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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出去说,兄弟两个坐在门前石墩上,延庆卷了旱烟叶一阵猛抽,延晖耐着性子等哥哥开口,刚刚嫂子虽没说明了,他心中已隐隐猜到跟自己有关。
延庆终于艰难开口:“延晖记得花二姐吧?她是咱们的表姑,是太康县有名的媒婆,咱们家也就这么一个有些银子的亲戚,那日去找她借银子,她说陶府三小姐不爱钱财爱诗文,要找一个识文断字的,问你……”
延晖勾了勾唇,陶府,就是那个宅院占地数十亩的陶府吗?延庆见延晖不说话,咬了咬牙说:“本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可花二姐拿出一百两银子来,那是娘亲救命的银子,再说陶府是太康首富,陶员外和夫人也出了名的慈善,我就替你应下了。”
延晖眉眼弯弯笑着拍着哥哥的肩膀:“这是好事啊,能救娘亲一命又白捡个娘子,哥哥有什么难以开口的,既然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我们接着就是。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了一十六年,总算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延庆看延晖笑得真挚,才放下心来说:“赶了二十多里路,睡去吧,明日一早就回学堂去,就算与陶府结亲,你也不能懒惰,定要读书求得功名,免得日后在你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
延晖笑说知道了,回到屋中听着小侄子酣甜的呼吸声,怎么也睡不着,说心里话他对这门亲事极不情愿,本来准备有了功名再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最好是温柔贤淑美丽大方,可是已成定局,他不想让哥哥内疚,哥哥长兄如父,不畏人言也不理会嫂子冷嘲热讽,坚持让他读书,前年通过童子试,哥哥高兴得热泪长流,还有娘亲,既然能换得银子为娘亲治病,别说是订亲,就算把他卖了,他也是愿意的,可叹他是男儿身无人愿买,若是女儿家倒还能卖点银子。
说到女儿家,那陶府三小姐放着富贵人家不嫁,非要嫁到穷人家来,只怕不是疯癫就是痴傻,什么喜爱诗文,不过是找个好听的幌子罢了,明日一早不能去县学,要绕道去陶府边上打听打听,也好心里有个底,免得洞房花烛时被吓着。
第二日一早辞别了家人,谁知到陶府还要过一条大河,他百无聊赖在河边等船,喊了几声等啊等也不见有人摆渡,早起的太阳晃着就觉有些尿急,躲在大树后解开腰带吹着口哨,在草滩上留下冒着热气的两个大字,陶府。
笑着刚束上裤子,就见对岸来了一艘小船,跑过去上了船给了艄公两个铜钱,艄公递回他手里:“摆渡钱每月初陶府给,小哥不用给钱了。”
延晖收了铜板翻了翻白眼,心想我若是有钱,别说几个摆渡钱了,就是艄公的吃穿用度我也包了,反正我有的是银子。想着站在艄公边上笑问道:“听说陶员外虽是个大善人,府中三小姐却不幸是个傻子……”
艄公嗤之以鼻:“打哪儿听来的流言,这方圆十几里谁不知道,三小姐自小就出入店铺,打得一手好算盘,看账本一双火眼金睛,满腹生意经较男儿犹胜几分。”
延晖心里一阵紧缩,原来不是傻子,那定是丑比无盐,眼睛直盯着河面,水上渐渐浮出一个女子的轮廓,身子痴肥满脸麻点,八字眉三角眼朝天鼻嘴角往下耷拉着,他哀叫一声捂上脸,聪明的丑女和痴傻的美人,倒不知选哪一个更好些。
待要下船时,遥遥望见陶府偌大的宅院,还是偷偷看一看这位三小姐才好,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省得日日担惊受怕,横下心厚着脸皮问那艄公:“刚刚老人家说,陶府这位三小姐聪慧不在男儿之下,只是无缘得见……”
艄公笑呵呵说道:“今日就是有缘,小老儿刚刚就是等着三小姐呢,听见你在对岸喊也没敢过去,后来有个小丫鬟过来说今日要晚些,才摆渡到了对岸。”
延晖笑嘻嘻谢过,就见迎面来了几个人,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小姐,延晖一看到那位小姐就直了眼睛,脸蛋上白里透着粉,双眉修长若远山之黛,两只杏眼秋波盈盈,红唇潋滟如朝霞一般,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轮小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身上还热烘烘的,待一行人走过他身边,他再看那背影,一袭粉白衣衫身段袅娜,乌亮的长发束了发辫直垂腰际,走动间若春风吹拂杨柳,延晖心里一阵酥麻,腰腹间窜起一股陌生的火苗来。
他正弯着腰苦不堪言,远远来了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疾步追到那位小姐面前,一把揽住她腰说道:“说好了一起去,也不等我。”
那位小姐捉住他手笑道:“一个男儿家,出个门磨磨蹭蹭的,光衣服换了好几次,哪有耐心等你,这不我们一出门,你就追来了,走吧。”
少年公子在她面前一转身:“今日这打扮怎样?”
