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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很合适,所以她摘下它时有点费劲。可是很快地,蒋竺真还是摘下了它,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骄傲:“我很嫉妒许合子,所以……”握在手心的戒指忽然被掷出,在夕阳里变成了一道细小的弧线,投入了茫茫松涛中不知何处。
“有一天,请你为她戴上一枚真正的订婚戒吧。”
墓园的另一侧,许合子蹲下身,郑重其事地望了一眼哭泣的孩子。
“郑天。”
“小妈妈?”
“从今往后,你要改名字——你叫沈天。”
“不,还是叫丁小天吧。”丁小冰忽然打断她。
许合子愕然地抬起头。
丁小冰眼圈还是红红的,脸上却笑嘻嘻:“我要认他做儿子。”
“小冰,这不是开玩笑。”
“快,丁小天,叫我一声妈妈。”
郑天沉默着。
丁小冰问:“怎么,你不喜欢我吗?”
小郑天这才咕哝着:“我有爸爸。”
“可要是爸爸失去了消息,也许永远不回来了呢?”
“小冰——”来不及阻止,丁小冰已自顾自地说下去,“小天,你也想有个妈妈吧。我这个人,又懒,又贪钱,还坏得很,一肚子诡计。可是我只答应你这条,你叫我一声妈妈,我就永远不离开你。永远不。”
郑天的小脑袋似乎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她话里的信息。许合子沉默不安地望着两人,谁知就在安静到了极点时,郑天忽然说:“丁字是不是比郑字少了好多笔画?”
许合子怔了一怔。
丁小冰已经眉眼弯弯地蹲下身,一把捞起小破孩,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乖儿子!”
许合子觉得自己远远低估了丁小冰和郑天的融合力。
等开了春,天气渐渐温暖时,她在这个家似乎成了外人。推门而入时,时常瞧见丁小冰窝在沙发上,膝上摆着笔记本,另一头趴着丁小天,一大一小全神贯注地在追剧。
对于许合子的离开,两人都有意识地避开不提。
丁小冰强行拉许合子做了丁小天的干妈,以此为竹杠,借机提出就算离开每年也少不了寄到的礼物。许合子于是说:“我就是一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在你们手里攥着呢。”
“你知道就好。”丁小冰得意极了。
贺宵的春季比赛就快开始了,集训越来越多。新年的海边彻夜长谈,似乎让这个年轻的大孩子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至少,他不再莽莽撞撞地闯进她的生活里。他给许合子发来短信时,她正蹲在一个大柜子前很吃力地收拾着东西。
“明天是开赛日,我将在海上起行,可是另备了一艘小船。”
“春天到了,如果你愿意,让我带你去私奔航行。”
她想起那个曦光微露的海边清晨,他对她说起赤道的海水,南非的风光,还有他最钟爱的那只帆船,一切那么美好,叫人不愿打断。
她迟疑着不知如何拒绝,那短信声却又“叮”一下响起。
“夜未眠,等你到明天。”
车票就在手上,许合子买的是终点站的动车票,却知道自己一定会在不知名的中途下车。她想看看曾经一路南下的风光,她痛过、爱过也思念过的那些年。
许合子永远记得她离开海城的那个清晨,和多年前冬天的早晨一样,四点三十七分她从梦里醒来。这一次,梦里没有那些不安。只是一片灰蓝色的海,无边无际,天未亮,压得很低。梦里她仍是一个小姑娘,赤着脚站在沙滩上,无助地四下张望。
有人忽然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许合子回过头,那少年唇角上扬,眼角微翘,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手里有两只丑笨的鸵鸟蛋。“海滩上随手捡的。”他说。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从不认识他,又好像是隔了那么些年才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仔细到热泪盈眶,泪水就这样无声地坠落。
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经历,就像明明这个人已经死去多年,可是在梦里,你却又回到了从前。你仍是那个你,他也仍是那个他。你们面对面站着,夜深忽梦少年事。
脑子里明明模模糊糊地记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梦里却仿佛分不清虚假与真幻。
带着涟涟泪水微笑的她,忽然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却被对方巧妙地避开。
“喂,傻瓜。”少年的乐铖白忍着笑看她,语气是一贯的别扭。
她哭得越来越伤心,直到泪水浸透了枕巾,才从懵懂的梦中醒来。
六点十分启程的票,因为是初春的缘故,天亮得晚,到车站时天仍是黑黑的,候车大厅里人迹寥寥。
许合子只带了一只随身的行李箱,因为怕冷,仍系着围巾,坐在取暖空调的正下方。当厅中大钟慢慢指向正中朝下时,检票口传来广播。
穿过隧道,身后一直跟着几个男人。
许合子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疑是自己多心。她坐的是02号车厢,需要一直沿着候车的地道走很远,直到露天处。
天穹透着青蓝,像是纯净到了极致的琥珀,有些让人心痛。
腕表上的分针眼看就要转到了正时。远远地,已有隐约的火车呼啸声。
“许合子。”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许合子转过身,只觉像在梦中。他一个人孤身而未,站在黎青的若隐若现的天色中,曦光微露,而那白衬衣依稀旧年。
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正要说些什么,乐铖白已艰涩地说出一句话:“许合子……你不是我的妹妹。”
她睁大的眼睛有些酸涩,直到那冰凉的泪水滑过脸庞,才惊觉自己流了泪。
他似乎还要再说一些什么,却实在也想不起了。
她迟疑着,正要走上前一步,危险已经不知不觉来临。
“小心!”
