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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微掀开陆希的首饰匣,里面散乱放着不少做功样式都不算太精致时兴的首饰,“这是镀金的?”烟微拈起一根簪子问。
“对,这儿除了极少数大户人家外,寻常官员女眷戴的都是铜镀金的首饰,这些算是挺好的了。”阿伦嫂说。
“这些镯子也是?”烟微说。
“是的。”
“簪子留下,镯子拿走吧。”烟微说,“铜做的东西烧手,大娘子不能戴,反正大娘子平时也不怎么戴镯子。”烟微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大娘子和郎君初七去看灯会,就戴了一会铜手镯,回去手腕就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连皮都磨破了,她们两人被穆媪足足训了七天。
“我就担心铜做的东西烧手,也没让人做几个,下一层都是纯银做的。”阿伦嫂说,她家小姑阿俏也不能戴铜首饰,所以她留了一个心眼,没让人多做。
“阿伦嫂想的真周到。”烟微笑着说。
阿伦嫂道:“这是我该做的。”
烟微和春暄拿了衣服后,就先进去伺候陆希穿衣服,阿伦嫂和大诚嫂也没走,两人指挥着小丫鬟,把陆希的随身行李翻出来放好。
陆希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有了闲心打量着她未来的居所,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两排各六间厢房、四间耳房,正院内地上都铺成圆润的鹅卵石,廊下还摆放着一派盆栽,还有一口大缸,缸里还养了几条金鱼,正房后还有一个后花园。屋里的家具也是做功精细酸枝木家具,圆润平整,陆希走了一圈,对以后居住的环境很满意,回头问阿伦嫂:“怎么房里没火炕呢?”她记得北方这边都应该烧火炕的吧?
阿伦嫂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大娘子会知道火炕,她指了指一堵墙道:“睡火炕容易上火,所以我们弄了火墙。”她刚到这里的时候,睡火炕,嘴里就起了三四个大火泡,大冬天了喝了十来天的绿豆汤才把火气泻下去,她和阿伦琢磨了半天,问了这里的老匠人,知道刘将军府上的正院,也没有用火炕,而是整治了地暖,地暖要比火炕不容易发火气,两人征求过郎君同意后,就干脆把正院全拆了,深挖了地基、铺好了地暖,又通了火墙,再修建新房,但郎君吩咐他们这件事不用告诉大娘子,他们就瞒下了。
陆希听了也没多说什么,或者这会北方还没后世那么冷,火墙就够了,“你们再养几只猫来。”陆希吩咐道,在农舍的一夜,给陆希不小的心理阴影,她不认为这里会有老鼠,但还是养几只猫好,“不要好看的,就要能抓老鼠的。”
春暄和烟微心有戚戚的点头。
阿伦嫂怔了怔,“好。”
“阿伦家的,你们在做什么啊?怎么这么热闹?”爽快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众人同时一愣,阿伦嫂听到声音,快步走了出去,就见一名身量高挑健壮、皮肤黑红、笑容爽朗的妇人提着一个大网兜站在门口,网兜里有几只血淋淋的兔子,“二柱嫂,我们在收拾行李呢。”阿伦嫂说,“你这是?”阿伦嫂来涿县三个月,就和阿伦一起,学会涿县话了。
这么大的院落,若是只有陆希和高严两人住,也太宽阔了些,也不安全,故高严手下的大半亲卫和将领的妻儿基本都住在这间宅院里。阿伦建造府邸的时候,建造的图纸,是陆希抱着一堆图纸,去找六叔祖、八叔祖,还拖着袁敞,集众人之力琢磨出来的北方最典型的四合院结构,大结构套小结构。
大门一关,每个院落毫不相关,大门一开,大家又能相互联系,这一年多住下来,高严手下几个将领,关系都亲近不少。阿伦夫妻是奴婢,可众人看这几年高严对内几乎都有的事务都交给阿伦处理。别说小军士有些也是部曲,不是良民,和他们亲的就跟一家人,就是好些个军官,对他们也很客气。两人又识趣,见每个人都很客气的很,每个人的官职知道的一清二楚,让大家都很舒畅。
“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手痒,就和几个姐妹去外头打了几头兔子,正想给你们送去呢。”二柱嫂爽利的说,“要么今晚我们姐妹喝两壶小酒?”她不是军户出生,但她父亲是猎户,从小随着父亲学打猎,平时闲了无聊,就爱去外头打点小野味,她人爽气,得了猎物也是拿出来大家平分,在高严近卫的军士娘子中,很有威信。能住到这里的,基本全是高严信任的人,都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高严对等级之分也没那么严明。
