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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默摇头,没有看她,径直走到大门口,打开门。
“再见。”
说完,于丽娜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子默关上门,靠在门背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许,项屿真的不过是一个藏着心结的大男孩罢了,可是如果这个心结连她也打不开,那么他们永远只能这样互相伤害着,无奈却迷茫,输得不彻底,也赢得不痛快。
五(下)
周一下午,项峰打电话来,叫子默马上去他的工作室。尽管知道不会是什么大事,但她还是匆匆地去了。
然而推开门,她愣了愣,因为面前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于任之。
“你好。”于任之身材高大,站在房间中央,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你好……”子默怔怔地点头,露出尴尬的微笑。
“看吧,”项峰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两张稿纸走过来,“我就说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这么一个施子默,能把项屿那个臭小子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错愕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老于帮我的书画插图有好几年了,”项峰继续说,“前几天他拿了一张照片来我这里,问我能从照片上看出点什么,刚好臭小子来找我,看到照片,一口咬定是你拍的。”
“……”
“老于不相信,所以我只能叫你上门来给他验货。”
“……”子默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项峰拍了拍正在翻白眼的于任之,转身去旁边的一堆稿件里找东西。
“这个世界真是小!”于任之由衷地说。
“嗯……”
“你没看到臭小子看他的眼神,”忙着找东西的项峰不忘忙里偷闲地补充道,“简直像警察审犯人。”
“哦,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于任之苦笑。
“对不起……”子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项屿有时候的确是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于任之笑着摇头,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所以没再说什么。
“你们又吵架了吗?”项峰问。
“啊?……嗯……”
“我想也是,最近他的脾气有点暴躁。”
“我……”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说,“我跟他说分手了……”
项峰和于任之都诧异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项峰跨过地上的一堆纸,“你跟他说要分手?他怎么说?”
“……他,”子默抓了抓头发,“他没说什么。”
项峰就像是看了十几年烂戏终于等到一场好戏的观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啊!怪不得,怪不得他是那副表情……最好再来个追求者,那么这出戏就完美了。”
子默暗暗地苦笑,项峰有时候就是有一种恶趣味,他喜欢捉弄项屿,但实际上又很疼这个弟弟,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转过头看向于任之,发现他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连忙移开了视线。
晚上项峰留子默和于任之吃晚饭,后者说工作很忙推辞了,子默留了下来,对于工作不稳定的她来说,有人请客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们去了常去看球的那个酒吧,点了两份主食和一碟花生,就算是解决一顿饭。
“我弟弟是个很麻烦的人,”项峰双手抱胸,翘着腿说,“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哲学,他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总是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就算知道错了也仍然嘴硬地坚持着。所以……”
“?”
“你能够忍耐他这么久,是他的福气。”
“……”子默看着面前盛满了矿泉水的玻璃杯,“可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伸出手,转动着杯子,看着平静的水面掀起淡淡的波澜,如果生活能够像这杯水一般平静,那该多好。
项峰沉默着,像在考虑一些事情,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他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谁也找不到真正的他。”
“……”也许吧,也许那就是为什么她跟他一起走过了十二个年头,却始终无法确定他的心意。
“默默,还记得那场车祸吗?”项峰的眼神温暖而犀利。
“嗯……”
“你是不是还在怪他没有马上去看你?”
子默别过头去,尽管过了许多年,可是那惨淡的回忆从来没有从她心头抹去——但她还怪他吗?
“已经不怪了,”她说,“书上说得对,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
那比起他后来带给她的伤害,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项峰淡淡一笑:“其实,他是不得以。”
“?”
“有时候,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我还会有点后怕……”项峰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点很难得的忧愁。
“……”她轻蹙着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我是提早回家打算给他过生日的,左等右等他还是没回来,于是打算出去找他。我在楼梯上碰到了慌忙赶去医院的你的父母,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要快点找到那小子,告诉他。”
“……”
“我在几条街外的拐角找到了他,他看到我,满脸微笑地把我拉到墙角,说他正在这里等你,你一定是买了他喜欢的冰淇淋蛋糕,从蛋糕店回来会经过这里,他打算跳出来吓你。”
“啊……”
项峰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仍然是淡淡地笑:“我当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是后来,我还是强迫自己抓着他的衣领告诉他你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
“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整个人都愣住了,双眼无神,嘴里喃喃地说‘怎么办,哥,那怎么办……’。我没办法回答他,我自己也觉得很乱,但我下意识地拉着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看你。”
“……”
“你知道吗,”项峰笑得眼角的鱼尾纹也深起来,“那个没用的家伙在车上就开始抹眼泪,我安慰他说没事的,但他还是哭……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啊……”子默满脸的错愕,那仿佛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也不曾看到过的项屿。
“到了医院的时候,我想他简直是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你父母,他们在手术室外面等得很焦急,那小子就卷缩在长椅上,肩膀缩成一团,不停地抹眼泪。从他成为我弟弟的那一天起,我就没见过他这样,从来没有!”
