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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吧……”她重复着刚才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你敢再说一遍!”项屿忽然把她推到墙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对着她大吼,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她看着他,眼里盈满了泪水,却迟迟没有滑落。
“我说我们分手!”子默木讷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像一道魔咒,彻底激怒了项屿。
他低下头粗暴地吻她,双手抚上她胸前,用力握着,她挣扎,他却毫不在意,扳起她的腿,紧紧地把她压在大理石墙面上。他修长的手指伸进她的衬衫里摸索着,捏住她那一点点的敏感,好像故意要给她难堪。
然后,当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时,他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
并不是因为那突兀的响声,而是因为……她脸上的泪水,是冰冷的。
电梯门向两边退去,里面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门又合上,电梯沉坠下去。
子默轻轻推开他,低下头用颤抖的手打开房门走进去,重重地关上。她没有开灯,跌坐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
有时候,她会毫无头绪地想念他,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眼神,想念他手指的每一个动作,还有他胸前似有若无的温暖,可是想念过后,是无止境的悲伤,孤独而寂静,让她压抑地想尖叫。
她知道,爱不应该计较付出与回报,但爱,却不能没有底线。
四(下)
两天后的傍晚,于任之果然打电话来约子默,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无论是面对面还是隔着长长的电波,他总是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她把印好的照片放进信封里,然后背上包出门了。
于任之约她在一间名不见经传的茶室见面,停好车,忽然觉得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很安静,有一种夏夜特有的韵味。推开茶室的玻璃门,头顶上发出风铃摇摆的声音,子默愣了愣,好像很多年都没再遇到这样老式的店。于任之已经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她,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比在乌镇时沉稳得多。
“你很准时,”他笑容可掬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我喜欢守时的人。”
子默抬头看钟,才发现自己真的恰巧在约定的时间走进来,于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吧。”于任之大方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她坐到他对面,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装着照片的信封,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来,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好像照片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想吃点什么?”
“啊?”子默瞪大眼睛,一脸的惊讶。
“怎么?”于任之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这里,”她压低声音说,“不是茶室吗?”
“是啊。”
“那么只有茶可以喝吧,”她看了看站在柜台前面的光头老板,眼神有点闪烁,“如果你说要点‘鱼翅捞饭’,老板可能会不高兴的……”
“……”
“……”
于任之的表情由错愕转为大笑,只用了三秒钟的时间。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店堂里,让子默不禁担心会被老板投诉。
“哦,我想我可以肯定这里是有饭可以吃的,只是品种没有餐厅那么多而已,”他翻开菜单送到她面前,“都在这里,随便挑吧。”
子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菜单,最后一页上果然有十几种家常盖浇饭。
她窘迫地看了看一脸笑意的于任之,低声说:“那么,一客‘红烧肉加蛋’的套餐。”
“好。”于任之叫来服务生点了单,便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很有趣,”他说,“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的路都是笔直的是吗?”
“……”
“每一件事都有它的规律,每一家店必须符合它的店名,每一个人的性格必须符合他(她)的长相?”
“也许吧……”她僵硬地点头。
“很难想象你会这么想,因为你是个摄影师,如果循规蹈矩,能够拍出好的作品吗?”
“……能。”她认真地想了几秒钟,才肯定地点头。
于任之眯起眼睛,像在思索着什么,忽然拿出信封里的照片,摆在桌上,说:“这张照片是想表达什么?”
说完,他又拿起来仔细地审视了几秒:“我看不出有任何特别。”
子默抿了抿嘴,说:“的确是……没有什么特别。”
“……”
“可是那就是你,是别人眼里的你,我不需要创造,只要真实地表达,”她伸出手,取过照片,眼神就像看着一盆自己培植的盆栽,“比如从这个背影里可以看出,你表面孤独,但其实内心丰富。”
她把照片递回去,他没有接,一抬头,却看到他错愕的双眼。
“天呐……你……”于任之说不出话来,“这真的是你从这个背影里看到的吗?”
她微笑着耸耸肩:“你是一个不掩饰的人,所以……很简单。”
他瞪大眼睛,摊了摊手,说:“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
她摇摇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么,最近你在做什么?”
