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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许合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推门而入的竟是自己的教室。许合子跟着他往里走,教室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而这人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她的后座,长腿伸直,简直要占了她的地方。
没等许合子开口,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埋首在胳膊里,趴在桌上理所当然地养着神。
许合子忍不住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肩:“同学,同学。”
他终于抬起头,却是不耐烦的神色。
许合子心有歉疚,声音放轻了许多:“这教室里怎么没人?”
“哦,你说他们?”也许是不胜其扰,这人终于开了金口,却是十分简单的解释,“开会去了。”
许合子这才想起,四中的开学第一天都有例常的年级大会。
“谢谢。”
他却只是抬了抬手,顺手把棒球帽檐压低,盖住了好看的眉眼,只露着半张脸,连一句“不谢”也懒得说。
剩下的时间,空荡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一个如坐针毡地等着散会,一个好整以暇地佯寐养神。
终于到了十点半,汹涌的人潮浩浩荡荡地涌上了楼梯,于北北是第一个进教室的,坐在她的前座,低声问:“你怎么才来?”
许合子正要说什么,班主任老蒲夹杂在一群男生中走了进来。出于迟到的心虚,她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老蒲,谁知老蒲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迟到这个事实。
看样子,一定是没发现她缺席了。
于北北不以为然地安慰她:“开大会的时候,底下几百号人,台上望过去,乌压压一片人头,谁看得清是谁。刚才大会你怎么没来?”
“路上堵车。”
这理由平凡无奇,和她的人一样。一个班四十六个学生,许合子的成绩永远不好不坏,排在中等,性子不温不火,正是旁人怎样也无法注意到的那种。唯一算得上瘦美的身骨,因为坐在练芭蕾出身的蒋竺真身旁,活生生成了瘦蔫蔫的反面教材。
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年少的许合子,大概只有寡淡。所以,后来的蒋竺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样骄傲的乐铖白竟会喜欢上一个寡淡得连她也觉得嚼之无味的许合子。
而那天她只是照例坐在了许合子身旁,拧开一瓶矿泉水,正要喝。前座的于北北忽然转过头,碰了碰许合子的肩:“许合子。”
许合子一直低头抄着一份作业,被迫中断,茫然地抬眼望她。
“看见了吗?那是新来的转校生。”于北北朝她眨了一下眼。
许合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在众人间谈笑风生的乐铖白,心中不由有些意外。他仍穿着那身干净低调的运动外套,一手插着裤袋,靠在桌边,周围是一群兴致勃勃的男生,他们聊足球,聊游戏,聊时政,似乎无所不聊。那飞扬的眉宇,和善的微笑,配上时不时地应上几个字的漫不经心,始终淡淡勾起的唇角,无论如何,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极好。
于北北似乎看得呆住了。
“长得真好……我怎么觉着,他一来,咱班男生的平均外貌水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档次。”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讨论自己,乐铖白朝这里看了一眼,视线掠过于北北和她时,停留了片刻,才含着笑容转过头和别人搭话。
“他叫什么来着……乐铖白。”于北北喃喃自语:“模样好,家世好,脾气似乎也不错呢。”
脾气……不错吗?
许合子终于明白那种始终别扭的感觉缘何而来,这个叫乐铖白的男生,给她的第一印象明明是无比的傲慢。就在几分钟前,他冷淡的眼神和不耐烦的神色还清晰地映在她的脑海里,而他转瞬却在众人中谈笑风生,露出一副随意谦和的样子,让人没法不喜欢。
可是……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不会有交集的人罢了。
因此许合子只是附和地笑了一笑,低头继续握着笔抄写着作业。
一旁的蒋竺真像往常般地喝完水,拧着瓶盖的手指却在听到于北北的赞叹时微微一顿。
就像于北北预料的那样,这个叫乐铖白的男生的到来,一下子让她们班在整个学校出了名。每天傍晚堵在教室门口争相围观的女孩子络绎不绝,打扫走廊的活一下子变得十分抢手。
因为人人都知道乐铖白一来就破格进入了学校的棒球队,傍晚时会额外留下加训一小时,然后拎着一只黑色单肩包,踩着雪白的球鞋,慢悠悠地回教室整理东西。
有人趁这时机给他递情书,有人也只是握着扫帚在他转身而过的瞬间,默默地回望着他的背影。更有人什么也不做,只求能待在有乐铖白在的同一空间里。
许合子没办法理解这些人,就像于北北也从不理解许合子为什么永远不动声色。
在许合子看来,乐铖白其实是一个本性十分恶劣的人。这点,从他从不拒绝任何女孩的暧昧,就可以看出。无论是告白、送情书,还是含情脉脉的回望,乐铖白也不回绝。仿佛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拒绝”这两个字。相应地,乐铖白也从不回应什么。任何一些能留给女孩子联想与猜测的暗示,他都没有表达过。从头到尾,他只有客气地微笑。
