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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只有你呀。”丁小冰忽然红了眼圈,全身颤抖着,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原先轻松的姿态,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哭出来,“咱们还没挣够钱,买到海边的大房子,你没有两鬓花白,我也没老到掉了牙……许合子,你怎么能在这时说再见?”
“并不是马上就走。”她躲避着她的眼神,神态中难掩疲倦,“我手上还有一堆的事,沈伦的康复所、接班的工作、行李……还有和贺宵的告别。”
其实她并没有告别的打算,对任何人都没有。
也许是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使乐铖白隐约意识到她即将离开。站在马路牙子一边等着公交车的许合子,就这样不经意地闯入正握着方向盘的乐铖白的枧线中。
她的长发柔顺地垂下,穿着立领的风衣,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还是一样的怕冷。一手拎着装满蔬菜的袋子,另一只手握成小拳头呵着气。
怎么会有这么怕冷的人?一个可笑的念头忽然从他的脑海中蹦出——不会是袋鼠吧?
那冷酷底下没办法掩饰的温柔使他的眉角在晨曦中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
也许是等了太久,公交车一直没到,她终于无奈地张望了一眼四周,继续往与车站相反的路走去。
鬼使神差地,他开车跟了上去。她没有发现,一直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转进一家长街拐角的小店。小店卖鲜花,这个时节,大束的百合和康乃馨安安静静地摆在篮子里,黄玫瑰压着浅粉的马蹄莲,仿佛春天早已来临。她很认真地和店主交谈着,趴在桌子边写着一张卡片,然后又从那人手中接过东西。临走时,她买了一束素淡的洋桔梗。
乐铖白看着她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停车走下去。那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被这直着身就会撞到店门的高个男人吓了一跳。他的眼睛盯着桌上那张还没被动过的卡片,口气漫不经心:“一束百合。”
在老人转身去包扎花束的空当,乐铖白拾起卡片。
那卡片上的字迹隽永,黑字白底,似乎预示着某种不祥。
“愿你永远安好,沈伦。”
“康复店?”
“是,之前许小姐工作的那家康复店。”从资料中抽出那男人的照片后,钟远山识相地闭上了嘴。
“沈伦和她是什么关系?”
“老板与员工。”
“为什么会找到这个?”文件夹里忽然掉出一张店铺转让的复印件,乐铖白瞥了一眼,并没在意地问。谁知钟远山沉默片刻,才说:“听转让人说,沈老板似乎把康复店的事全托付给了许小姐。而许小姐……许小姐打算离开海城。”
他脸上的表情顿住。
钟远山没敢去看,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您看……我先出去了?”
他拿着那张协议复印件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要离开?”
“听说是不久前才决定的。”
“离开了……又要去哪里?”
听出那是喃喃自语的钟远山无声地掩门而去,于是空余一地的落寞。想到那男人曾经亲吻上她嘴唇的场景,他曾经怒不可遏,想过无数种的手段,无论报复、排挤、甚至是破坏,也不能让这两个人在一起。就这样轻易丢弃了他的女人,怎么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幸福?可是这一切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当他像个可笑的小丑一般在恼怒和伤心中挣扎时,她却早已决定了抽身离开。
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的乐铖白忽然站起身,却在起身的一瞬,感到整颗心都被抽空。
用什么立场去质问她?又有什么理白挽留?似乎……那个一直都在强人所难的人是自己。
渐渐地,那个嘲笑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难道她的幸福,就只有你一个人能给吗?”
不,许合子的幸福,从头到尾都与乐铖白三个字无关。
许合子打算在元宵节前将店铺盘出,原本想着正月里来踩点的人一定很少,她印了一大盒的小广告,提着糨糊桶,在那些人流多的老区拐角糊上。白天糊广告,晚上上网,在本城的论坛不断发帖。谁知还不到农历十四,便有人发来短信询价。
彼时许合子正披着外套,很吃力地踮起脚尖,全神贯注地糊着一张广告。没办法,康复店的位置太偏僻,而她又急着脱手。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一手夹住刷子,一边提起包,很狼狈地掏出手机按下免提:“喂,你好。”
“是许小姐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文质彬彬。
许合子放下糨糊桶,站到了一边的电线杆下:“是我。”
“我在街头看见了告示,你就是要盘出那家店铺的主人?”
她只是愣了一小会儿,立刻说:“不,我是受人委托。不过,店铺的事可以由我全权做主。”
“那就好,我打算尽快接手。”
“不好意思——”打断那人的话,许合子犹疑地再三确定,“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说……你打算盘下这店?”
“是。”
“可你还没问过价钱呢。”
“许小姐盘得这么急,想必一定不会在价钱上为难人。”
这倒是。也许是店铺这么快找到下家,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许合子松了口气:“好,那您看……您打算什么时候来看一看门面?”
