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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云北满腔疑惑地跟在花阴茴身后。
飞凤岛本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约莫是单人奔马需走上一日的范围。
岛上的人多以石板、贝壳筑屋,食物来源则是海鱼、虾、蟹,米粮有赖远方货船买卖;岛中央有座湖泊,是岛民平日用水的来源。
他二人绕过一处土坳,来到湖边,十来名正在湖边洗衣、补鱼网的妇女瞧见花阴茴和匡云北,楞了一下。
匡云北举起手,正想与她们打招呼,但她们却又似没见着他一样,只是扬起声,对着花阴茴高喊:「岛主好。」
「各位好,今日的渔获量如何?」花阴茴一一与她们握手、谈话。
匡云北也只好被晾在一旁纳凉。
一名妇人起身,对花阴茴道:「东面鹰岛的倭寇们又出来劫掠了,钱婶她们家的鱼都被抢光了。」
另一名妇人接着说:「岛主,看顾灯塔的老番子说了,今夜将有大雾,那艘神出鬼没的海盗船恐怕又会出现。」
「我知道了。」花阴茴眉间微凝。「我会让大伙儿加强戒备,你们也记住,今晚没事千万别外出。」
「是,岛主。」十来名妇人同声答道。
花阴茴点点头,续往前走。
匡云北紧随她身畔,还是一头雾水。
「花姑娘,你到底要我看什么?」他实在瞧不出,眼前这幕平凡的洗衣图与她拒绝相助西荻国采金有何关系?
还有那些洗衣妇,怎么好象……不大喜欢他似的?记得他没得罪她们啊!
花阴茴回头瞄了他一眼,淡言。「不必多问,你只管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这女人真是诡异!匡云北打西荻国出发,穿越北原国,自兰陵国出海,足足走了半年有余,自信见识过的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是没看过像她这么怪的。
他一向站在危机前保护女人,但对于花阴茴,说实话,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或者该说,他不觉得她有需要被保护的一天。
她不需要男人呵护,那他该如何对待她?若像待男人一般,会不会太失礼?
不管怎么说,女孩子天生就比男人体弱,太粗鲁的态度会吓着她们吧?
究竟该如何是好?他伤透脑筋。
花阴茴领着匡云北来到飞凤岛北侧岩面。
礁石遍布的海面上,有数名妇人正在采集贝类和海草。
一名妇人看到花阴茴,立刻挥手相迎。「岛主好。」
当然,她也见到了匡云北,却同样采取漠视的态度。
向来待姑娘温柔体贴,在女人堆里大受欢迎的匡云北这回似乎是踢着铁板了。
花阴茴也不理他,只向妇人问道:「王妈,今天的收获还好吧?」
王妈笑开了一张满布风霜的脸。「很好、很好,严婆找到一只大蚌壳,撬开一看,里头竟有颗鸽蛋大的珍珠,今年咱们买米粮的钱有着落了。」
「那真是太好了。」花阴茴很是欢喜地松懈了紧绷一日的精神。「既然已有收获,大伙儿今日就早些收工吧!老番子说了,晚些会起大雾,你顺便帮我传令下去,今夜没事的人千万不可外出。」
「知道了,岛主。」
花阴茴对着采贝类、海草的妇人挥挥手,又走了。
几个问题在匡云北腹中发酵,他开口想问,瞧见花阴茴阴沉的侧脸,猜想她正在想事情,大约是没空回答他的问题了,遂又闭上了嘴巴。
两人行行走走,终于来到飞凤岛最西面的灯塔。
「老番子。」花阴茴双手圈在嘴边,对着灯塔喊。
「我道是谁,原来是岛主啊!」一颗人头探出灯塔,是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瞧见匡云北,还是呆了下,半句话没问。
匡云北三度遭忽视,大概是习惯了,打击不再像头一回那么大,只觉脑海中有几点灵光在闪烁。
花阴茴仰头喊道:「上头还好吧?」
「还好,不过西边有片云正飘过来,我判断今晚会起大雾。」老番子回答。
「这件事我已听说,今晚我会亲自守夜,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岛主放心,老番子眼虽花,脑子可不胡涂,会好好守着这灯塔的。」
花阴茴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她的巡视任务。
匡云北纳闷地跟在她身后,脑子不停地转着。
待到南面沙滩,他忽尔一击掌,发现了问题所在。「怪了,怎么这座岛上瞧来望去,都只见女人,不见半个男子?」
飞凤岛难道是座女儿国?从来没听说过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越来越胡涂了。
「你终于发现了。」对于飞凤岛为何只有女人的问题[ 书库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花阴茴仅回以一张冷漠、没有表情的脸。
但不知为何,匡云北却晓得,在她漠然表情的背后,必有一段沉重的故事。
因此他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以最严正的态度面对她。
「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说话,良久、良久,似在回忆什么事。
他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刻钟后,一抹冷笑漾上唇角,她状似无谓地耸肩。「会有啥儿事?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后果。」很明显,她不愿多谈。
他却不肯放弃。「什么意思?」
她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他不死心,追着她问。「事出必有因,告诉我,是谁毁了这里?」
她还是不说话,却加快了脚步,平稳的呼吸变得急促。
甩不掉的血腥记忆在她脑海里翻腾,威胁着要吞噬她的理智。
那是一段异常恐怖的过去,她不愿想起。她的人生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回顾往昔就是找死。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花岛主。」匡云北紧追她身后,心底还想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飞凤岛表面上堪称和平,人民过得也还算安乐,但她们似乎惧怕着某些东西,是什么呢?会是那样东西毁去这座顶顶有名的采金岛屿吗?