那位小姐一笑:“不错,貌若潘安,行了吧?”
少年公子手指着脸颊凑到她唇边,那位小姐笑着在他脸上拍了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走吧。”
少年公子亲昵得挽住她手,一行人上了船渐渐远去,延晖咬牙切齿看着船只消失在茫茫水面上,想着那少年衣饰华贵俊俏风流,丫鬟们看着他都眼眸发亮,低头看了看自己寒酸的衣衫,不由一声苦笑,这富贵人家竟如此不懂礼仪,男女毫不避嫌,真正是不知廉耻。
这个真的是陶府三小姐吗?原来她既不傻也不丑,只是举止淫/荡,她既是有了相好,又为何跟自己结亲,这亲事不如先拖着,待娘亲病好了,自己乡试中举后,找个由头退亲才是。
3玉郎
三春和上了岸,已有马车在岸边等着,玉郎腻着要和三春同坐一辆马车,三春只得应了,玉郎一上车就往三春身上一靠,笑嘻嘻说道:“小姨你真香,今日是要去未来的夫婿家去看看吧。”
三春啪得一声打在他背上:“坐直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要不是有事求着你,今日定不带着你出门。”
玉郎靠得更紧了些:“偏不,端什么小姨的架子嘛,比我还小一岁呢,小时候死活不叫小姨,只叫三春,娘亲为这个还打了我一顿。”
三春就笑,往他嘴里塞几颗剥好的西瓜子:“玉郎如今最想做什么?”
玉郎嚼着瓜子望着车顶:“没有什么想做的,日日晃着挺好,家里外有爹爹和大哥,内有母亲和妹妹,我什么不用做,就是每个月才给十两银子,爹爹实在是太抠了。”
三春一笑,就是看上你这个闲人了,也知道你缺银子,揪揪他头发笑说道:“听说你这两年闲来就呼朋唤友喝花酒去,在香玉楼还有个相好叫做金枝?”
玉郎唬了一跳,身子坐直了些,听见小姨的笑声仰头将一颗瓜子仁抛向空中,伸出嘴去接住,香甜吃了几个笑说:“男人嘛,小姨,我是男人,这些不都是寻常事吗?不过,小姨怎么知道的消息?”
