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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害人终害己吧?她要不下手这么重,这会儿她自己不就可以少吃些苦头了吗?
我还有好些话想问她。
近前看,白宛的眉头拧着,脸上尽是冷汗,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嘴唇的颜色有些微微泛紫,容颜惨白,看起来着实是我见犹怜。
一想到这是我自己的脸,心里就说不出地别扭。
师公微微沉吟,忽然说:“你过来。”
我本来离得不远,闻言上前一步。
师公转过身来,抬手一指点在我的眉间。
我眼前一暗,身体软软地朝前倒下去。师公怎么会对我用梦咒?
我意识越来越沉,似乎要沉到无底深渊中去。我强撑着,一手紧紧攥着师公的袖子,就是不肯闭上眼。
“睡吧。”师公的声音柔和而芒远,仿佛站在高高的崖岸上说话一样。
他的手在我额上轻轻抚过,我心里莫名一松,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漆黑一片,我试着朝前迈步,一只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我朝后微微一缩,听见师公说:“向前走,别害怕。”
眼前渐渐亮起来,师公在旁边,牵着我的手朝前面走。我心里惊疑难定,这明明是一个梦境。我还以为只有我会以幻术入他人之梦,可是师公居然也会。
他是从哪儿学会的?还是……本来就是他回的幻术,而我是学自他?
这是谁的梦,答案呼之欲出。不能不说,师公这个办法是眼下最有效率的办法。
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异。好像我们现在是偷偷摸进别人家中的小贼。我们前进白宛的梦里,是为了找到她心中深深埋藏的秘密。
我们站在一片荒野地里,前头靠山脚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天快要黑了,狗在远处狂吠。野鸟成群地从头顶掠过,没入树林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师公没说话,只拉着我朝前走。荒草快把小径淹没了,野地里有几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
有一个站起身来,一手提着草筐,另一只手攥着野菜。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身向回走。忽然有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孩子冲过去,推推搡搡地抢过那个孩子装野菜的草筐,一哄而散。他们的声音有些怪,远远听着他们在哄笑:“丑八怪,丑八怪,快回家找你娘去吧!”
野地里只剩下那个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拣起被踩了几脚的空草筐,慢慢朝着村子的方向往回走。
师公拉了我一把,跟在她的身后。
“这是白宛?”
师公嗯了一声。
前面的人走了一段路,忽然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们的方向。
我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却本能地朝师公身后闪避。
暮色中她的脸一片晦暗不明,我运足目力去看,依稀记得这就是那夜香班船上见过的小孩。她没有看到什么,转过头来,身体微微弓着,慢慢再向前走。她进的那栋屋子同村里其他屋子离得远,屋里没有电灯,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出女人尖利的叫骂声。
要不是亲耳听到,真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抱有那么大的恨意,而这些憎恨、绝望、残忍的情绪,都变成了一串又一串连接不断的污言秽语,像暴雨一样倾泻出来。即使我们只是在梦境中,那些滔滔不绝的脏话和辱骂也尖利得像是可以击碎耳膜。
那破屋的门忽然又开了,瘦小的身影冲了出来,飞快地朝远处跑去。那个孩子窝在草垛边,等了许久,夜渐深了,小村里的人也都睡熟了,那个孩子才从草垛边偷偷起身。她屋前屋后钻摸了一阵,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根柴枝,点着了火,可看着又不像为了照亮,也取不着暖。
很快我就明白过来,她在放火。
快要过冬的时节,家家都备了许多柴草,垛在屋前屋后。她这里点一丛,那里烧一把。很快火苗就蹿上了房,屋里的那些人有的醒了,有的没有醒。烟越来越大,火也越来越大,烧成了一片,醒来的人冲出屋来,就算从井里打水泼浇,也救不了火了,他们慌乱地奔走,无助地呼号,还有婴儿受惊啼哭的声音乱成一片,大火不知烧穿了哪一家的茅草屋顶,轰然一声半间屋都塌了下来。
我和师公远远看着,那个点火的人似乎自己也吓着了,她站在那里看着火势发了一会儿呆,悄悄地从人从中溜走。人人都关注着大火,竟无人留心她。
她揣着一个干瘪瘪的小包袱,趁着黑跑了。
师公指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说:“她那个包袱,肯定不是现在临时收拾的,早早就预备好了。”
那放火呢?是一时气急了,还是也早早就预备好了?
这么小的孩子,她在心里想做这样的事,想了多久了呢?
师公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四周的一切纷纷碎裂,像被大风吹走了一样,圆月当空,江上渔火点点。
这情形当真眼熟。江风吹过来,船头的大旗随风招展。
“夜香班。”
“对。”
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一次涂家庄之行开始的,我怎么能忘记得了?师公指着江岸边一处阴影:“那时候我就在那里。”
我朝那里看过去,黑黝黝的,只能看到那树荫里泊着几条船,可是当时他在哪条穿上,有没有看到我?
