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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王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狂怒:“岂有此理!”话毕后,转身朝流然亭走去。
独孤郗徽嘴角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对着首座的司寇郇翔说道:“未曾想这空了十多年的未央宫,如今也已住上了人,不知住的是什么人,可否同去看看?”
司寇郇翔斟酌了一下,笑道:“朕还未曾见过乐儿从月国带回的客人,一同去吧。”话毕后司寇郇翔抬手抚了抚身旁鱼落的被湖风吹乱的发髻,“南儿累了吗?若累了……朕先让他们送你回去。”
鱼落垂下眼眸:“南儿想随皇上一起去看看。”
司寇郇翔宠溺地笑笑,站起身来,拿过宫人手中的披风,仔细地披在鱼落的身上后,旁若无人地拉住鱼落的手,朝流然亭走去。独孤郗徽与那脸带面纱的女子紧跟其后。
一阵风吹过,訾槿似是有点冷。她抚了抚胳膊,血染湿了她的衣袖:“鱼落……要下雪了吗?……怎么那么冷?”
“不是,是刮风了。”晓双眼眶微红,压低声音哄道。
訾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鱼落知道韵染吗?……我认识她,她是君凛的侧妃……她率直、天真、甜美……她说活着真累……她说那里很冷很冷……她说我们不醉不归。那样美好的女子怎会成了那般模样?怎会成了那般模样?鱼落……我好怕……我好怕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了她,我也会和她一般疯癫至狂……所以我想走,所以我要逃,我等着爹爹来接我……我期盼着爹爹全胜回来接我……可为什么……可为什么……”
“将她给本王拉上来!”安乐王满面铁青地怒视着訾槿。
訾槿微微侧脸,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借着灯光扫了安乐王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寻找想要的身影。
安乐王满脸的阴霾,迅速朝前逼近两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訾槿大惊猛地退后两步。
待安乐王看清訾槿后,瞳孔微微一缩。月光下訾槿的脸灰白一片,毫无生气。那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焦距。她比来时还要瘦弱得多,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将她刮走。那本该红润的嘴唇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那脸上再无往日的笑颜与灵动,青色衣衫上血迹斑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死人。
安乐王心中波涛汹涌,只才几日……只才几日,她怎会成了这般模样,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小哑巴!本王命令你……赶快上来!”安乐王怒喝一声,尾音轻轻颤抖着。
訾槿看也未看他一眼,继续在人群力寻找熟悉的身影。
“你!……”
“王爷莫要再惊了她,她手臂上的银针未拔,连日的取血,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如今只是一口气在吊着……初夏露重,水中冰凉,她……已受不住任何的病痛。”方老先生打断了安乐王的怒喝,附在他耳边说道。
安乐王站在原处,瞳孔一阵阵地收缩着,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哑巴……来,乖……到我这里来。”轻柔的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轻颤。
訾槿木然地转过脸去:“你是……谁?我是不是见过你?”
安乐王嘴角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我是西乐,来,到我的身边来,我带你出宫去……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菜肴……”
“西乐……西乐……”訾槿眼中一片迷茫,她怔怔地看着安乐王,似是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外围的御林军让开了一条道路,司寇郇翔鱼落与独孤郗徽还有那个带面纱的女子,一同走了进来。
訾槿的瞳孔一阵的紧缩,她震惊地盯着安乐王的身后:“鱼……落……鱼落……”
鱼落怔怔地看着水中的訾槿,嘴唇蠕动,但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时,连忙挪开了视线。
待看到湖中的人,独孤郗徽如玉的笑脸,瞬时沉了下去。他微微地眯着双眼,琥珀色的瞳仁中迸出一丝光芒,双眸紧紧的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
司寇郇翔微微蹙眉,看着站在水中满身血迹的人,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他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小哑巴……来……到我身边来……”此时,安乐王早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鱼落你……也不要我了吗?”訾槿微微红了眼眶,一眼不眨地看着安乐王身后的人。
鱼落微微地垂下头去,不敢看向訾槿。
“呵……不要我也是应当的……不是你的错。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肯信你,自私地将你丢下。……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不用日日内疚……”訾槿一点点地转过脸去,看着湖中的自己的倒影。
“小哑巴……你过来,我便带你出宫去……带你游览四处,就如当初咱们从月国回来一般,走走停停……可好?”安乐王狭长的眼中大片大片的恐惧,声音小心无比。
“我的鱼落……没了,西乐也没了……没了,没有人了,什么也没有了……”訾槿微微地垂下头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笑容。
“我是西乐……我在这,你过来……你过来,便能看清我,你只要走过来,就能看清楚我……”
訾槿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五步之外的人,她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骗我……你还想骗我!……我的西乐没了!没了!西乐不会如此待我!西乐不会动手打我!更不会羞辱我!她会杀了欺负我的人!她不会日日抽我的鲜血!她不会让我如此地孤苦无依!她不会将我独自人扔在这里!她知道……我胆小,我懦弱……她知道……我怕黑、我怕冷、我怕疼、我怕孤单、我怕一个人。……我的西乐呢?我的西乐……去哪了?她说她会对我好,她说她要对我好,她说……这世上也只有她是真的对我好……我信她了……信她了……可是……我的西乐呢?我的西乐呢?……我再也不嫌你的喜怒无常了,我再也不会暗自说你是自恋狂了,我再也不会背地给你做鬼脸了……西乐……你去哪了?我好冷好疼好害怕……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乐……你去哪了……我信你啊……一直都信……”
“小哑巴,你上来,只要你上来……只要你上来,我把西乐还给你。”安乐王眼眶微泛红,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我不信你!……我再不信你!……别过来!别过来!”訾槿猛地拔掉手中的银针,指着自己的脖子,看着正欲走近的安乐王,“你再走一步,我让你再也没有血可以抽。”
安乐王定在原处,他怔怔地看着訾槿,心中涌起无边的恐惧,从未曾有的恐惧。
独孤郗徽猛地上前一步,咬牙说道:“你当初从我手中夺了她,如今却这般对她。她是那么怯懦的一个人,你居然把她逼到如此的地步!”
