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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地给自己撑伞,从那人手中接过伞,漫不经心地撑着,深一步浅一步地向雪里走去。
相比起来,刚在车棚里气喘吁吁地锁好车,一边看着表一边往教学楼跑的许合子,看上去就像一只无比傻气的土兔子。
准点赶到,却没想化赛老师因为大雪堵在了路上,一时间众人无所事事。一个化赛班总共十几个人,乐铖白进入培训地点后,慢悠悠地取下颈上的围巾,照例是好看的笑容,疏漠却不失客套的态度:“新年好。”
他和每一个人不慌不忙地打着招呼,一个又一个,似乎谁也没有漏掉。
许合子坐在最靠窗的角落。
乐铖白只走到过道中,和挨着许合子坐的那人打完招呼,就顺其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后。这遗漏看似无心,浑然天成,甚至无人察觉。
偷眼瞥去,许合子只是低着头,拿出一张草稿纸换算着什么公式,似乎丝毫不曾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乐铖白原本仍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乐铖白不知道的是,其实许合子并非没有注意,事实上,她甚至有那么一点难过。她从不知道,当那个虽然满身骄傲又阴晴不定的“乐厂公”,终于变回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应有的冷淡疏漠时,自己会那么的……不适应。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乐铖白还是那个一向有一群狐朋狗友前呼后拥的天之骄子,许合子也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前桌。
天天见面的人,却对彼此甚至不看一眼。要到很久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乐铖白才会在一次失口中对许合子无意提起:“那时你还真是能怄气啊。我不就是少说了一句‘新年好’,你竟然为这个整整半年没搭理我!”
而那时的许合子,完全没有想到,乐铖白的冷漠原来完全是出于对自己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的观望。
人在年少时,总是会花上很多很多的时间去猜心,猜别人的,也猜自己的。猜着猜着,有一天,忽然发现倦了。明知那人的心里并没有自己,明知无论猜得怎样透,那也不过是一颗无法被左右的心……为何这般吃力。
松懈的那一刻,被叫做成长。
成熟男女的爱情,大多是舒服的,因为但求相守。只有一颗年轻的心,才会勇于折腾,去奢求那叫做“相知”的东西。
而这个道理,无论是那时的许合子,还是乐铖白,都并不知道。
日渐平淡无奇的生活中,唯一剩下的交际似乎只有学校新开的网球课。
因为请来的老师曾经在国家队待过,大多数人都抱着观望的态度去申请了这门课。最后系统抽签,淘汰了一半人,留下另一半。
许合子和于北北都算是被抽中的,没想到的是,乐铖白和蒋竺真也双双选中了这门课。
网球一向被称作贵族运动,一副好的网球拍子更是千金难求。许合子选这门课的初衷十分简单,其他的课都要再重新添置运动装备,只有网球拍她是一早就有的。
当于北北看到她的网球拍子时,瞪得眼睛都要发直了:“许合子,这么旧的拍子你还用它?”
“是我的体育老师送给我的。”
于北北掂了掂拍子,忽然注意到黑胶柄上的一行小字:“咦,许合子,你之前念的那所中学叫安利啊,怎么没听说过?”
许合子是在学期的一半临时插班进入四中的,算起来不过比乐铖白早了半年。安利中学是一所工厂子弟学校,因为城市规划的缘故,临时迁厂,政府为了安抚民众,直接把那些因为学校解散而没有着落的学生们通过选区摇号的方式,分配进入各个不同的中学。
而许合子就是那几百人中少数被安排进入四中的幸运儿。
“是工厂中学吧?”一向不爱和人说话的蒋竺真忽然插口。
于北北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所学校是我爸特意吩咐人办的。”换上一身运动装的蒋竺真,看上去就像从奶茶广告中刚走出来。
“要不要这么嚣张啊?”于北北盯着她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嘀咕。
许合子却是有些意外,关于同桌蒋竺真的传闻,多多少少也曾在旁人嘴里听到过一些。蒋家的产业遍布了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从酒店到私人会所,除了对外贸易,也曾一度涉入轻工业。现在看来,传闻是真的,而相比于那些动辄炫耀的女孩子,一向不与人深谈的蒋竺真无疑是低调的。
网球课上随机抽配搭档,于北北和许合子一组,乐铖白和蒋竺真抽到了一组,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练习对打时这两个组被分到了同一个球场。
蒋竺真的网球功底十分好,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和乐铖白打了几十个来回。相比之下,一旁一直不停从东跑到西捡球的许合子十分狼狈。
于北北是天生的网球盲,报这门课纯粹是因为听说打网球可以很快地减肥,谁知球拍一上手,才发现自己根本挥得毫无章法,连力道也控制不住。被打得满场乱飞的网球,有几次擦着蒋竺真的脸边而过。最后蒋竺真放下拍,走到了对方面前:“于北北。”
“怎么了?”
于北北等着她发作,谁知蒋竺真只是一把握住她的手。
“喂喂,你干嘛?”
