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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路过——行空约我吃饭呢,我儿子请我吃饭呢!”唐老大不肯走。
“吃什么饭啊?”哥舒谣真想给他一棍子,“中午吃饭有我师兄孙颂涯,还有至信方丈,这俩人江湖经历多,眼力又尖,最容易把你认出来了,到时候什么都包不住火了。赶紧走吧你。”
唐老大想了想,觉得的确不妥,怏怏地答应走了。却又回过头来,对她说,“我其实是有事来找你的。”
“什么事?”哥舒谣问。
“听说你已经答应了魔教的请求,会回去和哥舒惑决一死战,罢黜哥舒惑,争夺教主之位?”唐老大问。
说到这件事,哥舒谣就情绪低落,“虽然是这么答应的,但也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的。你也知道我的能耐,连唐老二都打不过的哥舒惑,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我这一次,十之□是要杀身成仁了。咳,身为哥舒家族的后人,一辈子都逃不过的命运。”
唐老大点头说,“我察看过我二弟的尸身,他的确是被诡异的功夫,震断心脉而死。我二弟虽然算不得江湖第一,却也是顶尖的高手。他在竹林出手之时,或许只是想借助下毒,暂时抵挡一下,却也没料到如此不敌哥舒惑的魔功。所以如果你还是以寻常方式应战,必死无疑。”
说着,他递上了手里的包袱。
“这是什么?”哥舒谣接过来,不解地打开了看,里面居然是一件精光四射的软甲。
“这是我唐门祖传的宝贝,叫做软金锁甲。”唐老大说,“这件锁甲,是以金丝,青铜丝和蛟筋丝密织而成。在五脏六腑的部位,还有以天罗地网织法编织的罩锁,可以保护这些命脉不会被强大的内力震碎而死。”
“你,把这么贵重的宝贝,送给我?”哥舒谣有些不敢相信这份意外的好意。
“不是送给你,而是借给你的。”唐老大说,“我二弟被哥舒惑杀死,我身为长兄,必须为他报仇。可惜以哥舒惑目前的功力,恐怕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既然你有机会去杀他,我希望助你一臂之力,杀了哥舒惑为我二弟报仇。”
“可是,我或许没命回来了,锁甲也没法还你了。”哥舒谣说。
“那也就相当于我自己穿着锁甲去报仇,结果失败了。如果你连命都没了,我怎么能
怪你没还我锁甲呢。”唐老大说。
哥舒谣点点头,“好。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之前不敢问。你说你是杀不了哥舒惑的,那么以你的估计,如今要什么样的高手,才能杀得了他?”
唐老大想了想,“如果孙颂涯没有残疾,我和他合力去对付哥舒惑,也许有五成把握。”
哥舒谣一听,心又凉了下来。看来这次夺权,天时地利都不行,唯独人和可以加点力。哥舒惑的心机果然深不可测,已经把任何可能阻止他的力量都摧毁了。
☆、夕颜
她目送着唐老大的身影渐渐转入了山脚下的茂密树林里,不见了踪影,才揣着软金锁甲,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山上。
行空正好从厨房出来,乐呵呵地招呼他,“小谣,可以吃饭了。赶快请那位唐施主过来。咦,他人呢?”
“哦,他啊。他刚才想起来有件急事没有办。所以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抱歉。”她随口胡诌。
“哦,那等以后吧。”行空看起来有些失望,“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位唐施主,很随和很憨厚呢,觉得很投缘。”
哥舒谣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心里暗想,俩父子能不投缘么?她又想到一件事,就是如果她死在了魔教,那么唐老大和行空的父子关系怎么办呢。
唐老大肯定还会来找行空的,万一他对行空出说一切,行空是否接受得了呢。
想到这里,她吞吞吐吐地对行空说,“行空啊,世事呢,是比较难料的。如果将来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惊慌。”
“什么意思?”行空不明白。
“比如说,万一有一天,你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认领你呢。你,会不会生气,不理睬他们?”