安乐王并未回头,并未反驳。他一瞬不动地盯着訾槿,生怕她有何闪失。
訾槿缓缓地蹲下身去,半个身子淹在了水中。
“王爷,若你还想让她活命,断断不能让她蹲着,否则……”方老先生垂下眼去,不敢再说下面的话。
“那你告诉本王……该如何?!该如何?!她已经不信我了……她都不信我了!”安乐王双眸猩红似裂。
“她叫什么名字?我来试试……”独孤郗徽上前一步,冷笑一声说道。
安乐王看了一眼独孤郗徽,转眼看向鱼落,却看到鱼落的手被司寇郇翔紧紧攥着。他闭上眼眸转开脸去,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訾槿……”
司寇郇翔瞬间脸色异样的苍白,他墨玉般温润的眸子,一瞬不转地盯着抱住双膝蹲在水中的人。
独孤郗徽瞳孔猛地一缩,上前一步,与安乐王并排站着。
“訾槿……还记得我吗?”波光粼粼的湖泊,一拢银袍的男子,突然对訾槿莞尔一笑,那瞬间潋滟动人的眼睛,仿佛流动着勾魂夺魄的媚光;那红润至极的唇畔,悄然上仰成诱惑的弧度,若饱满的果实那样诱人啃噬窃香;眼波动荡里,眼角微挑处,皆是蛊惑芸芸众生的妩媚姿容。
訾槿愣愣地看着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飞身而起,一把抓起手中的訾槿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他将訾槿裹在衣袍中,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怎还如当初那般好色……”
已撑到极限的訾槿,努力地睁开双眼,对着独孤郗徽朦胧地一笑:“徽儿……我的徽儿。”
独孤郗徽惊在原处,他如小狐狸般琥珀色的瞳仁死死地盯着昏在自己怀中的人。
月光下,司寇郇翔脸色惨白一片。他温润的眸中满是水雾,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扶着疼得快要裂开的头,猛地退后两步,软软地倒在旁边人的身上……
镜花水月能几何(一)
未央寝宫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宫灯,微微地亮着。
安乐王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他狭长的眼眸中,已是水雾一片,再无往昔的凄厉与阴霾。他一遍遍地抚摸着訾槿睡脸,一眼不眨地,似是想从那脸上找出一点血色和生机。睡了那么多日,吃下了那么多的灵药,为何还是这般模样?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安乐王紧紧地握住訾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一点点地磨擦着:“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你要我如何才好?你要我如何……你才肯再相信我?……小哑巴……小哑巴……”
“我再不会打你骂你了,我再不会让他们欺负你了,我再不会让他们取……我再不会让你孤苦无依了,我再不扔下你一个人了。……以后我日日陪着你……再不会让你冷、让你痛、让你怕、让你孤单了,好不好?好不好?……我不敢了,不敢了……我怕了,真的好怕,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不信我了,不要不信我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安乐王哽咽失声,将脸贴在訾槿的手上,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王爷……”锦御站在暗处,低声唤道。
“说……”安乐王动也未动,不甚在意地说道。
“王爷是否过去看一下皇上?”
安乐王默默地凝视着訾槿的睡颜,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訾槿的脸颊:“不去了。”
“……皇上大发脾气……将所有的人都赶出了寝宫,就连南姑娘也被送了回去……王爷是否过去……”锦御面有难色地说道。
安乐王想了一会,坐起身来,将訾槿的手放入锦被中,一点点的掖好。他轻拍着她的脸颊,俯首在她耳边柔声哄道:“小哑巴等我……我去去就来。”
世界一片黑暗,光和暗交织着,灼疼与燎热纠缠着,那是一种极致的泯灭与重生。
訾槿站在月国宫中,朝阳宫内的琴声悲悲切切飘荡在空洞的月国皇宫。那琴音充满了彷徨与哀伤,那该是怎样的心情才能弹奏出纠葛。
君赤比以前高了很多,站在小小的院落内,仰望着高空,只是这院落竟比素染宫还要萧瑟陈旧。
御花园内,宣隆帝与訾吟风正持子对弈。訾吟风眉宇之间少了往日的平和与瑟缩,犀利的眸光,不留余地的下子,已成了真正运筹帷幄的将军王。
太平轩还如走时那般的一尘不染,如婴儿高的青铜香炉内,还焚烧着荷香。那种若有若无的香甜,不禁让人回味当初那份天真与平和。
訾槿回到了辰国,这皇宫比月国的皇宫来得大气来得悠久。那巍巍的城墙经过岁月的风霜已斑驳得找不到原本的模样。它埋葬过多少壮志雄心,埋葬过多少暗黑阴陋,埋葬过多少帝王的千秋家国梦。
梦中的女帝幼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与薄凉,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她不敢靠近任何人。纳蓝南族的唯一后人,为了活命整日整夜地恐慌。面对重臣的斥责,面对众人的咄咄相逼,她只能偷偷地哭泣,一次又一次地哭泣。
她没有了父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