就在火车即将开到时,不知从哪里蹿出几个高个男人。手臂被扳住,鼻上被堵住散出某种气味的药包,眼皮沉沉下坠的前一刻,许合子努力地抬起眼——是站台隧道里遇见的那几个男人。
昏沉之中,仍有意识。只觉自己被绑住了双手,像一只无助的猎物般,被人抱着丢进了车中。有女人的低泣,那声音很轻,却又十分熟悉。
“快说,是不是她!”一旁的男人凶神恶煞。
额前的垂发被撩起,似乎有人正专注地打量着自己,过了一会儿,那女人才小声地说:“是……是她。”
“秦盼盼,你没骗我?”
那女人呜呜地哭泣着,声音极惨,甚至透着虚弱:“王总,这一回我真不敢骗您了。”
努力地撑起眼皮,眼前只有虚晃的影子,女人被抓住了头发,在后座哀哀地叫着,一脸阴沉的中年男人手下却毫不留情。
“王总,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王适笑了一声,“扔海里。”
她的心底一惊,眼皮却越来越沉,那晕眩一波波地冲击着大脑,似乎再也没办法醒来。许合子竭力咬破唇,像是幼时梦魇一般,被子困住的一方小小世界,似乎已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能睡……不能睡,她叮嘱着自己。
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人在低喊:“糟糕,乐……乐总追上来了。”
王适从车后镜中望了那追上的跑车一眼,一把松开了揪住秦盼盼头发的手:“嗬,看样子姓乐的是真着了急。我问你,你说这许合子是姓乐的心头肉,是不是真的?”
“是……当然是真的。”秦盼盼被打得脸上浮肿,“乐总很喜欢她。”
“哟,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就在那次巡看标地时,看来你说的是真的。”王适的笑声里透着古怪,“加速,踩油门。”
手机铃忽然响起。
王适接起:“哟,是乐总啊。”
“把她放下。”
“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把她放下。”
曦光初开,天色渐渐褪去那单薄的青蓝。许多的车都纷纷放慢了速度,司机们从车窗中探出头观望着这惊人的一幕。
王适吩咐那头:“开快些。”一边不紧不慢地跟乐铖白聊着天:“乐总是贵人多忘事啊。您还记得我和您说过的话么,女人不就这么回事?”
那头的人紧抿着唇,呼吸急促。
王适听出他急了,按下免提,嚣张地大笑:“姓乐的,你可真行啊,收买了一个女人就把我彻头彻尾地给玩了。我这一跤摔得太狠,现在满世界都笑着我呢。我住院时躺在床上,成天什么也不想,就琢磨着一件事。那就是——我得找到你的心头肉,把它狠狠地剜下来。就像你剜我那样!”
“你敢!”车内忽然响起乐铖白暴怒的声音。
许合子的精神忽然一震。
王适却笑得很开心:“我活了几十年,有什么不敢的?姓乐的我早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我这样的出身,虽说寒碜了些,却有一样是你这少爷比不了的。我敢杀人!”
“我把你的女人丢进海里喂鱼,你说好不好?”王适慢悠悠地煽着火,“原本想着活埋的,可去乌首山太远了。再说,我和你可在那打过高尔夫呢,也不能叫你触景生情呐。”
“好在马上就到海边了。我叫人把她丢进海里,被水浸得肿胀,被鱼撕咬着,最后一点儿也不剩。什么念想也留不了。你看这样成么?”
那头不说话了,微微地喘着气。
许合子知道这是他怒到极点的预兆,心下忽地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手机,脚下急踩油门。
下一秒,只听王适的司机还来不及大骂一句,“轰隆”一声巨晌,她的身体被无声地顶向了车顶,又狠狠地坠落下来。
剧痛在一瞬蔓延。
这黑暗,混杂着一丝凄惨的血色,像是永无尽头了。
像从一片深海中缓缓坠落,深蓝,广袤柔软的深蓝像婴儿的灵魂,纯真又无辜。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千辛万苦,安静地照进黑暗深处。沉眠的人将眼渐渐睁开,琥珀般纯净的眸子。大海像母亲,也像情人,低低地柔声呼唤着。
那破碎的光影交叠又融合,融合却分散,明明灭灭,看不清。飞花雨一般的往事终于被随手拈住,透过光明看去,全是一张张相倚的笑脸。少女的脸上抹着泥巴,在沙滩上乱跑着,活像一只狼狈躲逃的兔子。
渐渐地,她一直垂下的眉眼忽然抬起,是那在梦里也会忽然心痛的模样。
“许合子。”他喃喃着,伸手想去触摸。那个微笑的影子却像虚化一般,消失无踪。
是了,他记起来了。
全部,所有。
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她匆匆跑上楼涨红的脸上,他站在高楼的另一侧无声地望着。他看见她不知对许简珍说了一句什么,对方忽然向这头望来,暴怒地扇了她一巴掌。她捂住脸,无声地滑落在地上,跪坐在那女人和男人的脚边,低低哀求着。
楼底聚集的警车越来越多。乌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慌。
失去理智的男人咒骂着,用最恶毒的语言,最狠辣的耳光。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从脸颊上大颗大颗地滚落。他看见她趁着那两人不注意,偷偷地挪动到父亲的身后,想要解开那绳子。被人察觉后,那男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