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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他狼狈的、昏乱的说:“带着你的鸡一起走!我梅若鸿……”他艰涩的吐出来:“无功不受禄!”
“你不公平!”芊芊的泪,顿时间如决堤般滚滚而出。“我明明看到子璇为你送菜送酒的!为什么子璇可以,我不可以?”
“子璇……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逼近了,泪雾中的眸子,闪闪发亮。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对他压迫过来。
“子璇和我,是同一国的人,”他勉强的说:“你不同,你来自另一个国度!我可以接受内援,不能接受外援!否则……”他说得语无伦次:“否则,我就太没格调了!”
“好!我懂了!”芊芊一跺脚,回头就走,走到那篓鸡的前面,她气冲冲的打开鸡笼,把二十几只鸡全赶得满天飞。她对鸡群挥舞着双手,嘴里大喊:“去去去!去找自由去!去找大公鸡去!去去去!快去快去!快去快去……”
一时间,满院子鸡,咯咯狂叫,飞来飞去,简直惊天动地。若鸿震惊极了,喊着说:
“你在做什么?”芊芊瞪了他一眼,昂起下巴说:
“我把所有的‘外援’,全体‘外放’了!这下子,你可以心安理得了!我这个‘外国人’,也撤退了,免得侵犯了你的‘领土’!”说完,她掉头就跑走了。
“芊芊!芊芊!”他追了两步,又硬生生的收住了脚。心中翻翻滚滚,涌上一阵澎湃的心潮。这样的女孩,这样伶俐的口齿,他喜欢!他太喜欢了!
不行!不行!他倒退着,一直退到水云间的墙上,他就靠着墙,整个人滑坐下来,用双手紧紧捧着头。他记忆的底层,有片阴霾正悄然掩至。不行不行!他有什么资格去追回她,去喜欢她呢?一种难以解释的挫败感,就这样向他淹没了过来。水云间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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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在烟雨楼的一次聚会中,这挫败感又一次淹没了若鸿。那天,大家都聚在画室,唯独芊芊没有来。子默三番两次去回廊上张望,终于引起全体的注意。这汪子默,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却仍然孤家寡人。平日,他常说他抱“独身主义”,不相信人间有“天长地久”,所以,也不相信婚姻。说来也巧,这醉马画会里的男士个个是单身,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但,大家和子默不一样,都是“事业未成,功名未就”,都是穷得丁当响,又都是由外地来杭州求学,再留在杭州习画的,老家分散在全国各地。像梅若鸿,就是四川人,钟舒奇来自武汉,“三怪”中的沈致文和叶鸣来自安徽,陆秀山最远,是从东北来的。大家既不是杭州人,对未来也没什么把握,就都不愿谈婚姻大事。可是,这汪子默就不然了,又有钱又有名,又年轻又漂亮,是许多名门闺秀注意的目标,他偏偏不动心,简直是个怪人!而现在呢?他居然也有“望穿秋水”的时候!“你给我从实招来!”陆秀山盯着他说:“你这样魂不守舍,到底是在等谁?”“招就招嘛!有什么了不起!”子默居然潇潇洒洒的说了:“等杜芊芊嘛!”“不得了!”沈致文大叫:“汪子默凡心动了,杜芊芊难逃魔掌!”“什么‘魔掌’?”子默瞪瞪眼:“你少胡说!”
“我是说‘默掌’,说错了吗?”
大家都笑了。这醉马三怪,个个能说善道。
“这不行!”陆秀山的脸一沉:“我陆大侠难得对一个女孩子动了心,你这个大哥拦在前面,我还有什么戏可唱!”
“就是嘛!”沈致文接口。“太不公平了!”
子默啼笑皆非的看看众人,举起手来说:
“好好好,大家说实话吧!你们当中对杜芊芊有好感,想追杜芊芊的,请举手!我要先知道敌人在哪里,好对准目标一个个清除掉!”“我!”“我!”“我!”一下子举起三只手来,子默一看,除沈致文和陆秀山以外,还有一只居然是子璇的,子默笑着说:
“你凑什么热闹?你是女孩子□!”
“哇!那个杜芊芊,连我这女孩子看了都心动!我如果是男孩子啊,杜芊芊一定被我追上,你们都不够瞧!”
大家发出一片哗然之声。
子默看向若鸿。“你——不举手?”他盯着若鸿问。“我——”若鸿怔了怔,仔细的想了想,就慢慢的举起手来,举到一半,他又废然的缩回去了,对子默说:“我让给你吧!”“真的吗?”子默紧盯着若鸿,半认真半玩笑的。“这个杜芊芊,可是你带到烟雨楼来的,你如果弃权,我就当仁不让了!”“子默,我必须审审你,”若鸿提起神来,凝视着子默:“你不是抱独身主义的吗?这回怎么?是真动心还是假动心?”
子默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是非常真挚的。
“我也不知道是真动心还是假动心,但是,就有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哗!”钟舒奇大大一叹:“连子默都栽进去了,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债!”说着,就情不自已的看了眼子璇。
“好了!我明白了!”子默笑着说:“我们醉马画会,已被两个女子,双分天下,壁垒分明!好了,我知道我的敌人有些谁了,我们就各展神通,大家追吧!追上的人不可以保密,要请大家喝酒!”“好!好!好!”大家起哄的喊着,吼声震天。
子默好奇的看了看若鸿,仍然有些不放心。
“你到底是哪一边天下的人?我对你有点摸不清楚!”
“我啊!”若鸿抬头看天,忽然就感到忧郁起来,那片阴霾又移过来了,紧紧的压在他的心上。挫败感和自卑感同时发作,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你们所有的战争都不用算我。反正,我啊……我是绝缘体!”