三春皱皱眉笑而不答,自头一次知道有媒婆上门,她就盘算着在几个外甥里选个人,在她出嫁后好照看家里,让爹爹不要劳心,几个人里俊郎自然是最好的,可大姐家少不了他,二姐家的两个年纪小了些,二姐听她的劝,请了私塾教他们读书,剩下的只有这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玉郎,玉郎跟她年纪相仿,几个外甥里他和三春最是亲近,小时常在一处玩儿,大了后也隔些日子就来到陶府缠着三春,怎奈三春总是忙碌,也不理他。
三春打定主意后托府上管家张福顺去打听玉郎都忙些什么,张福顺派人跟了玉郎一个月,到三春面前回报,三春一听就蹙了眉头,咬着牙骂了声没出息,再问时跟玉郎日日厮混的几个富家公子,赫然在求亲之列,她心里本就有主意,这下更是定了心,宁愿嫁给普通人家有志向的男儿,也不要这些在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纨绔。
是以陶夫人那日在书房堵住三春,三春给娘亲说了那样一句话,前两日听说订了亲事,是裴家庄一个叫做裴延晖的秀才,爹爹也专程去县学见过他,说是温文俊秀,她点头应下了,心里却不踏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总不能这样就把终身许了,人是断不能去见,免得说商贾人家不知礼仪,那就假借游玩之名,看看这裴家是怎样情况。
她让人把玉郎喊来,玉郎如今和金枝打得火热,少年初尝情事,恨不能白日黑夜都不分开,见着陶府来的人是十二分不情愿,怎奈从小就怕了小姨,怏怏别了金枝到了陶府,住了三两日也不见有事,腻在书房中听着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也试着拨弄了几下,学会了十位数以内的加法,高兴得在饭桌上和外公外婆炫耀不已。
今日早饭时,听见小姨说要过河游玩,厮缠着要跟着去,三春假意不应,他就使出打小的粘人功夫,好不容易三春点了头,他又钻到房中连换几套衣裳,三春等得不耐烦,带人先行出了门,他就快步追了上来。
三春想着心思,试探着问玉郎:“若是答应我一件事,银子要多少有多少。”
玉郎来了精神,笑嘻嘻问道:“真的吗?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也答应。”
三春笑说:“那小姨过门后,玉郎帮外公打理生意,将来这家产都给你可好?”
玉郎双眸里的光黯了下去,噘嘴说道:“才不,再多银子也不能做这些操心的事,劳心劳力累死了,还老得快。”
三春掐了掐他光滑细嫩的面颊:“听说你为了讨好金枝,借了姚家不少银子,打算怎么还?”
玉郎瞪圆着眼睛说:“小姨,你派人监视我行踪?真是卑鄙,天下最毒妇人心……”
三春瞅着他笑说:“再说,再说拧嘴了啊,你打的借条是不是都仗着外公的名?”
玉郎的眉眼皱在一处,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告饶到:“小姨,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让我做什么都依你,不就是学着理帐吗?我学,不过我可笨啊,万一尽了力还是学不好,不能怨我啊。”
三春拿出一张纸,白纸黑字在玉郎面前一晃,抓着玉郎大拇指狠狠咬了下去,玉郎大叫着喊疼,三春已利落摁住他手在纸上摁了一个指头印,笑嘻嘻在他内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为他包了手指,递给他说:“好好看看。”
玉郎一看,上面写的是,胡玉郎从今年三月初一起住入陶府,一应行动听陶三春的,胡玉郎以前欠的银子连本带利由陶三春归还,归还数目作为胡玉郎对陶三春的欠款,胡玉郎从今后与香玉楼金枝一刀两断,每有来往所欠银子加一百两……
玉郎看到金枝二字,想着那香艳迷人的身子,万分不舍,拿着字据就要撕扯,三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摁过指头印的在这儿,那份是给你留着的,爱撕就撕,下面的不看看吗?”
玉郎瘪着嘴继续往下看,后面说的是,若两年后胡玉郎没有出师,则所欠陶三春银两按利滚利归还。”
玉郎偷偷笑了笑,只要忍住不再去找金枝,几百两银子而已,大不了两年后哭着求娘亲和外婆给我就是。
正得意时,听见三春在耳朵边说道:“这银子;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玉郎一个激灵,气呼呼背过身去:“是我亲小姨吗?如此算计我?哼……就是不学,爱跟家里告状就告去,有本事打死我,或者不认我,把我扫地出门。”
三春扳住他肩膀:“生气了?小姨是为陶家,也是为你,玉郎如今年纪小,无牵无挂的,日后娶妻生子没有些过硬的本事,靠什么养家?祖上留下的家产总有吃完的时候,再说了,日日斗鸡走狗的有意思吗?你跟小姨学上几个月,实在觉得没兴趣,再放弃不迟。”
玉郎这才顺了眉眼,又靠在她身上要瓜子吃,跟她絮叨起了金枝,说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