船头银光的星雨纷纷坠落,那些细碎的光屑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夏季里长长的雨丝。有两道人影斜斜掠飞了出去,那种飘飘然的姿态仿佛没有重量,既像两只轻盈的燕子,又像被风吹走的花叶。
左边的是我,右边的是巫真。
那时候可真不懂收敛,还以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
“左边那个。。。。。。就是她。”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左边那个是我。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虽然事情都还记得,可是当时的心情,还有细节,已经很模糊了。
站在船头的那个孩子比放火的那时候长高了一些,依旧瘦得像柴火棒一样,她发了一会儿呆,弯下腰去拣了个什么东西。她直起身来的时候,一道人影飞掠上了船头。师公抓着我的手忽然一紧。
这人身法极快,我只觉得眼一花,可没看清他是哪个方向来的。
他和那个孩子说话,我们离得不远,可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风声,江上的波浪声混作一片。
他们没说几句话,那人拿出一样东西给了白宛,白宛也把握在手心里的东西递了出来。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就是我丢的一只耳环。
想起来了。。。。。。我们换了男装,耳坠是后摘的,包袱不想拆开,耳坠就用手帕包了放在身上。我想不起来是丢在哪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辗转到了齐伯轩的手里。
手中的谜团解开了一个。
可这个是微不足道的。齐伯轩,难道就是在背后操纵白宛的人吗?
不,不是的。
他不会幻术,这一点就说不通。
操纵白宛的那个人,或是说,那些人里,一定会有一个幻术高手,起码………不会比巫真的水准差。但齐伯轩给了白宛什么?
师公显然也极好奇,朝前走了两步,我们已经站在了白宛的身后。
她一无所觉,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核桃大的明珠。
这样的珠子显然不是这个贫女能有的,一定是刚才齐伯轩给她的。出手好阔绰,对这等宝珠也毫不在意。要论价值,这明珠科比我那只耳坠贵重了不知多少倍。
白宛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船头的灯笼摇摆不定,照在她脸上的光亮也忽明忽暗,看起来那张脸平添了积分令人惊怖的意味。
她很快把珠子掖在了身上,转身进了船舱。
“她应该是这个时候,第一次见了巫宁。。。。。。。”师公轻声说。
是的。
第一次…………此后的事情,谁也想不到。
我们在船头又站了一会儿,这一段梦境没有结束,师公似乎也不急着离开。他望着远处泊着的那只小船,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述说的神情,月光洒遍江面,点点银波如鳞。
那是我和巫真搭的客船。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感慨,又有些怀念。过去的情景,也只能在梦中重现了。
过了一会儿,师公才说:“走吧。”他直直向船外迈步,我也跟着迈了一步。在梦境之中,我们并没有向下沉落,脚踩在江面上,水没有如烟雾。
凌波踏浪朝前走了几步,眼前敞亮起来,荷香扑鼻,水光清亮,和适才天地一片黑漆漆的境况全然不同。
这是涂家庄。
只是回廊上空荡荡静悄悄的,小径上的落叶没有清扫,远望去一排屋子窗子都紧闭着,偌大的一座庄院,虽然正是荷花盛绽的时节,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凋败的意味来。
这时候的涂庄主应该已经过世了。涂夫人如何还不知道。出了寿宴上的变故,涂庄主自尽,涂夫人中毒,那时候我也没有心情打量庄院。这里似乎一夜之间就颓败了下来。顶梁柱一倒,人再一散。屋子放佛也和人一样,有精神和气数的。
我看到白宛了。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短裙,系着大红腰带。这身打扮实在扎眼,是夜香班里的戏服。庄里已经没有家丁看守,她沿着回廊遮遮掩掩地向前走。
我记得变故发生之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那些宾客也就散了,夜香班也应该开船离开。现在看来是还没有走。她在山庄里没有头绪地乱闯一通,什么人也没有找到,颓然离去。
涂家庄的下人溜走了不少,还卷走了不少东西。地下就掉了一块碎绸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走得慌落下的。我心里胡思乱想,乱纷纷的。
师公牵着我的手再向前走,我也跟着走。再走还是在涂家庄。
那座我们曾经听曲赏荷的水阁还在原处,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涂家人已经在收拾着要搬出去,我记得我和巫真也是这会儿离开的。偌大的涂家空荡荡的。
“进去看看。”
师公推开了水阁的门,四面窗子都闭着,有一股尘土味儿。
我是在这里遇着文飞的,当时只觉得什么都好。有清茶,有荷香,有笛声……现在只有一室的浮灰。
我当时坐的地方还在那里呢。
“来这儿做什么?”
师公把窗子推开一扇:“赏花。”
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赏花?
他转头叫我:“你来闻闻,有花香气。”
我站在他身边。
是有股淡淡的香气,却不是荷花的香。
师公伸出手,空中有一点细小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
“就是它。”
我看了一眼。
花瓣原来应该是水红的,只是现在褪了色,变得像白花一样,只有蕊心还透着一点红。
“不知道是什么花。”师公把那细小的碎花拈起来仔细看,仿佛在研究什么要紧的大事一样,左看右看地,忽然说:“嗯,我记得好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也是桂花,不过是变了种的,有个名儿叫淡秋香。”
“名字倒别致。”
师公摊开手,那花瓣就落到窗子下的水面上去了。
“那天我也在这阁子上头。”
真的?我转头去看他。
“不过我只是敬陪末座的,他们说什么诗词,我接不上。他们说什么曲艺,我也不怎么明白。后来涂家的公子领着人下楼去……”
我只觉得这世事可真是——原来那时候他也在。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