刚刚那些妇人们说了……「啊!」几句话语倏忽浮现脑中,他恍然大悟。「是东瀛浪人和海盗吗?」
他话落的同时,花阴茴整个人彻底僵直,水灵的眸底冻上一层厚厚的寒冰。
匡云北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头却无端泛疼。为了完成任务,他任性的探究伤害了她。
「对不起,花姑娘……」他走过去,试图安慰她。
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地瞪了他一眼。
瞬间,她愤恨的眸光化成晴天雷响,劈进他心坎。
他的灵魂不受控制地被吸进了她的记忆底层,与她一同体验了一段极端痛苦的过往。
胸口开始揪疼,他悄悄地感受到她的悲伤,无限怜惜漾上心头。
「花姑娘。」眼神、称呼皆不自觉地添入了柔情,他的英雄气概正在凝结。
但花阴茴却在一个深呼吸后,又强自压抑了起伏激烈的情绪,化为初始的冷漠。
「四皇子既已明白敝岛景况,当知事情并无转圜余地,你还是回去另请高明吧!」
他有些泄气,觉得自尊心被重重地打击了。
但他也清楚,眼前这窘境不是他说要帮忙就解决得了的,它需要时间,偏偏那是他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衡量花阴茴的情况和西荻国里千万贫苦百姓的情况,他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一个选择。
「我很抱歉,花姑娘,我……」
她一个挥手截断他的话。「四皇子不必介意,这是我飞凤岛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劳阁下费心。」
拒绝得如此彻底,让匡云北连句请小心、加油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
唉,太刚易折,她如此倔强的脾气,很吃亏的。
但又好可爱,就像那落入水中、浑身湿透,却又冲着对它伸出援手的人汪汪直叫的小狗一样,教他越来越放心不下。
花阴茴不再理他,径自挺直背脊,继续她巡视的任务。
匡云北看着她逞强的背影,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向他求助。
「真伤脑筋。」他低喃。「姑娘家,天生体弱,就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寻求慰藉,这么顽固做啥儿呢?不过是苦了自己。」又让他心疼不已。
应该有人来帮助她,为她分忧解劳,让她过更好的日子的。
想象着她肩上的担子卸下,唇边浮现欢愉的笑容,一定很美。
他不觉怦然心动,在心里暗自发誓,假以时日,待他处理完西荻国的事后,一定要再回飞凤岛助她一臂之力。不管她接不接受这份情都一样。
英雄的心底热血沸腾。
然,美人却浑然不觉,又或者说是毫不领情。
两人行行复行行,终于来到东南面,飞凤岛少数的蔬果种植区。
几名正在采摘瓜果的妇人瞧见花阴茴,欢喜地挥手喊道:「岛主好。」
花阴茴深吸口气,愈加挺起了腰杆,艰苦的环境磨练出人们的志气,虽然疲累,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
扬起唇角,她勉强自己笑着说:「大家好,今天……」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就像过往的每一天,尽管辛苦、艰难、看不到未来在何方,但日子仍忙碌得没有空闲让她去悲哀。
却不知有个英雄正被心头激情冲昏了头。
「花姑娘,」匡云北突然拉起她的手。「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的肩上揽,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虽不才,却愿为岛主效犬马之劳。」
话儿一落,惊呆了围在两旁的人。
这是在求亲吗?不会吧?他才来多久,又对他们岛主认识多少?仓促求亲,简直莫名其妙。
尤其花阴茴本人,更是怔楞到天边去啦!
但匡云北却抑不住心底的冲动。「这回不能与岛主合作,我亦深感遗憾;但请你相信,我是很有诚心想助岛主对抗浪人与海盗的。只消等我半年,待我了结国内之事,我一定会回来。就此告辞,再见。」话语说得冠冕堂皇,却在结束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在瞪他。
「我……说错了什么吗?」应该没有吧?
却闻花阴茴的声音像来自地狱那般阴寒。「在飞凤岛,没有人会说『再见』,那是这里最大的禁忌。」
第二章
黑暗中,茫茫的大海里,有一艘船正行驶著,慢慢地、轻飘飘地,偶尔还会传出几记幽怨的哀嚎,就像一艘——幽灵船。
「主子……」泪眼汪汪的男人叫香香,身长六尺,宽肩厚胸,目测应该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大男人,偏偏他胆小如鼠,每天掉的眼泪没有一盆,也有一碗。「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种恐怖的夜里被赶出飞凤岛?」
匡云北瞄他一眼,垂下肩膀。「因为我说错一句话。」
「啊!」就为了一句话,他们被连夜赶出飞凤岛?香香哀怨的泪流得更急。「主子,你到底说了什么?」竟把那群娘子军惹得如此火大?
「再见。」他也很哀怨好吗?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谁知却是飞凤岛最大的忌讳,害他英雄做不成,当场沦为人人喊打的狗熊。
「什么?」
「我跟花姑娘道了再见。」
香香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主子,你把我当白痴吗?哪有人只说了『再见』两个字就被人当成瘟神,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我怎么晓得那些女人在想些什么?」语气万分懊恼。
香香不得不相信,匡云北说的是实话。
「可再见不是很普通的问候语吗?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我也很想知道。」
「主子,你这种说法太不负责任了。」他们可是正漂流在暗夜无光的茫茫大海中,能活下去叫奇迹,死了,那叫理所当然。就只为了「再见」两个字,教香香如何甘心?
「你跟我哭也没用。」而且,一开始被人瞪得差点无地自容的人是他好吗?匡云北更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