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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吗?”
“不,不是的……”她低下头,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可是,你爱他吗?”
“……我想,我不爱他。”顾君仪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无奈和愧疚。
“那为什么……”
顾君仪没有说话,只是匆匆地又点了一支烟,手指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地说:“我很自私,我只是……想找回那种感觉。”
“?”
“那种‘我还是很重要’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陈潜不是很爱你吗?”
“是的,是的,我也很爱他。”顾君仪的手指抖得厉害,眼里充满泪水,却始终没有滑落。
“……”
“但是子默,当你跟一个相爱了十几年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时候已经没有那种悸动的感觉了。你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彼此,尽管有一种满满的幸福,却再也没有任何的悸动。”
“可是你这么做伤害了两个人……如果他们都爱你的话。”
“是的,也许……”顾君仪伸手抹去眼泪。
“……”
“你知道他是谁吗?”顾君仪忽然问。
子默皱了皱眉头,她脑海里只有一个背影,模糊的背影。那个下午,在昏暗中她只来得及看清顾君仪的脸,她不知道那是谁,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陈潜!
但她脑中忽然又闪现一个人,他的倔强、他的霸道、他的坦诚以及他的脆弱……
“是丁城?”她几乎脱口而出。
顾君仪的手指还是颤抖着,可是嘴角却有无奈的苦笑:“答对了……”
“啊……”这个时候,子默想到的却不是丁城,而是项屿。
她只是忽然想起项屿对她说:因为我最后终于知道,他不是你的那杯茶——你也从来不是他的目标。
【射手】
十一(上)
“如果觉得难以想象,就忘了这件事吧……”顾君仪灭了第二支烟,双手抱胸站在窗前。她的样子还是十分地冷静,只是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陈潜……知道吗?”子默在椅子上坐下,一时之间无法平复自己。
“知道……”
“?”
“事实上,”顾君仪咬着唇,艰难地说道,“他昨晚终于走了,留了一张字条给我,说决定离婚。”
“!”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我什么也没想。”子默一脸坦然。
“不,你一定觉得我自私、我愚蠢,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顾君仪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子默从没见过这样的她,那个总是充满自信的小顾姐此时此刻却变得无比脆弱,仿佛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崩溃。
门外是喧闹的走廊,人来人往,门内却是另一个世界,安静得让人窒息。
沉默中,子默再度用平静的口吻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脑海里出现的,是很多年前的你们。”
“?”顾君仪转过头,满脸泪痕。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节目里见到你们,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
“……”
“有一天,我和项屿在看电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用一种自豪的口吻说‘这就是我师兄’。那时候的你们,才刚结婚,主持人请你出场的时候,陈潜的眼睛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你。你出现在镜头前,跟他相视而笑,然后自信地对所有人微笑,你们有一样的光环,一样耀眼。我想……我就是从那一刻起,决定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
子默苦笑:“因为我以为只有那样才能配得上项屿……女人必须要足够优秀才能让一个优秀的男人折服,那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顾君仪不知道该说什么,抹了抹脸颊,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变成你,”她顿了顿,用手指摩梭着桌上的相机,“一直都……”
“不,不要变成我!我不值得你这样……”顾君仪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悄无声息。
子默倏地站起身,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再拿起相机,为什么背叛爱你的人,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实话!”
“子默……”
“……”
忽然,顾君仪慢慢伸出手,手腕和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没办法再继续的原因……”
子默错愕地睁大眼睛,霎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医生说,这种病是遗传的,它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但当我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靠手拍出清晰的照片时,我就知道不能再继续了。”
“但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
子默点头。
“因为,”顾君仪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这么一个自尊心强到无可救药的人,我谁也没说——包括陈潜。”
“……”
“你说得没错,子默……”
“?”
“八年前,我们的确是两个优秀的人,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个。他还是满身光环,但我的翅膀折断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每天跟各种各样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但那都不是我。我再也没有任何天赋可言,我没办法再用相机纪录我眼中的世界——所以子默,该羡慕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顾君仪转过身去,轻声叹气,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塔,仿佛刚才那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子默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原本她就不该介入别人的生活——既然她什么也无法为对方做。
身后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然后关上门,轻声说:“那些都是借口。”
“?!”顾君仪和子默同时看着他,大概没有一个场景,会比男主角去而复返更让人惊愕吧。
“什么生活没有激情,什么想让自己找回被重视的感觉,全都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潜的口吻应该是愤怒而严厉的,但他的嘴角却一直挂着笑,就是那种狰狞的、让人觉得可怕的微笑,“你是在报复,报复我的满身光环。”
房间里又是一片可怕的寂静,顾君仪和陈潜深深地凝视彼此,子默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对不起,”顾君仪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再是在同一条路上行走,也许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但到那个时候我却没办法离开你……我害怕那一天……”
“怎么会呢!”陈潜毫不犹豫地说。
“?”
