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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报告新闻的,来找过你吧?”
我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的?
“平安夜那天我看着他走进你的房子,又从里面出来。我认得他,我不是说过我是他的影迷吗?”
“是的,他来过,那又怎样?他已经走了。”
“你时常穿著的那双羊毛袜,就是他送的,对不对?”
我没回答他。
“我猜中了。”他得意地说。
“你想说些什么?”
“自从他来过之后,你就不一样了。”
“我不会回香港的。”
“你的心却不在这里。买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是因为内疚吧?”
我无言以对。
“你以为我需要你施舍吗?”他冷笑,“我才不稀罕你的内疚。”
他把车匙塞在我手上,说:“我曾经给你机会。那辆车,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会开车。”我倔强地说。
“我也不会开车。”
我愕住了。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会开车?这么多年了,你连我会不会开车也不知道,你只是要选一份你所能负担的、最昂贵的礼物来蒙骗你自己你很爱我。你骗不到我的,你忘了我是你师父吗?”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它最漂亮之处是不会说谎。世上最无法掩饰的,是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的那种眼神。”
我难过地垂下眼睑。
“再见。”他撇下我,头也不回,走进禁区。
是的,我忘了,他是我师父,他总能够看穿我。
离开机场,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辆车,我卖了给卡拉的朋友。一个星期之后,即是九一年的四月,我从纽约回到香港。
良湄说好来接我机。从机场禁区走出来,两旁挤满了来接机的人,我看不到良湄。人群中,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文治。
他上前,腼腆地说:“你好吗?”
“我们又见面了。”我唏嘘地说。
他替我拿行李,“良湄说她不能来。”
“我说好了暂时住在她家里。”
“我带你去——”
我们坐出租车,到了湾仔一幢大厦外面。
“她搬家了吗?”我奇怪。
文治笑着不说话,带我到十二楼一个单位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门口,我就看到两个约莫三呎多高的玻璃花瓶里装满了七彩的玻璃珠。
“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买一些玻璃珠回来,到外地工作时,又买一些,就买了这许多。”他说,“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
我捡起一颗玻璃珠,放在灯光下,晶莹的玻璃珠里有一株锯齿状的小草。
“这是什么草?”我问文治。
“这是我在英国买回来的,里面藏着的是蓍草。”
“蓍草?”
“九月的欧洲,遍地野花,暮色苍茫中,人们爱在回家的路上俯身采摘几朵蓍草开出的白色小花,带回去藏在枕头底下。英国一首民谣说:
再见,漂亮的蓍草,
向你道三次再见,
但愿明天天亮前,
会跟我的恋人相见。
“有一个传说,对蓍草说三次再见,就能够重遇自己喜欢的人。”他微笑说,“我试过了,是真的灵验。”
“你来看看。”他带我到其中一个房间,我放在良湄家里的缝纫机和其它的东西,都在那里。
“这间房子是谁的?”我禁不住问他。
“是去年买的,希望你有一天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我哽咽着问他。
“我并不知道你会回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你说分针倒转来行走,你才会回来。”
我拿出口袋里的浮尘子钟,用手调校,使分针倒转来行走。
“我是不是自欺欺人?”我问他。
“不。”他紧紧地抱着我,再一次,我贴着他的肩膊,重温那久违了的温暖。他的肩膊,好象开出了一朵小白花,只要向它道三次再见,我就能够跟恋人相见。
“你愿意住在这里吗?”他问我,“不要再四处飘泊。”
“你不是说希望我设计的衣服在十二个国家也能买得到吗?”
“在香港也可以做得到的。”
我用手去揉他的脸、头发、鼻子、嘴唇、耳朵和脖子。
“你干什么?”他笑着问我。
杨弘念说,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我能够感觉到我爱的是这个人,我双手舍不得离开他那张脸。
他捉着我的手,问我:“你没事吧?”
“我喜欢这样抚摸你。”我说,“你的眼袋比以前厉害了。”
他苦笑。
“嫁给我好吗?”他抱着我说。
我摇头。
“为什么?”他失望地问我。
“这一切都不太真实,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相信。”
也许,每个女人都希望生命中有一个杨弘念、一个徐文治。
一个是无法触摸的男人,一个脚踏实地。一个被你伤害,为你受苦,另一个让你伤心。一个只适宜作情人,另一个却可以长相厮守。一个是火,燃烧生命,一个是水,滋养生命。女人可以没有火,却不能没有水。
回来的第二天,我跟良湄见面。她改变了很多。一个人,首先改变的,往往是眼睛。她那双眼,从前很明澈,无忧无虑,今天,却多了一份悲伤。
“因为我有一个拒绝长大的男朋友。”她说。
“你跟那个律师怎么样?”
“分手了。”她黯然说。
“为什么?”
“他根本不爱我。”
“你爱他吗?”
她苦笑摇头:“情欲有尽时,大家不再需要对方,就很自然地完了。只有爱,没有尽头。”
“你还是爱熊弼的。”
她摇头:“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
我失笑。
“你笑什么?”她问我。
“也许每个女人身边都无可奈何地放着一个熊弼。你不是对他没有感情,你不是没想过嫁给他,偏偏他又好象不是最好的,你不甘心,寻寻觅觅,要找一个比他好的,彷佛这样才像活过一场。时日渐远,回头再看,竟然还是只有他——”
“我不是说过他是我用惯了的枕头吗?用他来垫着我,总是好的。”
“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什么也不知道。他连一点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吗?”
