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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他卧在病床上,就在与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怎么不开灯?”他终于打破了这沉默。
许合子走到一旁拉亮灯。
病房里没有强光,只有床边的一盏小灯悠悠地透过灯罩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这光明亮起的一瞬,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眉毛到眼睛,从她的穿着到散落的长发。
“原来是这样子……”他喃喃着,全是莫名其妙的话语。
许合子正要起身去拉上垂帘,却被他阻止:“等等。”
“不要动,就这么坐着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乐……乐铖白?”她开始怀疑他脑部撞击的后遗症。
他却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脑袋:“怎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岔:“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下午。”他咬字很慢,似乎是咳珠唾玉的节奏。
“哦。”
“害怕过吗?”
“嗯?”
“害怕我就这样死掉,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他把她垂在病床前的手一把握住,明明是病中的人,力气却大得惊人,“就算没有害怕,一定也担心过,对不对?”
“我……”
“许合子……”被人喃喃着念出的名字让她转过头。“是你,许合子。”
会客室没开灯,因此那人陷落在黑暗中,大波浪的长发衬得挺直的脊背仿佛优雅的白天鹅。蒋竺真几乎踉跄地退后一步,一手扶住椅背,怔怔地盯着前方的地砖,似乎出神了几秒,才抬起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
“我要休息了。”打断了许合子犹豫的话,静卧在病床上的乐铖白忽然开口。
“哦,好。”蒋竺真愣了愣,走上前,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吗?”会不会想吐,是不是很疼?”
“乐先生,我先告辞了。”一旁的许合子站起身。
乐铖白瞥她一眼,没作声。转身离去之际,许合子忍不住回头望他一眼。
坐在病床上被慢慢调高枕部的乐铖白神色仍旧疏漠如常,蒋竺真很小心地给他削着一个苹果,大约是不常做这样的事,苹果皮没几圈就落地一次。乐铖白很耐心地看着,眼角眉梢都是温柔,那目光却透过削苹果的人,怔怔地向她投来。
落水的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在住院观察几天后,许合子就在瞒着贺宵和丁小冰的情况下提前出院了。
谁知没走几步路,被开着跑车的贺宵在医院后门堵个正着。贺宵大步地迈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要跑到哪儿去?”
“我想回家。”
“不行。”这一次,坐在副驾上的丁小冰也出声反对。
“就是,这要落下什么病根,没查出来怎么办?万一别人还说咱们赖上他呢。”
“小冰——”许合子明智地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丁小冰恨不得在她脑门上狠戳一记:“行,许合子。你就当你的傻子吧,被人占了便宜也活该。”
“还是在医院多住几天吧。”贺宵也叹气,神色不似往常飞扬,“当是为了让我安心。这回的事,全是我出了馊主意。”
“不不,这关你什么事?”许合子哑然失笑,“你一直在帮我啊,你是我的朋友,贺宵。”
“可是你的朋友把你害得掉进海里,险些丧了命。”
“你怎么能这么想……”她忍不住打断他,“我……”
“嘟——嘟——”轿车的鸣笛声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许合子这才想起,两人一直挡在了路中央。下意识地侧让过身,贺宵紧紧握住她苍白细瘦的手腕。
那轿车十分低调地从他们身边开过,车窗半降下,里头似乎坐着一位老者。躲开的一刹,许合子正和车中人视线相撞,对方只是短暂地望了他们一眼,旋即,车窗缓缓上升。
扶着还穿着病号服的许合子上了楼回家,丁小冰终于忍不住念叨起来:“许合子啊许合子,你让我怎么说你。”
“我看你就一个字,傻。这医药费全记在贺宵头上,不花白不花。你这做什么圣母呢。”
“许……”
“我饿了。”忍不住打断铁公鸡丁小冰的话,许合子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冰,还有泡面吗?”
家里当然没有泡面。这阵子她住院,连带着丁小冰也在医院吃了不少食堂大锅饭。丁大厨恨铁不成钢地止住念叨,跑到厨房煮了一大盆的白面,打两只荷包蛋,拌上酱,又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作料,红的番茄青的甜椒,看上去煞是好看。
一看许合子起身要去拿碗,丁小冰又忙跑出厨房:“我的姑奶奶,您能别动吗?”
“我是落水,又不是怀孕。”
“这回要不是那姓乐的救你,你可就淹死在大海里了。”
老式青花瓷大碗装的面,丁小冰一直给她拌着面:“快吃吧,傻妞。虽然没有猪脚,可我放了不少卤肉。大难不死,就当是去去晦气喽。”
自从丁小冰在海胜上班后,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煮过一碗面。许合子吃得正是感慨万千之时,却听她在耳旁犹豫着问了一句:“许合子,那姓乐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噗——”她正喝着酱汤,太烫,一口气吞下,五脏六腑都险些烫出窟窿来。
丁小冰却自顾自地叹着气:“我以前呢,一直觉着有钱人惜命,真是这世界上最恶劣最小气的人种。可是这事一出,倒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许合子静静地听着,忽然想起她给他做家政时,为了保持水质的洁净,他会给一橱的杯子都贴上标签,按序排放。她曾经默背过矿泉水的杯子,纯净水的杯子,甚至是十几种不同产地的红酒杯子。这样娇贵挑剔的人,却在那一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许合子甚至追想着,如果那时他有一刹那的迟疑——
坠下海的人,终会越落越深,被寒冷无声无息地包围。黑暗永无尽头。
可是,没有如果。那温暖即使在神智涣散的一刻也没有将她放弃。她记得他箍得极紧的手臂,他贴住她的侧脸,唇齿相交的沉默。
好似深海三万里传来的密语。
“醒来啊。”
“快醒来啊,这被辜负的灵魂。”
“你沉默的爱人已知罪。”
许合子精神大好后,贺宵不再提起帆船体验员的事。她有心想要继续,又怕他心下内疚更甚,只能讳莫如深。康复所一直关闭着,许合子上街找兼职。戴着鸭舌帽,扎着简单的马尾,素色的外套,湮没在人海中的她正拿着记号笔在一处店门前抄号码,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咦,小妈妈!”