“我今天就不去了。”阿伦嫂婉拒道:“我家娘子刚到。”
“哦?高郡尉娶媳妇回来了?”二柱嫂知道阿伦嫂是高郡尉妻子的陪房,一听说高严的媳妇到了,不由双目发亮,高郡尉可是她这么辈子见过的最俊的人了,别说涿县了,就是涿郡、蓟州想嫁给他的小娘子都不计其数,听说还有士族小娘子看上呢!就是不见高郡尉心动,前两个月高郡尉突然离开,说是回家成亲,蓟州这儿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晚上哭湿枕帕呢。
“是啊。”阿伦嫂道,“二柱嫂,你要是不嫌弃,这几只兔子就先留下,我给你整治了送过去。”
“不麻烦了,你先忙。”二柱嫂迟疑了下说,“阿伦家的,你说我要不要进去给郡尉娘子磕个头?”照理应该这样吧?
阿伦嫂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二柱嫂要见大娘子做什么?再说大娘子也不是她想见就见的。
“阿伦嫂。”清脆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二柱嫂抬眼望去,就见一个漂亮的像画里走出来的大闺女从门口走了出去,对着她笑了笑说:“大娘子让这位娘子进去稍坐。”
那大姑娘说的也是涿县的话,还带着糯糯的江南口音,对她一笑,左颊就有一个小酒窝,二柱嫂一见就爱得不行,“阿伦家的,这位闺女是谁?”
“她叫烟微,是大娘子的丫鬟。”阿伦嫂连忙给两人介绍。
烟微上前一步,给二柱嫂行了一礼,二柱嫂丢了网兜,胡乱还了一个礼,又扶着烟微起来,见她一双手嫩的就跟豆腐一样,心里啧啧称奇,这还是丫鬟吗?
烟微落落大方的任二柱嫂打量,等二柱嫂对着她讪讪一笑,才柔声道:“二柱嫂里面请。”
“好好!”二柱嫂见烟微走路姿势都比她见过的那些大官家的小娘子还漂亮,心中暗道真是个好闺女啊,也不知道许人家了没有。
当二柱嫂看到陆希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了,心里就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怎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一个玉人儿,这样的人才能当高郡尉的媳妇吧?才会有这么漂亮的大闺女当丫鬟,二柱嫂愣了半天,才想起这名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仙女是郡尉的娘子,她慌忙的要给陆希磕头,她还没跪下,就被阿伦嫂拉着坐下了,“不用跪来跪去的,我们家大娘子最不喜欢这个。”
陆希见二柱嫂束手束脚的样子,用涿县话叫了一声“阿嫂”,二柱嫂连声答应,“阿嫂好身手,你的射箭是从小学的吗?”陆希问。
听陆希提起起自己熟悉的话题,二柱嫂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略带拘谨回答道:“我阿耶是猎户,我打小性子野,旁人学女红,我就爱爬树、射兔子,我阿娘骂我,我也不改。”
“所以二柱嫂才能当军嫂,军士常年不在家,家里的负担都要军嫂承担,二柱嫂那么能干,才能让夫君放心在外头打拼。”陆希含笑道。
陆希的话巧妙的熨帖在了二柱嫂的身上,若是旁人这么夸她,她还不觉得什么,可以陆希的身份能说出这种话,让二柱嫂浑身都飘飘然了,“郡尉娘子,您真是太夸奖民妇了。”
“不是夸奖,我祖上也当过军士,我大母说,每次祖翁出征,她心头就像是悬了一把刀,每次都是吃斋念佛,让菩萨保佑我祖翁平安归来,我祖翁一日不回来,她做什么事都不放心。”陆希认真的说道。
听说陆希也是军户出身,二柱嫂一下子对陆希亲近了几分,心有戚戚的说:“可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在家的时候,我嫌他睡觉打呼噜,可他每次出去,我都睡不着,非等他回来,听着他打呼噜了,我才能睡着。”话说这军户人家的闺女还能养的这么娇嫩,也真是少见。她听说郡丞家里的小娘子,那身白嫩嫩的皮肤是天天喝羊奶喝出来,可还比不上郡尉娘子身边的丫鬟,莫非这郡尉娘子是天天用羊奶洗澡的?