“但他……”子默有点哽咽,“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他的过敏性哮喘病又发作了,而且很厉害。”
“啊!……”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他很快乐,快乐极了。但我看着他的脸从极度的快乐到极度的痛苦,就好像从天堂掉进地狱,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嘴唇发紫,嘴里发出那种恐怖的呼吸声,然后整个人像烂泥一样倒在那里,连求救的力气也没有……护士把他抬上担架车的时候我害怕得要命,他有好多年都没再发病了,那张脸看上去那么可怕,好像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可是……”她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他那次真的病得很厉害,医生说是因为他的情绪太激动了,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人很虚弱,他央求我不要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会担心,你知道吗,当他用那种表情对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嫉妒——他愿意为你做这么多事,而我这个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许永远都没办法跟你比。”
“怎么可能……”她流下眼泪,他竟然不告诉她,一点也不告诉她。
她想起那个让人疑惑的梦,已经手背上一点点的湿意——忽然就明白,那种温暖的触觉,其实是他的唇。
“如果你问我他是不是爱你,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任何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都没办法知道。他愿意为你做很多事,但同时又残忍地伤害你,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从来不愿意告诉我。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
“?”
“无论什么时候,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愿意立刻飞奔到你身旁。”项峰的眼神沉静而坦白,仿佛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子默别过脸去看着窗外,天空又下起了雨,玻璃一片模糊,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就像项屿,总是用这层薄薄的雾气隐藏着自己,她伸出手想要抹去那层雾气,他却总是转身躲开。
她默默地流着泪,为他,也为这纠缠的十二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抬起头,看着项峰。
他还是淡淡地笑:“也许,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我对他的看法说出来,至于你们最后会怎样,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看着他,眼神迷惘。
陈潜、于丽娜以及项峰,分别对她说了一个他们眼里的项屿,跟她以为的是那么不同,她开始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项屿。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也许真正的项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相信谁?不信谁?或是……从此忘了他?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不下雨了,子默垂着头,一言不发。项峰叹了口气,走过来摸了摸她的短发:“傻丫头,一直以来都是你太宠他了,如果你不是这么忍气吞声,他早就该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她缓缓地抬头,还是不说话。
“好了,”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像一个总是鼓励着她的兄长,“我认为你做得对,要让他知道你的态度,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好吗?”
她肿着眼睛,怔怔地点头。
项峰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说:“咦,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
“真不明白那小子为什么这么爱捏你的脸颊,还以为你的脸捏上去像包子呢,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没塞肉的油面筋。”
她笑了,笑得很木讷,却也很高兴。她重重地捶了他一下,引来他一阵龇牙咧嘴。
有时候,成长的路上能有一个如此真诚的兄长,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那之后的几天,子默想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想找项屿再谈一次,但他却总是不在家。她以为他去比赛了,可是陈潜却说没有;她打电话给他,总是忙音;她给他的语音信箱留言,他一直没有回;她去酒吧找,他也不在。项屿就好像人间蒸发了,谁也联络不到他,谁也找不到他。
周二的下午,她打开电视,那是她每个星期的这个时间都会做的事——看他那档枯燥而乏味的围棋节目。他从来没在那节目里露过面,唯一曝露的只是那低沉的声音以及修长的手指,但她还是会看,每期都看,尽管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节目放了一个片头,就开始插广告,等到广告结束的时候,画面上端坐着一位知名的体育节目主持人,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各位观众下午好,本期‘围棋’节目由于摄制原因暂停播放。但是我们‘体育专访’的特别单元邀请到了刚刚在国际大赛中一举击败众多高水平选手夺冠的项屿先生,为我们做独家访谈。”
子默错愕地盯着电视屏幕左上角“直播”的字样,难道,他在电视台?
镜头切换了一下,项屿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一下子就出现在她面前。
“下午好。”他面无表情地欠了欠身,便双手交握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好的,那么首先来谈一谈这次的比赛……”
他瘦了,眼睛周围竟然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嘴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