“我爱的难道是一部相机吗?还是一张照片?或者是一根手指?”
“……”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他收起笑容,反而让人觉得温暖,“也许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你是一个出色的摄影师,但我爱的不是你的职业,也不是你的光环——是那个笑起来总是可以感染人的顾君仪!”
“……”
“如果有一天我没办法再下棋,你会不爱我吗?”
顾君仪站在窗前,捂住嘴,轻轻摇头。
陈潜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她,就像子默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
拿起背包,子默悄悄地退出房间。关上门,走廊里还是一片喧闹,人来人往。她忽又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这个嘈杂到可以掩盖她心声的世界。
她不知道陈潜最终会不会原谅顾君仪,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那不是她的生活。但她至少领悟到一点:没有一个人会完全懂得另一个人,即使他们相爱,即使他们朝夕相处了很多年。所以,一个字、一句话、一个动作、一张照片……所有那些能够表达我们内心的东西,是多么的举足轻重。我们往往就是因为吝啬这小小的表示,而错过了太多的时光。
子默驾着车,行驶在高架路上,刺眼的阳光照进车里,却没有照进她心里。
她想起蒋柏烈、项峰、子生以及所有知道她故事的人都会问的一个问题:你究竟爱项屿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周五的傍晚,子默接到项屿的电话,约她出去吃晚饭,她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五点半的时候,项屿来接她,她穿着他送的那条裙子,换上一双不久前刚买的高跟鞋,气定神闲地下楼去。
项屿坐在车里,一手扶着脖子,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闪烁,却只对她微微笑了笑,没多说一句。她坐上副驾驶的位子,系上安全带,然后侧着头问:“去哪里?”
“一个老地方。”说完,他就启动车子上路了。
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很多曾有着他们回忆的地方,最后,车子停在一条安静的马路边。项屿拉上手刹,说:
“到了。”
他们下车,走过一个丁字路口,目的地就在眼前——他、她以及项峰以前常去看球的那家酒吧。
子默跟随着项屿推门进去,玻璃门框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店主从吧台后面伸出头看看他们,露出一贯友善的微笑。
“喂!”项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向他们招手。
子默愣了愣,错愕地停下脚步,项屿却如往常一样径直走过去坐下来,然后转头看着她,微笑着说:“喂,还不快点来。”
她迈开步伐,忽然对自己脚下的这双高跟鞋感到哭笑不得。
“哇哦……”项峰吹了个口哨,“你今天又让我惊艳了一次,如果上次我们在这里被偷拍的时候你也穿成这样,我想就没人敢再笑我是‘同志’了。”
“……”
“不过嘛,”项峰抚着下巴说,“我以为女人不会在男人面前穿同一条裙子出现两次。”
子默在项屿身旁坐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首先,我想你把这句话的原意搞错了。”
“?”
“应该是女人不会在‘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男人面前穿同一条裙子出现两次。”
“……”
“其次,”她抿了抿嘴,“我就只有这样一条裙子,再也找不出第二条啦。”
项峰笑了笑,温柔地说:“默默,我觉得你变得更有自信了。”
子默带着一些窘迫地盯着项峰,不知道他这是褒奖还是贬低,但最后还是大方地说了句:“谢谢!”
“作家总是可以用一、两句话就讨女人欢心吗,”项屿不甘心地问,“就算只是一个三流侦探小说家?”
“我不知道,”项峰无辜地往嘴里塞花生米,“因为我不是女人。也许嘴和笔杆子确实是作家的法宝,但女人也常常不吃这一套。”
“嗯,”项屿喝了一口面前的冰水,故作平静地说,“这我同意,所以我们棋手也有讨女人欢心的法宝。”
“?”项峰和子默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就是……手指啊!”说完,他还得意地大笑两声,只不过另外的两个人都对他的“黄色冷笑话”完全无动于衷。
“还是点东西吃吧。”项峰说。
“好。”子默点头。
这个夜晚过得出奇地平静,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聊天、看球或者对某人、某事评论一番,项峰常常竭尽嘲讽之能事,引得子默和项屿哈哈大笑,最后他自己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开玩笑的”,便结束话题。
子默还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甚至项屿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颊,她仍然傻笑地回应他。
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原本正在诉说自己新书签售会上奇闻轶事的项峰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窗外不说话。
风铃又叮叮当当地响起,子默和项屿同时转头向门口望去,看到于任之搂着一个女孩走进来,有说有笑,样子很亲昵。
经过他们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