春暄、烟微等人见二柱嫂这话说得糙,不由眉头一跳,偏陆希还浑然不觉,点头附和道:“正是呢。”她又饶有兴致的问了二柱嫂家里的几个问题,听说她还有一个六岁小女孩,陆希很高兴的让她下回带小女孩来玩,她最喜欢小女孩儿了。
二柱嫂见陆希这么和善,就要去拿自己打的兔子给陆希,阿伦嫂和大诚嫂吓得忙上前阻止,这种血淋淋的东西要是吓到大娘子,她们都别活了。
陆希道:“还有野味,太好了。”她对春暄说,“我记得我们也带了一点腊肉过来,你取来让二柱嫂尝尝。”
春暄连忙去取,只要那人不给大娘子看那些血淋淋的兔子,她把带来的腊肉全送给她都行。陆希又让春暄包了一包白糖给二柱嫂,二柱嫂不想用几只野兔子就能换一条腊肉和一包白糖,连声对陆希说,这野兔子不值钱,不用给她那么多东西。陆希要是送她别的东西,她还真不稀罕,可糖在这里真是稀罕物,尤其是这么香喷喷的白糖,她有钱也没处买。
“嫂子,我刚从江左过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白糖是我们家乡产的,我带的不多,你就带回去给你家闺女尝尝。”陆希诚恳道。
“原来郡尉娘子是江左过来的,怪不得生的那么水灵,来这里真是苦了你了。”二柱嫂啧啧惋惜道,江左那是皇帝住的地方,该有多舒服啊。
“阿嫂,我姓陆,字怀玉。”陆希说。
二柱嫂哪里知道什么字,就听陆希说自己姓陆,叫什么玉,“陆娘子,你以后要是爱吃野味,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打来,你也不用送这么多东西。”二柱嫂神经粗了一点,可也知道她还没资格直接称呼郡尉娘子。
“我知道。”陆希点头,她同二柱嫂寒暄了好一会,才客气送她出门回去。
春暄和烟微都不理解,陆希为什么要对一个寻常军士娘子这么客气,陆希却不这么认为,这些人能住在家里,就说明都是高严信任的军士,在战场上,这些人都是用命在保护高严、保护着他们身后那一大片大宋的子民,没有他们,她的生活哪有这么安逸?所以无论她怎么对他们客气都不过分。
北地气候要比江南干燥许多,陆希和二柱嫂说了半天的话,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她让春暄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对鎏金的蝴蝶铜簪固定,又簪了一朵绢花,带着从吴郡带来的茶叶,去书房找施平了。
“祖翁?”陆希站在书房门口轻唤着。
“进来吧。”施平的声音响起。
陆希入门,就见高严也在,“咦,阿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去府衙说一声,早就回来了。”高严让陆希坐下。
陆希一眼就看到书案上一副舆图,“我打扰你们了吗?”他们似乎在谈正事?
“没事。”高严等陆希坐在自己身边,眉头突然皱了皱。
而施平则露出了一丝微笑,陆希这会换了一身水红的襦裙,衣料也不是她惯用的细棉麻,首饰也换成了黄铜鎏金首饰,施平不由满意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