来了。
  我懒得再把她挪开,就这么随她去吧。雷芬去了,雷芳现在一定觉得极为失落难过。如果让她抱着睡能给她点安慰,那就让她抱着吧。我的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
  任何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一鳞半爪,无法拼凑到一起。每个人的述说都带有浓重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感情色彩。而且,对于有关巫宁的往事,当年的知情人都不愿再提及,仿佛,那就是一个禁忌所在。
  帐顶的颜色蒙昧不明,象一团混沌的梦。太阳悬在头顶,阳光穿过层层的树叶倾泻下来,地下星星点点的光亮就象破碎的宝石一样。
  我知道自己在梦中。
  四周静悄悄的,我茫然四顾,这个地方我没有来过,庭院里空寂无人,沿墙根生着许多茜草花,大半已经凋谢。
  穿轻纱罗衣的少女轻快的穿过庭院朝我走过来,她一头是汗,笑着朝我扬手:“巫宁!快来!”
  是巫真。
  我脚步一顿。
  “明天就要出门,你的东西收拾了吗?对了,上月你和义父去栖云寺做什么了啊?说是住两天就回来,却住了大半月才回来呢。”
  栖云寺?
  栖云寺我还记得……那年雁三儿和师公一起,我们回程时路过那座寺院,绕道上山去吃了一次素斋,那寺里的方丈不是个俗人。而且,临走时师公还特意去他那里抄录了一张菜谱,这是我后来回了沙湖才知道的,厨房三五不时就会做一次美味的素斋,而且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所以栖云寺我怎么会忘记?
  我没出声,巫真扯着我的袖子摇晃:“到底那寺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值得你们住这么久啊?”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状,我只是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些是真的发生过的往事,还是我渴望追寻过往的臆想。
  这个巫真,又是不是真的?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这么深刻的明白“真作假时假亦真”和“梦里不知身是客”两句话的残酷含义。梦是映射的现实,可是映射的几分现实?有没有扭曲变化?
  “不说算了。”她摔开我的手。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嫉妒?怨愤?或许是我看错了。
  以前的我或许不会想那么多……可是人心中只要埋下疑惑的种子,那这颗种子迟早会发芽。巫真不知去了哪里,我独立站在寂静的庭院中。
  或许是快下雨了,天气显得极为闷热。
  人生中其他的事,都可算小事。可是一个生,一个死,这两样……不在其内。
  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我因何而死。
  “姑娘,先生叫你到书房去。”
  我答应了一声,缓缓挪动步子。
  父亲……
  父亲坐在那里,我想多看他,可是,又怕他觉得怪异。
  他的眉毛象雾中的青山,浓淡匀宜,脸庞俊秀,鼻挺唇薄,年轻时必定颠倒无数。即使现在人至中年,依然让人心动。一双眼沉静安然,似乎已经看尽了潮起潮落人世变迁。
  他递过一封信:“你们后日动身,这信替我交予涂兄。”
  我将信接过来,封皮上什么也没有写。
  “记得,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我点点头。
  “怎么不太开心?”他轻声问。
  我觉得心中一阵阵发酸。只是听着父亲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我抬起手,指尖触在脸上,沾到了一抹湿意。这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我只能在梦境中才能见到他。
  我小声说了句话,他没有听清,带着一点淡淡的疑惑问:“你说什么?”
  我声音提高了一些,微微发颤。
  “要是我同您说,我现在是在梦中,您,巫真,还有这院子,这些都是我的梦境……您相信吗?”