“那太好了!”子默如释重负:“去除了你梅若鸿这个敌手,我就胜券在握了!”“咦!别小看人!”沈致文大叫。“还有我呢!”
“是呀,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不到最后关头,谁都别得意,男女的事,比一部《三国演义》还复杂!”陆秀山说。
“好吧好吧!公平竞争嘛!”子默喊:“也不知道人家杜芊芊,定过亲没有?”“算了吧!”叶鸣说:“成过亲的,我们还不是照追不误,定了亲拦得住谁呢?”大家都笑了。这是若鸿第一次听到子默坦承爱芊芊,这带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他觉得无法再在画室待下去,就走到外面的回廊里,抬头望着西湖,心情十分紊乱。在那远远的天边,真的有乌云在缓缓的推近。他甩甩头,想摔掉一些记忆,却甩出了芊芊那雾□□的眼睛:几分天真,几分幽怨,几分温柔,几分深情……他再甩头,甩不掉这对眼睛。他不服气,再甩了一下头。“你的头怎样了?得罪了你吗?”子璇走过来,微笑的问。“别把脑袋甩掉了!感情的事,要问这儿,”她指指他的心脏,“不是问这里!”她再指指他的脑袋。说完,翩然一笑,她跑走了。若鸿有些眩惑起来。这两个女子:子璇和芊芊,都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灵慧,真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下一次聚会中,芊芊来了。她看来有些忧郁,有些憔悴。原来,她和她家那位卿姨娘起了冲突,杜世全偏袒卿姨娘,狠狠的责备了她。芊芊到了烟雨楼,忍不住就把自己的烦恼和盘托出,她真恨这个“一夫多妻”制!真恨男人“得陇望蜀”、“用情不专”。一时间,这些走在时代尖端的、前卫的“醉马画会”的成员,人人都有意见,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热闹,有的攻击中国的婚姻制度,有的说女性被压抑了太久,已不懂得争取平等!有的说芊芊的娘意莲太柔弱,有的又说素卿宁愿作小妾,太不懂得尊重自己……反正,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具体的办法,来帮助芊芊。于是,子默提议,全体驾了马车出游去,让芊芊散散心!这提议获得大家的附议,于是,于行八个人,全挤进那辆西式敞篷马车里,子默驾车,就出门去了。他们离开了西湖区,来到一处名叫“云楼”的地方。这儿是一大片的竹林,中间有条石板路,蜿蜒上山。竹林茂密,深不见底,苍翠欲滴的竹叶,随风飘动,像是一片竹海,绿浪起伏。这个地方因为偏远,游人罕至,所以十分幽静。
就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那个怪老头。
怪老头是迎面出现的。远远的,他们先看到一个白影子,听到了一阵苍老的,嗓音却很浑厚的歌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是销魂梅花三弄!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歌声反复重复,就这样几句。大家听得满入神。竹林、小径、马车、歌声……颇有几分诗意。然后,马车下了一个坡,再上坡时,陡然间,那老头就杵在面前了。他穿着白褂白裤,白发白须,面貌清癯,有那么几分仙气。手里握着一个骆驼铃,背上背了一个卖杂货的竹篓。
“小心啊!”若鸿失声大叫:“老先生,让开让开!”
“子默,快勒住马呀,”钟舒奇叫:“你要撞上他了!”
“小心啊!小心啊……”众人一片尖叫。
就在这尖叫声中,马车从老头身边擦过去,老头摔倒了,竹篓中形形色色的杂物,也滚了一地。子默急忙勒住马,大家又喊又叫的跳下马来,奔过去扶老头。
“有没有摔着?有没有伤筋动骨?要不要擦药?”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纷纷去搀扶老头。
那老头却无视于众人,排开了大家的搀扶,他急急忙忙的爬在地上,去捡他散落了一地的东西,一边捡,一边哭丧着脸说:“糟了糟了!我的明朝古镜,砸了砸了!描金花瓶,砸了砸了!香扇坠子、宋朝古萧……”
原来是个卖古董的!大家看着他满地爬着捡东西,手脚灵活,知道没有撞伤他,就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家都弯下身子,帮着他捡东西,帮着他收拾,也安慰着他:
“你瞧!没砸没砸!”若鸿说:“香扇坠子,玛瑙珠子,都没砸没砸……”他忽然拾起了一样东西,好奇的细瞧着:“咦!一支簪子!用梅花镂花的簪子!好细致玲珑的东西!”
两个女孩子都跑过来细看。
“我从没看过梅花簪!”芊芊说:“我看过莲花簪、凤仙簪、孔雀簪……就没看过梅花簪!”她瞪视着若鸿手中的簪子,不知怎的,心底竟浮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若鸿!”子璇也发出一声惊叹:“这簪子倒像你家的图腾!”“是呀。”若鸿有一阵眩惑,心中像被什么隐形的力量给撞击了。“我姓梅,偏偏捡起一支梅花簪!可惜这簪不是红色的,否则,就应了我的名字了!梅若鸿,梅若红嘛!”
“这支梅花簪啊,可大有来历了!”老头站起身子,看看簪子,看看众人:“它是前清某个亲王府里的东西,据传说,福晋那年生了个小格格,因为没有子嗣,生怕失宠,就演出一出偷龙转凤的骗局,把小格格送出王府,换来一位假贝勒。福晋生怕小格格一出王府,永无再见之日,就用这支梅花簪,在小格格肩上,留下了一个烙印,作为日后相认的证据。这位格格后来流落江湖,成为卖唱女子。假贝勒却飞黄腾达,被选为驸马,没想到,上苍有意捉弄,竟让这位真格格和假贝勒相遇相恋。从此,两人的命运像一把锁,牢牢锁住,竟再也分不开来!”“是吗?”若鸿好奇的问:“你是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