“怎么会呢。”行空说,“那日在荷花池边我就说过,我能谅解他们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把我寄放在寺庙啊。”
“可是,如果你的父母,是十恶不赦的人呢?”哥舒谣趁机问。
行空想了想,“我会劝他们不要再做任何恶事,这样我才能奉养他们。”
“那你会还俗离开寺庙吗?”
“不会。”行空明确地回答,“我不会还俗的。但我会尽量尽我作为儿子的义务。倘若他们有其他子嗣就更好了,我不用去俗世的家奉养他们,可以一直在寺院为他们祈福。”
“那就好,那就好。”哥舒谣先给他提个思想准备,以后若再发生任何不是她能预料的变故,也是天意了。
晚上点灯时分,哥舒谣又一次从药庐出来。
仰望天上,还是繁星闪烁,华彩流溢,没有丝毫阴霾。似乎一切都会如初安宁,可她明明经历了那么多。
秘籍遗页内容已经回忆起来了,她按照药方炼制了几颗药丸,也许万不得已的时候能用上。可惜秘籍遗页却不能教她如何打败哥舒惑,或许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一旦她死了,无人能遏制哥舒惑的走火入魔,而江湖也将大乱。
吹着开始带着暖意的夜风,她走过孙颂涯守着的另外一个药庐,却听到孙颂涯正在吟哦,
“晚暮日近
昏,夕彩耀乾坤。
仙人赐我药,岁同天地春。”
“师兄。”她敲了敲门。
“小谣?进来吧,我正好想找你。”孙颂涯说。
哥舒谣进去了,看到孙颂涯的药炉也已经熄火了。“师兄,你最近在熬制什么药?”
孙颂涯取过一个瓷碗,递给她看。
“咦,好漂亮的药水。”哥舒谣笑着说,“好像彩虹。这是什么药?”
孙颂涯微笑着,“这是我新熬制的药,我给它起名叫‘夕颜’。”“夕颜?好秀雅的名字,这是用来治什么病的呢?”哥舒谣闻了闻药水,没有任何气味。
“这不是治病的药,是——一味毒药。”孙颂涯说。
哥舒谣一怔,“涯哥哥,我没听错吧。毒药?你从来不做毒药的,而且师父严禁我们炼毒的。”
“我知道。可是,毒药未必都是害人的,或许也可以对人有帮助。”孙颂涯说着,又取过一个小青花瓷药瓶,把瓷碗里的‘夕颜’慢慢灌入瓷瓶里。
“夕颜,是一味毒药。它的症状是:让中毒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加速衰老,无痛无苦,以自然老死的方式死去。就如夕阳之消退,霞光之隐匿。”
哥舒谣凝视着他平静的面容,“涯哥哥,为什么要做这样一味药?你,太悲伤了。”
孙颂涯抚摸着装满了‘夕颜’的青花瓷瓶。
“很多很多年前,我见到过刚刚修炼蛊毒的弱水,因为不小心被蛊毒反噬,痛不欲生。那时忍受不了的她恳求我杀了她。我没有忍心下手。后来我得知,所有修炼魔功的人,最终都会因为剧毒积累过剩而死。我就想,世上有没有一种毒药,可以帮助这些无力回春的人轻松一点解脱。”
“我知道弱水永远不能和我一起到白头。所以我想,做这样一种毒药,让她最终忍受不了的时候,能在我怀里,没有任何痛苦地,以白发苍苍的模样离世。”
“涯哥哥,别说了。”哥舒谣眼中盈满泪水,劈手抢过小青花瓷瓶,“她不在了,你也永远不需要这味药了。留给我吧。”她把‘夕颜’揣进怀里。
孙颂涯望着她,目光依然哀伤得无法自制,“小谣,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如此无能为力,不能再保护你。如果你落到哥舒惑手中,被他百般逼供秘籍遗页的内容,你实在忍受不了他的折磨了,也许你用的上‘夕颜’。”
“我会的。”哥舒谣哽咽着,把头靠到了孙颂涯消瘦如骨的膝盖上,“我不会屈服的。”
孙颂涯宽厚温暖的大手,抚
摸着她的头,“小谣,委屈你了。我知道你最终决定去赴战,还是因为虚无谷的侠义精神需要流传下去;而你也需要为哥舒家族正名。虽然谁都知道结果恐怕不乐观。”
“嗯。”哥舒谣在他衣襟上擦着眼泪。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更懂得她的心思和想法。
“涯哥哥,我打算明日启程。拖得越久,哥舒惑的气焰越足。”
