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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筷子被轻轻搁在了碗沿,许合子的表情分明写着“诚实”两字。
贺宵觉得自己有一刹那的大脑短路:“等等,你说什么?”
“只要是有味道的食物,我就会忍不住地往嘴里塞,怎么也停不住,曾经吃到胃出血被送医院。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到最后会越吃越快,甚至开始抓食。”她的眼珠乌黑明亮,仿佛世上最澄澈的一汪静水,无声无息地与他对视,“这是早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贺宵兀自喃喃:“可是你平常并不这样。”
“我见过丁小冰给你送饭。”似乎想到她坐在泳池边吃饭的画面,他不依不饶地反驳。
“那是因为……这种病发作有一个前提。”许合子看着他,“只有在情绪受到大波动时才会控制不住。”
“强迫进食症……又叫神经性贪食症。”她顿了顿,“我第一次知道它,是在医生写的诊断书上。上面只有八个字,多重心理症状引发。”
他和她对视良久,才开口问:“刚刚去和老板说,把所有东西用白水煮,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今晚的情绪不对?”她没有说话,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她,“心绪受波动到害怕诱发暴食,只是因为刚刚那条短信?”
她在手机中从没有存下那个号码,然而两人都无比清楚地知道那串数字背后的主人。
“你喜欢他?”
“没有。”
他浅色的眸子凝视着她,仿佛这世界上忽然隐去了所有的繁华喧嚣,无边无际的安静中,只剩下她与他,那一声被抑下喉底的叹息轻得令人几乎觉得恍惚。
“即使喜欢他,也并不是说不出口的事。”
许合子低头翻开钱包,摸出几张钞票起身:“我去结账。”
“满桌的东西我还没动筷子呢。”他按住她的手,敛去渐渐黯淡的目光,又换上嬉皮笑脸:“喂,就算生气,也要陪我吃完东西吧。”
临别时她站在灯下数着钱付给老板,贺宵手指勾着一串车钥匙,懒散地倚在车边远远地看她。
路灯的光晕温暖而美好,照在她身上,却让人感觉很清冷。就在这样的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一件足以无声地填满心中所有痛苦沟壑的事,那就是许合子从来没有让别人走进过她的心里。
她从水中冒出湿漉漉的脑袋,仰头无声地笑着看他。她在窄小的蛋糕手工坊中挨着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挤着手中的果酱。甚至是更早时,她握住他的手,对他说,是,你是我的朋友。所有一切不过是敷衍。
这个离他几步之遥的女人仍然是那个几个月前对他说“我想吃冰激凌”,却在他转身的一刻一声不吭地掉头走进汹涌人海中的许合子。
她随时都会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仿佛从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他看着她一点点走近,饱满微翘的眼角,勾勒出一道细廓,不仔细看便会觉得仿佛永远含着笑。那低垂的眼睫下究竟曾闪烁着怎样的情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为什么开心、为什么难过,他全不知道。
许合子在他跟前停住步,轻声唤道:“贺宵。”
他抬起眼。她于是笑了一笑:“送我回家吧。”
坐在车上无意中打开手机,她望着那条短信发呆。贺宵慢慢地开着车,转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口,无穷无尽的璀璨灯火与盛世中的男男女女,成为了夜晚川流不息的风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百无聊赖地绕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大道,低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好半晌,才迟疑着按下几个字——“乐先生,两个月的合约已到期。”
指尖犹豫不决地挪动到发送键,半降下的车窗外忽然传来街边的一首粤语老歌,音响开得很大,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耳膜欲裂。“从前,现在,过去了不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是卢冠廷的《一生所爱》。
贺宵“咦”了一声:“还有人记得《大话西游》?”
许合子缓缓闭上眼,按下短信的发送键。重新睁开眼时,她已平复了心情:“国外也看《大话西游》?”
“是在法国训练时,遇见一个留学的女孩子,陪她在公寓看家人寄来的老碟。”贺宵笑了一笑,踩着油门的脚不自觉地放轻,“那是很老的房子,下雨的时候拉上厚厚的绒窗帘,好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她把音响打开,问我‘你看不看得懂中文’,原碟是粤语片。那时我的中文底子很差,只能理解最基础的书面语。可是她不知道,我却听得懂广东话。我的祖母跟着心上人漂洋过海前是老广东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个年代,能抛却身家富贵,跟着一个穷书生跑到美国留学的大小姐,一定是很爱对方。要有多大勇气,才能抵抗流言蜚语,乱世烽烟,门第之差,有时甚至是一念间的犹豫,也会从此万劫不复,生老病死任由天命。好在天公作美,才能将这些统统变作了后半生白头偕老的谈笑。
贺宵说:“小时候听长辈说,他们刚到美国时,我祖父还没念完博士,我祖母对外文一窍不通,只能做最普通的女工,给人缝衣做饭挣钱。最困难时甚至刚出生的长子险些病死了。因为两人私奔的缘故,双方父母断绝了与他们的一切来往,只当从没生过这两个孩子。”
“可是,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祖母也没有一句抱怨。”
“一生只有一个的爱人,一生只说一次的承诺。”两旁的高楼霓虹透过车玻璃,纷落地照映着他的眉目,眼神竟是少见的寂寥,“后来我遇见过很多的人,却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感。”
乐铖白一直没有回那条短信。
许合子辗转反侧了一夜,夜中入梦,翻来覆去竟是那年他站在隔着高空的夹层楼时,自己对面的那张脸。
“许合子!”
