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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薇真细细玩味他的话。一个豪门千金嫁到另一个大家族,丈夫另有所爱,她住在空洞的大别墅,周旋于陌生的夫家家人之间,那种孤寂可想而知;幸好她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像她最有力的武器,让她可以捍卫自己的地位,企图挽回才夫的心。
“好象……你妈妈这么努力栽培你,也是希望让你爸爸高兴。”
“我爸爸没有高兴。记得小时候,他从来不抱我,也不跟我说话;后来我有一次听我妈妈碎碎念,说爸爸根本就不想我出生,因为只要她生下儿子,爸爸就不能跟她离婚了。”
“昱翔,我们不谈这些事。”她担心地看他,轻触他的手臂。
“没关系,我现在长大了。”他嘴角有一抹很淡的微笑。
“喔……既然这样,当初你爸爸为什么找你回来当特助?”
“爸爸虽然兼任朝阳集团几家公司的董事,但他一直对经营公司没兴趣。十二年前,我那位当总裁的大伯父找了吴氏家族,一起合资成立翔飞科技,最适任的董事长人选就是我爸爸,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心态下接下公司,但我知道他喜欢到处去旅行、画画、写生,也许他要我当特助,就是希望赶快退休,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我看过报导,你回来之前,翔飞发生财务危机,靠吴氏家族挹注大量资金才得以解决,这也让他们多得三席董事席位,即使你爸爸拥有最多的个人股分,但你舅舅们加起来更多,这不会影响公司的营运和决策吗?”
“多多少少。爸爸一直认为我站在舅舅那边,对我很不谅解。其实,我也是为了翔飞。但有时意见不同,就得罪爸爸了。”沈昱翔语气变得黯然。
“你很辛苦。”她心疼地看他。
“还好,这是爸爸的公司,我希望能做好,让爸爸安心。”
这份孺慕之情,他父亲知道了吗?谷薇真很感慨,为他抱不平。“你很努力,可是你爸爸看不到,还想立刻换掉你的特助工作。”
“没关系,我能力不足,本来就应该自动请辞,不该让爸爸烦心。”
这个惹人怜惜的孩子啊!她一叹,那位艺术家性格的父亲总是随心所欲,又何曾体会妻子和孩子的心情?
“我想,你爸爸并不了解你。”
“无论如何,他是我爸爸。”他平静地说。
“昱翔……”她又揪心了,看到一颗单纯的心。
“我回来当特助,爸爸就不太管公司了,除了出席董事会以外,其它时间都跑出去写生;我出车祸受伤,爸爸又回来了,幸好他找哥哥帮忙,这样是好的,爸爸才不会太累,可是换我哥哥辛苦了。”
“不过,你哥哥好象不想接下翔飞。”
“他跟我说,等到爸爸顺利退休,他就回学校教书,那才是他的兴趣。”
“那翔飞交给谁呢?”
“大概给我表弟吧,他也很优秀。事情很复杂,我不太清楚,我相信我哥哥,他很聪明,他会帮爸爸把翔飞交给最适合的人才,我也可以继续为翔飞贡献心力。”
“本来是你的……”明知他不再留恋过去的权位,但她还是感到惋惜。
“不重要了。我能活着,就很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很好。”前面远远地闪了黄灯,他慢慢踩下煞车,安全地停在白线前面。
所有的危险全部阻挡在分隔线外,夜空澄净,行人平平安安地穿越马路。
随着他心思的转化单纯,朝阳集团和吴氏家族的明争暗斗拋出脑外,夫妻、父子、母子之间的恩怨也化作无形,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不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这场车祸重新连系了所有人的关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什么都好,应该叫你好好先生了。”她笑说。
“今晚跟妳一起吃饭,也很好。”他转头微笑,眸光不觉锁住了她的笑靥。
“星期六再出来吃饭吧。”
“好……不,那个……”他不安地看前方的红灯。“妳要忙……”
“你如果不忙,这次请别走路到我家,我开车去接你,我们到海边野餐。”
“呃……”他有些犹豫,眼前彷佛看到大海,浪潮拍上他的心头。
“就这么说定了,九点去接你。”
“我们先去看车,好吗?”
“好啊,你这次别买跑车了,我觉得Toyota的性能满稳的,价钱又不会太贵。不对不对,你应该想开BENZ还是BMW、Volvo,咦?你心里有打算吗?”
“让妳决定。”
“出钱的是你,开车的也是你,怎么让我决定了?搞不好我奇#書*網收集整理会再买一部March喔。”她知道男生最不愿意开小Mazh了,故意刁难他。
“妳买,我就开。妳喜欢的,我也喜欢。”绿灯亮起,他继续安稳地开车前进。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主见?”该死!眼睛又湿了,她最近很容易感动,她发誓以后绝对不涂睫毛膏了,免得又糊成黑眼圈。
“妳很聪明,妳帮我作主,一定会帮我挑最适合我的车子。”
“不要老是说别人聪明嘛,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并没有太大差别。”
“毕竟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变单纯了。”
她又看到他的落寞。她看得出,这不是真正的单纯,而是对目前的“单纯”状况无能为力;但他不是早就接受事实、安于现状吗?那份恬淡沉静的气质自然生成,是假装不来的。
到底有什么“不单纯”的事情在困扰他?
“昱翔,现在你和你爸妈相处情形怎样?”她问了最可能的情况。
“很好。”沈昱翔开进别墅区,车速变得更慢,他很小心地转过巷子。“自从我出车祸以后,爸爸每天回家,妈妈很安心,不会再跟我唠叨,我也不再躲我妈妈,会陪他们吃饭。爸爸还是不怎么理我,后来我到信息部,好几次他下班打电话来,叫我一起坐他的车回家。”
“这样很好,你爸爸不会再去你哥哥的妈妈那边了吧?”