“他的实验室就是他的世界。别提他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开设自己的时装店。不过手上的资金不是太多,也许只能在商场找一个两、三百呎的铺位,卖自己的设计。”
“我有一个客户在尖沙咀拥有几个商场,我替你找铺位吧,而且我可以请他把租金算得便宜一点。”
“真的?谢谢你。”
“客源你也不用担心,律师会里有很多女律师都是我的朋友,妇女会里也有不少阔太,她们经常去舞会,很需要找人设计晚装。”
“你的关系网真厉害!”
“没办法啦,好歹也要应酬那些女人,她们的丈夫都是我的客户和上司。这些人花得起钱,但是都很挑剔,我看你选的铺位,地点也不能太差。”
“嗯。”
“我还有一些公关界和新闻界的朋友,我可以找他们帮忙宣传一下,在香港,宣传很重要的。”
“你好象我的经理人。”我笑说。
“好呀!你跟随的都是名师,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没生意。”
“看来我应该找你当合伙人。”
“我只要一辈子免费穿你的设计。”她笑说。
良湄在尖沙咀一个邻近酒店的商场替我找到一个铺位。我请了一个女孩子当售货员。除了替人设计晚装,店里就卖我的设计。
文治有空的时候,就替我拿布料、送货,替我管帐。为了方便搬运布疋,他把机车卖掉,换了一辆小房车。
从纽约回来之后的那四年,是我们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我是个没条理的人,家里的东西乱放,他却是个井井有条的人,虽然时常会因此吵架,却使我更深信,他是和我厮守的人,只有他,可以照顾我。
时装店的生意很好,九五年初,我们迁到商场里一个比原本那个铺位大五倍的铺位,也请了几个新的职员,还有专业的会计师,文治不用再花时间帮我。
因为替一些名流太太设计晚装,她们时常向传媒提及我,我有了一点点知名度,但是我也从此放弃了替人订做晚装,我实在不喜欢那种生涯,我希望我的设计能穿在更多人的身上。店里开始售卖成衣。
文治的处境有些不同。方维志离开电视台自组公关公司,他邀请文治合伙,但文治还是喜欢当新闻编辑,他拒绝了。
九月中,一份财力庞大的新报纸开始筹备,邀请他过去当总编辑,薪水是他目前的两倍。电视台挽留他,只是加薪百分之五十,文治还是留下来了。
“你为什么不走?这是好机会,是你两倍的月薪。”我说。
“单单为钱而做一个决定,我会看不起自己。”他说。
“即使不为钱,也应该出去闯闯,你在电视台已经那么多年了。”我劝他。
“就是因为那么多年,所以有感情。”他坚持。
我不再劝他,我知道他不会改变,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有时候,我会埋怨他太重情义,可是,这种男人,却是最可靠的。
结果,他的一个同学当上了那份报纸的总编辑,那份报纸推出之后,空前成功。
当日挽留文治在电视台的那位主管却因为权力斗争,黯然引退。新来的主管,跟文治不太合得来,而且他也有自己的亲信。
在他不如意的日子,我却要到日本办我的第一场时装表演。这次是香港贸易发展局主办的,我成为香港其中一位代表的时装设计师,而且可以在日本推广我的设计,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我不能不去。
那天早上,文治开车送我到机场,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到了日本,我打电话回来给你。”
“你专心工作吧,不要分心,这次演出很重要的,是你第一次在香港以外举办时装表演。”
我轻抚他的脸。
“什么事?”他问我。
“如果工作得不开心,不如辞职吧。”
“我有很多理由可以离开,也有很多理由留下。我一走了,我那组的记者,日子更难过,有我在的话,我会力争到底。”
“我打电话给你。”登机前,我匆匆跟他吻别。
在东京,我的设计获得很好的评价,还接到一批订单,回到酒店,我立刻打电话给文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恭喜你。”他说。
他说话很慢,好象喝了酒。
“你没事吧?”我问他。
“没事。”
“我很担心你——”
他失笑:“傻瓜,一直以来,也是我担心你——”
“那你为什么要喝酒?”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我很快就回来。”我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蜻蜓,嫁给我好吗?我害怕你会离开我。”他情深地说。
“我为什么会离开你?”
他沉默无话。
“我不会的,除非你要我走——”
这个我深深地爱着的男人,从来不曾像这一晚,脆弱得像一个孩子,我真的开始担心他。
从日本回来,他没有再向我求婚。如果我当时嫁了给他,过着我曾经幻想过的、幸福的日子,也许,我们从此就不会分开。
那天,方维志的公关公司乔迁之喜,我和文治一同出席酒会。
方维志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我正需要一间公关公司替我推广和担任我的顾问,顺理成章,我也成了他们的客户。
“你看!”方维志拿了一本我做封面的本地女性杂志给我看,“今天刚出版,照片拍得很不错。”
“对呀,“高以雅说,“他们说你是本地最漂亮的时装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