梦里仍旧是冬天,寒风凛冽,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脸上。她的眼角浮肿,半边脸因为被下了死力扇去的那一耳光,肿得像个馒头,额头上带着瘀青。那样狼狈慌乱,不经意间却看到了站在对面高楼上的他。
那时的乐铖白已不再是初识的少年,漂亮到使人一眼就陷入了迷惑的容貌逐渐深邃。那不可侵犯的倨傲却在骨子里越烙越深。
他乌黑的眸子就那么盯着她,双唇微微张开,似乎嚅嗫着说了一句什么,隔着那样远,谁也没有听清,她却知道他张合的口型在叫着她的名字。
“许合子。”
分明是那样冷漠的神情,他的眼底却似乎流露出了懦弱的哀求。
“不要……”
“许合子……”
幽魅般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仿佛吐着红芯子的长蟒,从她的身体上灵巧地滑过,冰冷的蛇皮贴住她滚烫的肌肤。冷,真冷啊。她挣扎着动了动,却仿佛被那股挥之不去的怨气缠住。
“不要……许合子。”
重复了千百遍的声音,是那样熟悉,时刻拷问着她残余不多的良心。
“不要……”
“求求你……”
她怎么敢开口,甚至不愿抬眼再去看一眼那记忆中的少年。他凝视着她的眼中,会纠缠着怎样的情绪。是浓重的怨恨,被背叛的愤怒,还是……最深最深的失望?又或者,他的眼神中什么感情也不会再有。
就像多年后傍晚的游艇上她重新遇到他。他不再认识她,不再记得她,生命中她的痕迹已被完全抹去。他的眼中只剩一片冰冷,甚至没有烈火燃尽的余灰。
“乐……”许合子挣扎着喃喃出声,忽然一下睁开了眼。未被适应的黑暗中,是丁小冰轻轻的鼾声,是窗外运瓜苗的卡车行过夜路时的轰鸣声,是初秋的月光照在公寓瓷砖壁上的斑驳碎影。她想要坐起身,却被丁小冰蛮不讲理的胳膊缠住了脖子。不愿惊醒对方,许合子在深夜与黎明的边缘,睁大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背后紧贴着被汗水湿透的睡衣,感觉很不舒服。也只好这样熬到天亮了,许合子想。想着想着,竟又渐渐地睡着。
没有人。
验证指纹后,库门从两旁悄无声息地打开。
乐铖白开着车,视线从两旁扫过,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忍不住烦躁地敲打起来。
草坪仍旧是走前精心打理的模样,花枝被疏密有致地裁剪,水榭外的一川静波仍旧清得可以一眼见底,甚至连古意的窗格也安安静静地紧闭着。
一切堪称完美,除了,明显没有人在的迹象。
乐铖白从车上下来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镜中脸色阴沉的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显然在强忍着怒气。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
落地玻璃窗外翠竹交错的光影,仿佛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错落有致地铺陈在地板上。
顺着那光影的尽头是空荡荡的厨房,厨台上有他们上一次去超市带回的“战利品”,一只储白糖的龙猫瓷盅,远远看着像一只瓷玩偶,龙猫咧得很大的嘴巴露出一排白牙,笑容傻气又可爱。他记得她踮起脚尖随手从货架上取下它的样子。
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索牵引着,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厨台前,死死地盯着那只无辜的龙猫,它毫无知觉,咧开的嘴巴像在嘲笑着自己的傻气。
因为莫名其妙的思念,因为太想这个女人,他带着一点自己也无法察觉的迫不及待赶回,对所有人都用了生意做借口,可是在飞机上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脸……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别人开口。
而最讽刺的是,他思念的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薪水微薄、在社会生存底线挣扎的失败者。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地收紧五指,捏成拳缓缓地垂落在身侧。
只是被勾引……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先是骗了自己,又以完全弱者的身份出现,不断地求他这个那个……仿佛毫无攻击性……只是被勾引了的一场艳遇而已。
“砰!”
有什么东西被忽然撞到。乐铖白偏过头,正对上从厨台下艰难地站起身的许合子。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闪过一瞬恍惚。她的出现,似乎永远无可预料,总以比他想象中更意外的样子出现。
“你……”他微微眯起眼,沉默地打量她,似乎想要嗤笑一声,却蹙起了眉峰,“是在取悦我吗?”
“这样欢迎雇主回家的方式真是令人意外啊。”他喃喃,走近她,一时忘记了之前的怒气,“还在哪里藏了什么意外,嗯?”
她的脸上脏兮兮的,一道类似煤灰般的印记从鼻上横过,他抬起指尖要替她拭去,她及时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贴住了墙。“乐先生,我忘了你这时候回来。”她镇定地解释,一边用手背飞快地抹去脸上的脏东西,“家里的厨具坏了,我正试着修。”
他“哦”了一声,眼神仿佛水上波纹般平淡地掠过厨台底,终于意外地停顿片刻:“你会修东西?”
“会一点。”她谦虚地回答。
他的神色冷淡:“给家里修东西是男人的事。”
她终于笑了一笑:“乐先生。”
他停住,似乎要等着听她能说出什么。
许合子深吸一口气,笑容浅淡,一副并不想和他继续辩论的样子:“在我们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