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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路真的很可怕,黑漆漆的,很容易失去空间感,一不小心就会开快车,我自己还开到九十公里呢。”
“妳开这么快?!不行啊!”他出现一丝紧张神色。“我发生车祸的地方有一个急转弯,一个交叉路口,那里很危险,我就是顾着打手机,又有一只野狗跑出来,才会出事!”
“别担心啦,我后来开得比乌龟还慢了,我倒是没看到什么野狗……”她忽然发现他说了什么,震惊地叫道:“你打手机?!你记得你在打手机?!你还记得你打给谁吗?!昱翔,你记得吗?”她激动地扯住他的手臂。
“我……我……他们说的……是警察说的,说我开快车,打手机。”面对她的激动,已经不会说谎的他心头一紧,硬是把话吞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
“那你撞到野狗了吗?现场有野狗尸体吗?不然警察怎么知道有野狗?”
“我、我不知道,要问警察……金山分局的……”
“金山分局?我找金山分局做什么?”她颓然松开他的手臂,覆盖肩头的西装外套滑落沙地。
就算有野狗尸体,但警察能告诉她,十九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吗?
她无法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觉得,他的车祸和她有密切关系。
“你知道吗?就在你发生车祸之前,你打电话给我。”她落寞地说。
“忘了。”他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海风,捡起地上的西装,再度披到她的肩上。“有些事情,忘了很好,我猜,可能是我打给别人,然后不小心压到单键拨号。”
“是这样吗……”唉!难不成去查他的通联纪录?
“薇真,我听到妳肚子咕咕叫,我拿东西过来给妳吃。”
她愕然看他站起,走到他原先坐着的地方,拎了一个塑料袋过来。
“这里有御饭团、三明治、铁路便当、红豆面包、芋头面包、吐司面包、巧克力蛋糕、奶茶、咖啡、豆浆、矿泉水,妳喜欢什么,就拿去吃。”他坐在她身边,一一介绍塑料袋的内容物,再拿出一个铝罐。“这是我喝到一半的果汁,我要把它喝完。”
“你来这边野餐吗?”她看傻了眼,好象看到一个小男生展示他的集邮册或是棒球卡之类的珍藏。
“我怕肚子饿,就买那么多了,吃不完再带回家。”他认真回答。
“现在换我来讨吃的了。”他的神情实在可爱啊,她笑出声。“哈!我还没吃晚餐,就吃这个便当吧。”
“赶快吃,别饿坏了。”他帮她拿出便当,撕开包装,递给了她。
再度碰触他温热的手掌,她的心也变得暖和。在这个失意的夜晚,有他陪她,还有一个裹腹的冷便当,够了,满足了。
她扒了一口饭,和着眼泪一起吞到肚子里。
“薇真,妳告诉我要定时吃饭,不然会胃痛,妳为什么没吃晚餐?”
沈昱翔喝下他的果汁,静静地等待她回答。
“唔……”她细嚼慢咽,再喝一口矿泉水。“我跟老总生气,在办公室发呆,写辞呈。”
“妳做得很好,为什么写辞呈?”
“我有一个案子,本来是另一个同事的,可她那组不论如何努力,客户就是不满意,扬言要解约,正好她去生小孩了,没有人能处理问题,把电话转给我。你知道我的个性,愈是难缠的客户,对我来说愈具挑战性,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解决客户的疑难杂症,保住一千万的广告合约。”
“妳抢了人家的case。”
“老总就是这个意思啦!叫我把案子还给人家,可是我和我组员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怎能拱手让人?太不公平了。”
“对新威来说,是好的。”
“不好。如果我辞职了,他们哪里再找人?”她继续扒饭。
“新威多了一千万的业绩,对大家都好;如果妳辞职,你们总经理还是可以找到一个取代妳的人,一间大公司,并不是非妳不可。”
“呃?”她半颗卤蛋梗在喉间。
沈昱翔放下手里的空罐,在沙地上来回滑动,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线条说:
“以前,我也以为翔飞非我不可,我觉得陈总观念老旧,部门主管能力不足,只有自己去做,才能把事情做好,结果,我很忙,套句我哥哥的话,累得像条狗一样。”他逸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继续用空罐画来画去。“我受伤后,公司照样运作,今年前两季的业绩甚至比去年同期更好,公司的人才很多,陈总也很好,有没有我,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慢慢地说,她也仔细地听;她以为他会很失落,却发现他用空罐在沙滩画出一个玻Р'眼的大笑脸。
“业绩好,也是你过去拚命的成果。”她觉得还是要“安慰”他。
“是大家努力的成果。”他转向她,深黑瞳眸映出月光里的她。“好久以前,妳跟我说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说过?”
“妳说过的话都忘了?”他凝望她,不放弃地追问。
“忘了……”她忽然觉得彼此角色互换,现在脑袋受伤的是她。
“忘了,也好。”他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副也罢的神色。“妳如果把今天的事情忘了,会比较快乐。”
道理她懂,但她心里就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摇头说:“可是,明明是自己付出心血做出来的业绩,我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每个人都知道是妳做的。妳的老总管理一间公司,一定有他的考量;再说,妳每年做几十亿的大案子,一千万只是apieceofcake,对别人却是一块大饼。”
她今晚有太多的惊讶,他的话为她打开一扇窗子,看到外面广大的天地。
当她拥有大海时,又何需和河流争一小块空间呢?