孙颂涯点了点头,拍着她肩膀说,“那,你该去和易寒交代一下。那个小子,我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易寒其实就靠在药庐的门边,孙颂涯和哥舒谣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
哥舒谣走出药庐的时候,看到易寒像一只壁虎贴在墙上,无声无息。
暗夜里,他的脸,他的神情都不甚清楚,只有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在熠熠闪光,光芒的聚焦点是她。
哥舒谣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可以说些什么,可以叮嘱什么,可以安慰什么,似乎都不用了。
二人对视着,却都没有开口。好久,哥舒谣忽然靠上前去,伸出细软的双手,绕过他宽厚的臂膀,搂住了他的脖子。
易寒并未动容,依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目光逐渐下移,望着她一头柔软黑发,小巧的脑袋。
“孙颂涯不让我跟你去魔教。”他忽然说,“你怎么想?”
“他说的对,你不该去。”哥舒谣回答,搂住他不放手。
“为什么?”易寒追问,声音里开始扬起一丝愤然,“因为我肯定不敌哥舒惑?因为你这样一个强悍的哥舒家的女子不需要我?”
哥舒谣放开了他,退后了两步,惊异地盯着他,“你一定不敌哥舒惑,可是我不是强悍的哥舒家女子。”
“你会死,那就让我陪你死。”易寒说。
哥舒谣摇头,“你什么时候变得像楚风一样莽撞而不讲理了?”
“我为什么要讲理?”易寒猛力一拳击打在身后的墙壁,“为了自己第一剑客的地位和名誉?为了能和一群缩头乌龟一起苟活上千年?你居然这么不懂我,我看错你了!”
哥舒谣望着激愤起来的易寒,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他。
“我不是楚风!我是我自己。我会对有些人冷漠,我会对有些人残忍,我也会为了有些人不计后果。你必须在你临死前明白!”
他一把拉过她,拥在怀里,咄咄燃火的双眸逼视着她。“你死也好,生也好,不能再离开我了。我好辛苦,才走进你心里!”
哥舒谣的冷静自制
就在这一瞬间崩溃了,她伏在他胸前大哭起来,“我也好辛苦,才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你。所以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不想你死……”
易寒紧紧地抱住了她,眼眶润湿了。
药庐内的孙颂涯,无声无息地靠在一墙之隔的门边,静静地流着眼泪。眼前清晰呈现的,是悬崖下最终放开红纱带的弱水。
她好美。
她永远不会白发苍苍了。
离相拥一起的易寒和哥舒谣不过百尺距离,半身隐在树影里的是行空。
此刻夜深,他不知为何想念起了后山的野荷花池。白日有空闲时,他总会绕到那里去坐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新的荷茎冒出来。
可是他突然想到,也许荷叶芽儿不一定在白日,而是会在夜晚悄悄挺立出水面。
月华笼罩下,会不会有一个熟悉的倩影涉水而来,亭亭玉立于荷叶上,和他相隔在不同的时光里,却可以一直遥遥相望下去。
哥舒谣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的压力宣泄了许多。易寒捧着她的脸,笨拙地抹着断断续续的泪珠,说,“不哭了。都快成为魔教教主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会被江湖笑话的。”
哥舒谣破涕而笑,“你还真能往好处想。我做魔教教主——我可想也不敢想。再说了,我做了魔教教主,你怎么办?”
“那我就是魔教教主的——嗯,的什么人呢?”易寒想不出来。
哥舒谣附到他耳边,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