即使是全校最丑笨的女孩子,战战兢兢地在半途拦截住乐铖白,颤抖着递出写好的告白信,乐铖白也会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认真似全世界只剩她一人。他甚至会用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拆开信封,当着女孩子的面一个字一个字看完。然后抬起眼,用十分礼貌的笑容表明:“信我看完了呢。”
这样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容貌出众,家世好,涵养似乎也远远高出了那些同年龄毛躁躁的男孩子。而许合子却因为许简珍的缘故,早早地见识了社会中的各种人,心里清楚越是这样的人,骨子里越是刻薄和骄傲。
“看男人呀,只要看一个细节就好。”许简珍曾经教她,“看他对所有人的笑。”
“要是他对你也这样笑,对她也这样笑,甚至对一只猫、一只狗也是一样的好脾气,那只能说明,在他心里无论是你、是她,都只是和猫猫狗狗一样的玩意儿。”
而乐铖白给许合子的感觉,远不止于此。
有时她甚至下意识地反感这个出众的男生。太完美的人,会让人羡慕,却不会让人想亲近。就像人们通常只用普通的碗吃饭,而把精致的碗碟当作工艺品,成了工艺品的碗碟也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乐铖白终于受之无愧地成了学校新一任的大众情人,而于北北似乎早已忘记了那个跑去英国念男校的上任大众情人。
许合子只从旁人口中听过上任大众情人的名字,“当初那个什么唐见走的时候,你不是喊着要给他一辈子守身如玉?”于北北面红耳赤地捂住她的嘴:“这个不算数,谁也不知道他一走,会来个乐铖白啊。”
可是乐铖白又有什么好呢?许合子被于北北强拉去看过一次他的训练。
傍晚的天空霞光万丈,绿茵茵的棒球场里,乐铖白穿着一身雪白的球衣,因为生得白,在一群被晒得黑黝黝的队友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他举手投足,挥洒自如,几乎耀眼到令人不敢直视。偶尔回首,墨玉一般的眸子,眼角微翘,好似画中的翩翩少年。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滑垒的动作也完美到无可挑剔。
一次棒球比赛中,惊险时刻,于北北捉住她的手腕,掐得指甲发白,全场霎时鸦雀无声,都以为这算是完了,谁知乐铖白急中生智,以大腿外侧和臀部为着力点,快速地滑到垒包咫尺之遥的地方,速度之快,一时无人反应过来,等他左手触到垒包的右外角时,一次漂亮的滑垒便完成了。
似乎没什么能打破他完美的状态,甚至是突发的危急也不能。
有女孩捂着嘴,激动得快哭出了声。
于北北倒抽着气:“手机呢!我要拍照!”
甚至连坐在她们半米远外一直出神地望着棒球场的蒋竺真,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在一片全民信仰中,只有许合子忽然感觉到不适,这不适似乎并不来自于周围人的一边倒,也并不是来自于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突兀地,毫无由来地,棒球场的那人向观众台远远望来一眼,视线掠过人群中兴奋的一张张脸,只有在看向许合子时,忽然地停了一停。
于北北摸着脸,受宠若惊地低声说:“哎呀,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在看我。”
半米远外的蒋竺真却忽然起身,手里握着一只矿泉水瓶,从观众席往场下走。于北北瞪着她的背影:“等等,她要做什么?”
视线所及,蒋竺真纤细苗条的身影,仿佛一只优雅迈步的鹤,缓缓地走向棒球场中心的那人,教练吹响口哨,正是一场中断休息时。
蒋竺真抱着矿泉水瓶,走到正用毛巾擦汗的乐铖白身旁,谁知乐铖白却仿佛丝毫没看见一般错身走开。
蒋竺真脸上的笑容还未收去,众目睽睽之下怔在原地,这屈辱如此突如其来。
直到有人拍着乐铖白的肩,提醒他有个美女还等着他呢,乐铖白才转回头,像是这才看到蒋竺真一样,他大步走上前,看样子是要接过那瓶水。蒋竺真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开。
“喂,你同桌好像生气了。”于北北幸灾乐祸地说。
许合子的表情也有些意外,扭头看回场上的乐铖白,他似乎有些错愕,然而眼底毫无歉意。
几天后的傍晚他忽然拦住她。
许合子拎着一桶水,正要去教室做值日。视线所及,伸出的长腿正挡在了路中央。她抬起头,加训归来的乐铖白似乎专门在等她,这让许合子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许合子。”这个名字从这人口中念出,让她停住步。他好看的眉眼沐浴在一片夕阳的金光中,看上去神情莫辨。
她只好问:“什么事?”
乐铖白一手插着裤袋,单腿撑地,低下头,似乎从袋中掏出一样什么。
许合子的目光随他而动,谁知他最后掏出的却是一只小小的发夹,摊平,放在掌心递给她:“这个……是你的吗?”
她伸手接过,两人指尖相触时,有些发烫。“哦,谢谢。”
“是在桌下捡笔时偶然看到的,这么难看,不像是蒋竺真会用的东西。”他毫不客气地开口,和上次一样,连一句“不谢”也懒得说。
许合子听了,倒也不生他的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手里拎的水桶太沉,她忙着从他身边走过。谁知他忽然伸手撩起她额前的长发,许合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他却弯下身,那双墨玉般的眼睛注视着她,喃喃说:“看上去头发也不少,为什么不用它夹住?”
那手指将垂落在耳边的长发捋起,从她的手中不冷不淡地夺过发夹,扣在了指腹所落处。
许合子的一张脸忽然毫无遮挡地露出。她一时呆呆地瞪着他。
而乐铖白忽然“扑哧”一笑,那笑容十分愉悦,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起初只是隐隐地憋着笑,到后来索性笑出声,笑得捂住了肚子。
许合子拎着一桶水站在他身旁,有些难以启齿地好奇开口:“你……你是神经病吗?”
乐铖白终于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