眼前的海洋彷佛放到无限大,她奋力泅泳于其中,旁边游来一只鲸鱼,轻轻地将她托起,让她飘荡疲累的身心得以歇息。
猎豹怎么变鲸鱼了?!她好笑地摇摇头。
沈昱翔看她又摇头,以为她不同意他的看法,又继续说道:“我以前很聪明,想很多,什么都要;现在变呆……变单纯了;心变得小小的,看到月亮又圆又大,就觉得很好;自己还有能力工作赚钱,也很好……过去强求的东西好象不是那么重要了。”他还想说:能见到妳,很好。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道理?”
“我不会说道理,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扳指头。“我刚醒来,知道自己包尿布,需要人家喂食,我再怎么意识不清,还是很挫折,很无助;所以现在只要我身体健康,可以走路,可以吃饭,就很满足了。”
“你活过来了,很好。”她由衷地感谢老天,还她一个单纯的沈昱翔。
“妳学我说话。”
“哈哈!”她就爱看他特别认真的表情。“我是说真的,你醒过来很好,非常好,如果你死了,如果……”她心里突然涌起极大的恐惧,再也说不下去。
他不能死!她从来就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情景;只有分手那三个月,她真的当他死了,唯有这样,她才能克制再拨电话给他的冲动。
那时,她的心也死了,向来游戏人间的她,第一次尝到动了真情的苦楚。
如果他没出车祸,继续风流花心,再当上专断独裁的总经理,她会庆幸甩掉他;偏偏他以新生婴儿的姿态回到她身边,在那个她曾经熟悉的身体里面,她渐渐地发现另一个内在的、孩子似的他。
、骄傲、自信、聪明、单纯、温和、沉静、专注,全部都是他,从以前到现在,他还是他,不管他变得如何,他依然吸引她去关注他,她也不曾减少放在他身上的感情。
感情?!是她常常强调的友情?还是他们从来没有的……爱情?
“昱翔!”她放下吃完的便当,突如其来握住他的手。
“薇真,怎么了?”他发现她的颤抖,立刻交握她的指头,紧紧贴住。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嗯,很好,你活着,很好。”他的温热平息了她的不安,她大大喘了一口气。
“真的很好。”握着她的手,他很满足。
“我问你,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会难受吗?”
“因为不懂得去想,所以没感觉。”
“可是,我不像你,我觉得新威还是需要我耶!我不提辞呈了。”
“妳很有自信,我喜欢妳这样。”他脱口而出。
她的脸一热,心脏不觉怦怦跳动。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喜欢”两个字吧。“你现在就是有话直说,也懂得哄我开心了。”
“我……我不会哄妳,我……看到妳心情变好,喜欢工作,我也很开心。”他又结巴了,指节不觉握得更紧。
“你喔,好象会害羞了,如果月亮再亮一点的话,我一定可以看到你脸红。”
“妳脸上有饭粒。”他定定地看她。
“什么?!在哪里?”她右手被他握住了,笑着举起左手抹脸。
“在这里。”他探向她的右脸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碍眼的饭粒。
指头一弹,却是弹不开黏性特强的饭粒,他有点苦恼,只好在沙地上抹了抹,搓了搓,这才摆脱这颗顽强的小东西。
“我脸上还有东西吗?”她好笑地看他的动作。
“头发黏在脸上了。”他再度望向这张美丽的笑颜。
海风吹来,将长长的发丝拂上她的脸颊,他伸手去拨,一根根,一缕缕,从额头拂到耳后,从脸庞拂到颈项,指头轻触她柔嫩的肌肤,像是他常常抚摸的玻璃弹珠,所不同的是,她的脸是柔软的、温暖的、让他深深眷恋的。
他忘了拨开最后一根头发,而是以掌心包住她的脸颊,轻轻抬起,十分专注地凝视她。
如果可以,他想珍藏这张脸,他是那么熟悉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曾经,当他将所有的精力注入她体内后,他会坐在旁边抽烟,静静地看她娇憨满足的睡颜。
她别无所求,却老像个孩子似地,喜欢抓住他的手,他通常不予理会,但有时候会让她抓一两个钟头,再一根根拨开她的指头,帮她盖好被子,离去。
是不是在那时候,他发现自己也有能力去疼惜一个完全依赖他的女子?
可惜,那时的他,只懂得以冷漠保护自己,竟让爱情白白的溜走。
如今的他,不敢再奢求从前,但在此时此刻,如果可以,他还想珍藏她的人,将她的一切收藏到他的心底……
月光映照大海,波涛汹涌,海水在涨潮,淹没了时间和空间。
谷薇真看到他眸光的变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感到害怕,却又有着莫名的期待。
他从来不曾这样子看她,除了专注,还有逐渐加温的渴望……
她心跳加速,蓦然发现,猎豹并没有消失,那对阒黑的眼眸缓缓燃起火焰,很慢,很静,彷佛蓄势待发,随时可以一跃而起将她吞噬。
她受不了那样专注的目光,更受不了他掌心的火烫,她的心魂快被他融化了,不觉低声唤他:“翔……”
沈昱翔如梦初醒,神情变得不自在,同时松开双手,猛然站起来,往前踏出几步,在沙滩踩下几个沉重的脚印。
谷薇真拢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感受他在她脸上、手上留下的余温。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一前,一后,同时观月,同时听浪,在这个曾经属于他们的激情沙滩上。
望着前方那个孤单的身影,她忽然发现,他不是黑豹,也不是鲸鱼;不是聪明倨傲的企业接班人,也不是受伤变笨的小男孩。
他是沈昱翔,一个让她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