  他的眉眼象是会说话一般,只看了我一眼,就奇异的让我的心神舒缓宁定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可是,已经问出来了,又收不回去。
  他铺开纸来,提笔写了一行字,抬头对我淡然一笑,轻声说:“过来看。”
  我缓缓抬腿迈步,走到桌案边。白纸上一行墨字。
  “梦里不知身是客。”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行字。我的视线从纸上,移到他的脸上。
  “世事浮沉,人生也不过是大梦一场。谁是谁的梦中人,这也难以分清。”
  他放下了笔,朝我伸出手来。
  我有些犹疑地抬起手,缓缓伸过去,握住他的手掌。
  “看,此刻或是真实的,而你以为的真实可能才是一场幻梦。习练幻术的人,时日一久总会有这样的疑惑,有的人困于迷障,虚实难分,甚至走火入魔,一辈子都清醒不过来。”
  他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潺潺流过人的心底。
  庄周梦蝶,到底是庄周变了蝴蝶,还是蝴蝶变了庄周?
  这事圣人贤人都想不明白,普通人又怎么能找到答案。
  “是真是假,用眼睛分辨不出的时候,就要用心去分辨……”他从袖中取出一对珠子来,就到我手中,“这个你收着。”
  “这是什么?”
  “是幻真珠,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这珠子对旁人无用,可是对习练幻术的人来说却不一样。你看,这珠子有什么玄妙?”
  我细细看那对珠子。两颗珠子一般大小,形如鸽卵,相连相贴。轻轻拨弄一下,像两条鱼儿一样游走滑动。这两枚珠子一枚是玉的,一枚是琉璃的。玉的那颗质坚润白,琉璃的却剔透晶莹。
  “一虚……一实。”
  他露出笑容,十分宽慰:“不错。”他将珠子拿起来,手抬高在我的额前,那两颗珠子则正好悬在我的双目之前,一边眼珠正对着一颗珠子。
  珠子滴溜溜游走不定,一会儿左虚右实,一会儿右虚左实。
  眼前的世界在改变着形状,明暗不定。这间书斋,还有外面的庭院,时隐时现……我觉得微微晕眩,朝后退了半步。
  “这是你母亲祖上的遗物,不可损坏遗失,知道吗?”
  我把珠子揣好,忍不住问:“母亲……是怎样的人?”
  “她啊……”父亲笑了,“她是个精灵古怪的女子,心又善,手也巧。你脾气性情就挺像她,不过,相貌却随了我。”
  我还想再问,忽然一道炫白的电光闪过,映得屋里纤毫毕现,雷声跟着响起来,仿佛就劈在头顶一样,震得人立足不稳,窗棂书架仿佛都跟着颤抖起来。眼前忽然变成了一团漆黑。
  我猛然惊觉,屋里一团昏暗,酒气隐约弥漫在鼻端。身旁雷芳睡得正沉,呼吸声比平时重些。我定定神,抬起手抹了抹额上颈间的汗。有什么东西硬硬地硌在怀里。我随手一探,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从怀里抽出来,握着两枚珠子——
  一虚一实,赫然就是刚才梦里头父亲给我的幻真珠!
  梦里的东西怎么会真的出现在我手中?
  身边的雷芳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问:“什么时辰啦?”
  我瞅了一眼更漏;“不到四更。”
  “头疼……倒茶来……”这小姐把我当丫头使唤了。
  我下床去给她倒茶,雷芳眼都没睁,抓着我的手喝了两口,居然还来了句:“凉了……换热的。”
  外头枣子已经听见,忙应了一声:“是,我就去倒。”
  雷芳清醒了点儿,一看床前站的是我,揉了揉眼,扯出一抹笑:“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丫头……哎哟,头疼得厉害。”
  “别起猛了,你还是躺着吧。”
  “回头让厨房做两碗醒酒汤来,我觉得嘴里这个苦哦……”
  雷芳打个哈欠,我也又躺下来靠在枕头上。
  “睡不着了,咱们说说话吧。我白天注意瞧啦,那个姚正彦那么瘦,一看就拿不动刀使不动剑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不怕他欺负姐姐了……”
  你以为只有长得五大三粗的人才可怕吗?姓姚的要杀人可比拿刀子拿剑的人可怕多了。我心里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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