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电话的中年男人转头望了一眼后座的乐铖白,眼神似有询问,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明天吧。”
“明天?”她又是一愣,却也很快答应了下来,“好,我在店门前等你。”
撂下手机司机才开口:“乐先生,我和她约了明天见面。”
一直望着车窗外的乐铖白似乎正在出神地凝视着什么,对于身边人的话似无听闻,视野里,天是蒙着灰的苍蓝,风很大,冷飕飕地刮着人的脸。而那女人也许是因为劳作的缘故,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外套披在肩上,一边热得脸上发红,一边却又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
许合子站在电线杆子前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把刚糊上的一张广告撕下,捂紧围巾转身离开。
车窗缓缓合上,乐铖白靠回后座,俊美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表情:“走吧。”
既然店铺盘出得这样快,她便没有再多待在海城的理由。呆呆坐在床头的丁小冰已经知道了沈伦失去音讯的消息。他最后给许合子打电话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那时丁小冰正和郑天在客厅里嘻嘻哈哈地包着饺子,许合子站在离她们一幕玻璃墙之隔的厨房里接电话。
沈伦咳嗽着,对她说新年快乐。
她心里担心,却是勉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明知对方看不见:“新年快乐。”
沈伦听见了这头的吵闹声,问她,她们在做什么。
许合子转过头看了一眼鼻子上沾满面屑的丁小冰,说,是小冰在带着郑天包饺子呢。说着,她将手机稍离得远了些,按下免提键,客厅里那快乐到几乎没心没肺的笑声就这样传到了那头。那天,沈伦似乎听得格外仔细,听了很久才说,谢谢你,合子,谢谢你。他对她说的最后三个字是谢谢你。
正月里为了店铺盘租的事她一再地电话联系,对方却永远是关机。起先许合子一直瞒着丁小冰,到了瞒无可瞒的地步,她便只有轻声承认沈伦失去了消息。
也许是一下子经历了太多,丁小冰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惊讶失落,就像她此刻望着她的呆呆的眼神。许合子蹲在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小心保存的房契,正出着神,丁小冰却是忽然一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房契,是因为父母过世。二叔一个劲地问我,房契在哪里?那时我可真傻啊,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世上我只剩下这一个亲人。别说一张房契,他就是问我要金山银山,只要我知道藏在哪儿,也得告诉他啊。”
“从老房子里搬出的那天,我哭得很厉害。二叔搂着我的头说,小冰,别哭,往后就跟二叔啦。说这话的人,几年后却因为一场赌博输得连裤子也险些当掉,被人切掉小指头,还吃了牢饭。那时我已经十二岁了,二叔三十岁。我坐探监房这头,他坐玻璃墙那头,我骂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我说,二叔,你这个大混蛋!大骗子!不是说好了永远不会丢下我吗,为什么一转眼就把我一个人丢在了牢外头?”
“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恋爱,初恋的男生长得又高又帅,有那么一点痞子样。我们最要好时,并肩睡在一张床上,枕一个枕头。可是就那么互相抱着,什么也不做。我爱他爱得要死,割了一次腕,还失去过一个孩子,可是有一天他说走就走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只留下声名狼藉的我。”
“二十岁那年,一个人来海城,住在庙街的出租房。白天睡觉,晚上上天桥摆夜摊,晨昏颠倒地混着日子,有一顿没一顿。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一个女孩子。她总是一声不吭安静地出现在别人眼角的余光里,替我打扫屋子。因为强迫进食症而只敢吃茶泡饭的人,却默默地替我下热腾腾的面条。她曾经穷到连几十块的水电费也交不起,却在我的急性阑尾炎发作时毫不犹豫地垫上所有手术费。她陪我投简历,帮我摆夜摊,给我煮宵夜。她是我从来没遇见过的一类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完美的人,却是很多年后我也会庆幸曾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
“后来……她找了一份康复按摩店的工作。有天我去找她,却见到了她的老板。我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盲人,就像我从没想过会和一个人们口中的坐牢女成为挚友。现在,他们一个要远走天涯,一个消失了音讯。我却竟然觉得心安。”说着,丁小冰的笑容嘲讽,“大约是因为……我的人生总是那么可怜,也活该孤独。”
许合子握着房契的手姿势僵住,泪水已仿佛隔夜的冷雨无声地划过丁小冰的脸颊:“一定要离开吗,许合子?将来我还能在人海里找到你吗?”
许合子站起身,将她的头揽进怀里,眉宇间是疲倦到了极点的无奈:“我没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感觉它就要失去了方向。我不能再在这个城市待下去,多一秒,就有无数种可能。我不能毁掉另一个人,我不能那么自私。”
正月里晴了几日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正是南方城市才有的回春冻。
许合子和那人约在下午三点见面,到了康复店前,却不见约定的人。
许合子打开卷轧门,开了灯,搬了一张椅子候在门前静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二十分……四十分……一小时,远处的大路上似乎连行人车迹也无。不会被人耍了吧?许合子忽然暗想,掏出手机给那人打了个电话,对方却一直是忙音。
因为要签订协议的缘故,她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家里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好,就差订票北上。
就在许合子犹疑不定时,城市对角线另一头的大楼里,一场激烈的标地角逐正在展开。王适和乐铖白各坐长桌一头,几乎将标地的主持人夹在了半圆弧的中端。起先照例是走程序,十几条公文一一念来,最是繁复。王适的神色略有不耐,却只是按着性子听下去。乐铖白微微侧过头,神色寻常。两人左右是其余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