“不,他们在我哥哥出生三个月后就没有来往了,我哥哥另外有一个爸爸,他说那个爸爸很疼他,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后来是我爸爸在大学联考榜单查到哥哥的名字,跑去学校问,他们才相认。”
谷薇真很惊讶,事实与她想象的完全相反,也难怪萧昱飞个性开朗,一副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模样,反倒是以前的沈昱翔显得阴郁多了。
“既然这样,你爸爸为什么不好好对待你妈妈?”她是挖人隐私了,但她又很想知道他的父母情况,想舒解他的心事。
“我不知道。或许,他很执着,只爱一个人。”
“可是环境都变了,人家另有归宿,你爸爸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不能再强求过去的感情吧?”她为他们母子抱屈。
“爱不到的,总是比较难忘吧?”沈昱翔踩下煞车,停在别墅大门前。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彷佛来自心海深处的肺腑之言,令她心头一跳。
“昱翔,你有难忘的人吗?”她转头看他,静下心问他。
他将引擎熄火,拔下钥匙,交到她的手掌里,深邃黝黑的瞳眸见不到底。
“没有。”他打开车门,在夜空下伸展肢体,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也打开车门,凉风吹来,她的身心同时打一个寒颤。
“薇真,妳快回到车子里,有外套吗?”他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西装。“反正我到家了,这件给妳穿。”
“别脱,我不冷,只是一下子不适应外面的冷空气。”她走到左边车门,逸出微笑。也许他不说实话,但他的眼神和动作绝对骗不了她。
“薇真,很晚了,妳开车要小心,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你放心,我开车一定会小心,保持时速四十公里以下。”她笑得很甜,情不自禁地去轻扯他的领带,抚摸上面的花纹。“你有空多陪陪你爸爸妈妈,他们大人的事,也许你没办法帮忙,但你可以当个好儿子。”
“我明白。”他有些不自在地挺直胸膛,僵着脖子,很诚恳地说:“薇真,谢谢妳,妳总是愿意听我讲很多话。”
“我愿意。”她轻轻说出,直视他的黑眸。
心念瞬间翻动,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飞快地在他脸颊轻吻一下。
“昱翔,晚安。”她竟然害羞了,马上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晚……晚……安……”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立刻发动车子,转个弯,急驶离去。
窝在温暖的车厢里,她带着脸上的笑意,柔柔地摸索方向盘,找到他方才握紧仍有热度的地方,将掌心叠了上去,握住。
抿了抿唇瓣,她眼里的笑意更甜美了。
饭店的宴会厅,人声鼎沸。沈昱翔坐在位子上,安静地吃菜。
今天是赖保罗结婚的大喜日子,薇真要他来,他就来了;另外,赖保罗也发喜帖给詹立荣和萧昱飞,薇真安排他们坐在一起,新郎新娘敬酒完毕,这两人却落跑了。
在等待上菜的空档,他四处张望,很快找到她的踪迹;今天的婚宴也是一场公关活动,来了很多新威广告的客户,她得穿梭宾客之间寒喧。
她穿了一袭黑底红网格线的套装,别上一枚亮眼的水钻别针,步履轻快,笑语嫣然,走过之处,就是众人嘱目的焦点,许多客人争相和她打招呼。
他喜欢她投注工作时的热情活力,就是那份光采在第一眼吸引了他;如今她还是一颗散发光芒的太阳,他却只是地上一株追寻阳光方向的向日葵。
他低下头,摸摸右颊--那个印上她吻痕的地方。
她开始约他出去,他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事实上,他的确渴望见到她,想跟她说话,也喜欢听她谈笑;他们像朋友,但比朋友更亲密,他往往不自觉地凝视她到失了神,直到她笑出来……
他喝下一口果汁,站起身走出去,来到宴会厅外头的接待处。
一对新人的放大照片向他咧出幸福的笑容,他呆呆看着,痴心幻想自己也能穿上一套帅气的白色西装,拥抱他美丽的白纱新娘……
“昱翔!”谷薇真来到他身边,笑容明亮动人。“我看到你跑出来,是吃太饱中场休息吗?”
他摸摸肚子,露出同样的笑容。“早就吃饱了,里面人多,出来透透气。”
“你哥哥和詹经理不是陪着你?怎么不见了?”
“詹经理说他明天要陪老婆回娘家,早点回家养足精神应付丈母娘;我哥哥接到一通电话,叫我慢慢吃,他有事先走。”
“真是的!本来我想叫你坐我旁边,又怕你不认识我的同事,觉得不自在,这才要他们照顾你,这两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喔,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
“薇真,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挺好的,听听别人说话聊天也很好。”
“你什么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沈昱翔望向婚纱照,上头的幸福笑容似乎逐渐离他而去。“我想,我总是要学习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你忘了我吗?”她眨眨眼看他。
“没有。”他不加思索地说出,随即脸上一热,感觉右颊烧了起来,又像补充说明什么似地,很快说:“可是,妳有妳自己的生活,我们只是……朋友。”
谷薇真屏息以待,终于听他说出“朋友”两个字。
她的失望只有片刻,取而代之的是期望;如果他裹足不前,那是否可以让她来打破“朋友”这道藩篱?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是吧?”
“是……很好……”是与不是,两者皆是他的答案。
她和他并肩站立,与他一起看婚纱照。“保罗平常像个痞子,拍起婚纱照倒很英俊。他老婆本来就很漂亮了,当了新娘更漂亮。”她轻抚装饰在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