子默垂下眼睛,苦笑了一下:“因为之前不告而别,所以工作都取消了,经理很生气。”
“啊……”他的这一声叹息纯粹是应和,而没有任何惊讶或可惜的成分在里面。
“……”
“没关系,”他接着说,“人在一条路上走得太久,也会需要休息,所以当遇到瓶颈的时候,就当作是上天赐给你的假期吧,再难的低谷也总会有一把梯子在等着你去爬。”
“……谢谢。”她点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哲理?”他一手抚着下巴,看不出在想什么。
“嗯。”
“其实这是我最近正在帮忙画插图的一篇散文里的句子。”
“……”
“说起来,我的记性还不错吧?”说完,他自鸣得意地笑起来。
木讷如子默,此时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幸好服务生把他们点的晚餐送了上来,她不用再费力思考如何去理解于任之说的每一句话。
就像她说的,他是一个内心丰富的人,只是对于她这样单一的脑袋来说,那有些太复杂了。
项屿□着上身,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项峰却主动说要来煮东西给他吃,他直觉那会是一个陷阱,只是无法拒绝。
“快来尝尝,一定很好吃。”项峰把他拉到餐桌前,高兴得像一个纯朴的大男孩。
他低下头,看到一锅放满了各种火锅料的汤。
“我不饿……”项屿转身要回自己房间。
“别!”项峰连忙拉住他,嘴里因为咬着两根筷子,所以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挣扎,却也没有打算要坐下来吃的样子。
项峰松开手,握着筷子,笑容满面地说:“夏天偶尔吹着冷气吃个热腾腾的火锅也很好嘛,坐吧。”
可是他僵直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具毫无温度的蜡像。
“项屿!”项峰收起笑容,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盛夏的夜晚会让人觉得冷。
他只得悻悻地坐下,一脸凝重。
“好了,别客气,”项峰在一秒钟之内又变得温柔起来,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兄长,“吃吧,不够的话冰箱里还有。”
项屿头上还顶着毛巾,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地竖着,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不情愿地拿起筷子,盯着那一锅冒着热气的汤,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先吃这个吧,煮了好几十秒钟呢,我想应该熟了。”
项峰往他碗里投了一只鱼竹轮,原本已经打算用筷子去戳起来吃的他,听到这番话,又不禁停下筷子。
“开玩笑的,笨蛋!”项峰笑起来,“当然是熟的,快吃吧。”
他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确定没有任何异样才真的吃起来。
他狼吞虎咽,不时往肚子里灌冰镇啤酒,但其实他并不饿,或者说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自己觉得尴尬。
他想起那个夜晚,恍如隔世。那家伙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想,也许这一次她是真的铁了心。
“这个给你,”项峰往他碗里夹了一颗菠菜,“小时候你最喜欢吃这个了,还说吃了之后就可以变大力水手。”
他怔怔地看着碗里的菠菜,僵硬地放下筷子,没有说话。
“怎么了?”项峰诧异。
他摇头,以一种很少有的淡漠的口吻说:“我不吃菠菜……”
“?”
“很久以前就不吃了。”
“为什么?”
“因为,”他苦笑,“我发过誓。”
“发誓?”
“……八岁生日那天,我发过誓,如果妈妈可以回来的话,我可以从此不吃我最喜欢的菠菜。然后有一天,我还是忍不住吃了,所以妈妈就没再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脸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没有丝毫安全感的孩子。
项峰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神凝重:“屿,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
“施子默。”
他的情绪有点波动,起身说:“我不想谈她……”
“为什么?!你要眼看着她离开你吗?”
“这不关你的事!”他有点火大地说。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是你哥哥!”项峰也站起身,抓着他的手臂,满脸认真。
项屿沉默了一会儿,颓然地垂下头,说:“对不起……”
“……”项峰放开他的手臂,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我前一阵子看见默默跟一个男人约会,那个男人叫丁城,是一个模特。”
“……”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
“屿,你爱她吗?”
项屿苦笑,这是一个星期以来,第二个这样问的人,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爱?什么是爱?占有、嫉妒、互相伤害?你可以跟我解释什么是爱吗?”
“一秒之内回答我,如果我和她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项峰的表情很认真。
他皱了皱眉头,说:“她……”
项峰无奈地苦笑。
“因为你是个男人。”项屿补充道。
“不、不是的,”项峰摇头,“如果你是认真回答的话,就不会有时间考虑男女的问题。”
“……”
“你只是直觉地选出两个里面对你来说更重要的那一个——很显然,不是我。”
“但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他很少说这种露骨的话,尤其是对哥哥。
“是很重要,但她比我更重要不是吗?”
“……”
“所以傻小子,”项峰用一种侦探小说家特有的镇定的口吻说,“你是爱她的。”
一星期以来,子默都呆在家里,蒋柏烈跟朋友出去度假了,要下星期才回来,有几次她下意识地想要打电话给他约时间,才想起他不在,不在那间老旧却充满了熟悉的气味的房间里,心里有点失落。
顾君仪联络过她几次,但是始终没有提起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事,她隐隐地有些不安,想找人倾诉,但顾君仪每次都匆匆挂了电话,没再多说什么。
她颓然倒在自己那张大床上,想起摄影棚的那一幕,忽然很害怕顾君仪会就此放弃自己。还是说……她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
不安的情绪环绕着她,一转身,雪白的枕头上有一根短短的乌黑的发丝,她知道,那是项屿的发丝——不知道多久之前留在这里的——也许,就是她离家出走的前一夜。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决定出去转转,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风,不知道为什么,却来到了公司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