“握拍的时候要一手抓住拍柄的位置,注意观察拍面的受力点……”戴着网球帽的蒋竺真神情淡漠地抓住对方的手,两人身体贴合,一丝不苟地教着她挥拍的姿势。
这空当,许合子正满场地捡着打飞的球。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雪白的网球鞋,宽松的网球衫,少年握住球拍的有力的小臂……乐铖白压低了帽檐,停步在她身前。
许合子捡球时没察觉,一下站起身,“砰”一声和他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正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的乐铖白,被这简单的三个字截住了后面的话,只能生生地压下。
远处正教着于北北的蒋竺真转过头,对那一蹲一站的两人淡淡望了一眼,努力敛去脸上的一切神色。
重新回到球场正中的许合子从蒋竺真手中接过球:“北北,我们继续吧。”
两节课下来,许合子几乎没怎么接过球,只是忙着跑来跑去给于北北捡球。
最后连于北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合子,我打得很糟吧?”
“岂止糟,简直该回炉重造。”看着许合子流汗的脸颊,乐铖白心想。
谁知那人却只是喘着气,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不……不会啊。”
“嗯,睁眼说瞎话的水平也越来越高了。”乐铖白继续想。
几天后无意中路过网球场的乐铖白,在夕阳下的球场里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漫天的霞光中,许合子一个人对着网球场四面的挡网,不停地练习着挥球和接球。那瘦瘦的身影在黄昏中一跳一跃,牵动着场外人的心。
背着球袋走进场的少年,显然吓了独自练习的人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
“学校网球场是你家开的吗?”
“哦……哦。”她转过头,继续投入练习。可真奇怪,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专心。
一旁的乐铖白在距离她不到几米远的地方,对着挡网懒懒地送着球,没打几轮,他就放下了拍子:“许合子!”
“嗯?”
“给我喂球。”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走向了球场中央。
第一球击来时,乐铖白十分轻松地拍回,预料中这只兔子此刻应该措手不及,满场乱跑地捡着球,谁知出乎意料地,许合子反应迅敏地击回。
打了几个来回后,乐铖白收起了脸上懒懒的表情。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难道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世界的许合子?
乐铖白忍不住眯起眼,淡淡打量着逆光中站在金色光源中心的少女。
那熟练的姿势,迅敏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网球课上灰头土脸满地捡球的许合子。
大约是为了试探,他打得越来越快。最后,那球几乎在网球场上空变成了一道来回重复的弧线,只有“啪啪”的击球声回荡在空阔的校园。
不知打了多久,许合子手一抖,拍子应声落地,那网球悠悠地在半空里兜了个圈,“扑通”一声,滚落在她脚边。大汗淋漓的女孩半蹲在地上。
乐铖白喘过气,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用球拍拍起球,握回手中。
“喂,许合子,技术不错嘛。”
“嗯。”
“从前学过网球?”
“学校旁边有工厂客户的网球俱乐部,双休日会对外开放。”她解释。
“工厂?”他皱起眉,似乎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淡淡的视线对上她的手腕,目光忽然一紧。
许合子已经遮掩着放下了袖子。
他从她手中夺过网球拍看了一眼:“这……这是什么时候的破拍子?”
许合子方才握着粗糙拍柄的手,因为激烈的摩擦被弄伤。
本想说两句好听的话,出口时,却是如何也忍不住的嘲讽:“喂——我说。”他喊住她离去的背影。“你妈从我爸身上也捞了不少钱吧?”
“既然是寄生虫一样的女人,只会依附男人生活……为什么连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换一副好点的球拍也吝啬?”他恶劣地笑了一笑,“毕竟——”
“真是太寒酸了。”
与此同时,周中信和许简珍似乎越来越不避讳。
尽管重组家庭的事迟迟未定,许简珍却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搬进你周叔叔的家里,你和他那个儿子,能相处得好吗?”
彼时许合子正做着化赛班留下的最后一套题,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许简珍于是又在她身后问了一遍。
这次,许合子终于打破沉默:“我尽力。”
新学期很忙碌,忙到昏昏沉沉中,三月和四月一眨眼就过去了。化赛预选的前一天,是照例的双休加课,负责老师难得地提前下课。一个向来好动的男生,忽然喊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家:“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所有休假都用来上课了。今天难得休息,不如大家一起去畅安寺看樱花?”
畅安寺离四中并不远,从老校区的后门沿着山阶翻过,遥遥便可窥见寺院的黄瓦琉璃顶。
这季节,晚樱开得正好。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一段强化训练,所有人的神经似乎都已陷入了深深的疲乏。因此这提议一经提出,竟无人反对。
一群少年背着书包,从后山翻过,四月中旬的天气和畅,暮春的风自翻飞的衣袖间穿过。乐铖白一手拎着单肩包,和许合子两人落在了最后头。
到了寺院,正是做晚课的时候。殿外钟鸣,梵声不绝。
乐铖白看了看顺便去进香的一群人,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树樱花下出神的许合子,难得地主动开口:“怎么不和他们去?”
“佛祖不会保佑我的。”许合子仰起头,接住了一片悠悠落下的飞樱。
合拢掌心,她继续说下去:“要是上一炷香,磕三个响头,就能拿到化赛冠军。化学老师一定最先被气死吧?”
“看来脑子没坏嘛。”乐铖白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满意。
“不过——”许合子顿了顿。
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