许合子起先没注意,直到那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她面前,一直拉着她的衣角不放:“小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许合子转头望去:“郑天?”
“许小姐。”牵着郑天手的中年女人姿容得体,“好久不见。”
“你是……”
“哦,我是正心幼儿园的园长。我们之前在儿童海洋馆见过一面。”
“噢,是你,李园长。”她笑着。
李玉玫看了一眼她夹在耳边的记号笔和手里打了不少圈叉的报纸:“在找工作?”
“是,我在找工作呢。”
“怎么,是辞职了吗?”
许合子索性和这位李园长稍稍提及自己的工作,谁知李园长沉吟片刻,竟说:“不如,就来我们幼儿园吧。”
“我?可以吗?”许合子愕然。
李玉玫笑着点点头:“当然,并不是正式的幼师,只是负责孩子们的看管。一到年底老师们都休假回老家了,看护很难找。”
话未落音,小郑天已跑上前抱住许合子的大腿:“小妈妈小妈妈,你就答应吧!”
出去逛了一趟街却平白得了个工作,丁小冰听说后按住许合子的肩膀仔细地瞧了又瞧:“许合子,你不会是小说里写的开了外挂吧?掉进海里大难不死,工作刚没又有人送上门!”
许合子也疑心是贺宵暗中帮她,谁知贺宵对此事却毫不知情。虽是如此,他却仍然隔三岔五地来找她。
正心不同于一般的幼儿园,是由海城善款捐助建成,半带抚恤与育孤的宗旨。因此到了年底,仍有不少孩子被留下聚在一起。
许合子偶尔给他们上一些绘画和手工的小课,闲时也要收拾着小床铺上的被褥,搬出去晾在院子里晒干。
贺宵总是午后时分过来。这时冬日的阳光最是温煦灿烂,孩子们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和他们的“小爸爸”玩着游戏。他是天生的孩子王,总是有本事逗得院子里欢声笑语一片。
许合子就搬来一张大竹椅,铺上毛毯,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看他们在阳光下玩着游戏。有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那天,郑天忽然勾了勾贺宵的小指头:“小爸爸。”
“怎么了?”
“嘘,小妈妈睡着了。”
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一起静了下来。
“小爸爸去亲小妈妈。”小郑天出着坏主意。
贺宵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小妈妈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那你就再亲亲她。”
“对呀,电视里就是这样演的。”
“亲一个,嘘,亲一个。”孩子们小声地起着哄,像是有预谋般地恶作剧。
贺宵在一片起哄声中朝那靠在竹椅上气定神闲睡去的女人望了一眼,心里一动,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他弯下身,靠近她的脸。
许合子睡觉时,眼睛会惬意地眯起,眼角鼓鼓的,像一只浅眠中的猫。
他觉得阳光晒得脸颊发烫,凑近,再凑近。
忽然,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贺先生,公众场合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那男人脊背笔直地站在阳光下,大病后的唇色苍白,眼神也是淡淡的,淡得像风过而起的水痕,波澜不惊地往两人身上掠过。
许合子被惊醒,不明白在她睡着的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贺宵揉着她松软的长发:“没什么。”
乐铖白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冲着站在身后的李玉玫微一点头:“李园长,这位就是许看护吗?”
“是,她在正心待了半个多月,对这里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我请她带你参观一下附近吧。”李园长朝着许合子微微一笑,“合子,你能过来一下吗?”
等拉着许合子到了一旁,李玉玫才低声说:“东区海港附近一带,都要被大拆迁,只有少数标志性建筑物才有被留下的可能。这位乐总是带人来勘查的。”
许合子会意。虽是会意,可那牢牢锁定在背后的目光却是十分不好受。
她带着乐铖白一行人从左边绕进,小小的花坛草木旺盛,孩子们在春天种下的小树早已抽了芽,落了叶,度过了生命的一季轮回。
“乐总,您看,往左拐就是正心的宿舍,2009年翻新过一次,用的是社会善……”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
“那天在医院,不是还对我面有愧色吗?为什么一转眼却这么轻易地就把救命恩人忘记?”他好整以暇地打断她,“哦,是因为那个姓贺的?”
“乐总对宿舍没兴趣吗?那我带您看看其他的地——”
“你喜欢他?”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