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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一长,刘元鹤渐占上风,陶百岁已是招架多,还手少。陶子安以一敌二,更是形迫势蹙,心想眼前唯一指望,是马寨主速下杀手击毙郑三娘,将熊元献接过,自己就能俟机杀了和尚。但郑三娘也已瞧明白战局大势,只要自己尽力支撑,陶氏父子不免先后送命,当下只守不攻,双刀守得严密异常,马寨主双锤虽如狂风暴雨般连环进攻,却始终伤她不得。再拆数十招,郑三娘究是女流,愈来愈是力气不加,不住向后退避。马寨主踏步上前追击,突见郑三娘左刀一幌,露出老大一个空门,不禁大喜,抢上一步,挥锤击下,蓦地里右足足底突然一虚,竟已踏在熊元献等先前藏身的土坑之中。这坑大半仍被白雪淹没,激斗之际,未加留神,郑三娘有意引他过去。他这一足踏空,身子向前一跌,暗叫不好,待要跃起,郑三娘一刀急砍,登时将他左肩卸落。
马寨主惨叫一声,晕了过去,郑三娘右手补上一刀,将他砍死在坑中。陶子安听到马寨主叫声,情知不妙,但被熊元献与静智两人缠住了,自顾尚且不暇,那能分手救人?郑三娘喘了几口气,理一理鬓发,取出一块白布手帕包在头上,舞动双刀上前夹击陶百岁。
那陶百岁若是年轻上二十岁,刘元鹤原不是他的敌手。他向以力大招猛见长,现下年纪一老,精力究已衰退,与刘元鹤单打独斗已相形见绌,再加上一个郑三娘在旁偷袭骚扰,更是险象环生。
斗到酣处,刘元鹤叫一声:「著!」一招「龙翔凤舞」,双拐齐至。陶百岁挥鞭挡住,却见郑三娘双刀圈转,也是两样兵刃同时攻到。陶百岁一条鞭架不开四般兵刃,大喝一声,飞左脚将郑三娘踢了个斤斗,但左胁上终於被她刀锋划了一个大口子。片刻之间,伤口流出的鲜血将雪地染得殷红一片。但这老儿勇悍异常,舞鞭酣战,毫不示怯。
陶子安眼见情势险恶,心知今日有败无胜,当下疾攻三刀,乘静智退开两步,随即向后一跃,叫道:「罢啦,我父子认输就是。你们要宝还是要命?」郑三娘挥刀向陶百岁进攻,叫道:「宝也要,命也要。」熊元献心里却另有计较,他去年失了一枝大镖,赔得倾家荡产心想与其杀他父子,不如叫饮马川献出金银赎命,於是叫道:「大家且住,我有话说。」
刘元鹤为人精细,郑三娘一向听总标头的吩咐,听他如此说,各自向旁跃开。那静智却是个莽和尚,斗得兴发,哪里还肯罢手,一柄戒刀使得如风车相似,直向陶子安迫将过去。熊元献连叫:「静智大师,静智大师。」静智宛如未闻。陶子安一声冷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抛,挺胸道:「你敢杀我?」
静智举起戒刀,正要一刀砍下,突然见他如此,不禁一呆,戒刀举在半空,却不落下。陶子安骂道:「贼秃!」迎面一拳,正中鼻梁。静智出其不意,身子一幌,一交坐在地下,一摸自己鼻子,满手都是鼻血。这一来叫他如何不怒,一声吼叫,爬起身来,向陶子安猛扑过去。熊元献伸臂拉住,叫道:「且慢!」
只见陶子安跃入坑中,挥动钢锄掘了几下,随即抛开锄头,捧著一只两尺来长的长方铁盒纵身而上。刘元鹤等面上各现喜色,向陶子安走近几步。
阮士中低声向殷吉道:「殷师兄,你与云奇发锥伤人,我去抢宝。」殷吉低声道:「伤那一边的人?」阮士中左手中间三指卷屈,伸出拇指与小指,做个「六」字的手势。意思说六个人全伤。殷吉心道:「好狠毒!」点了点头,扣紧手中的毒锥,斜眼看曹云奇时,只见他双眼盯著陶子安,看来这些时候之中,他眼光始终未有一瞬离开过此人。
陶子安捧著铁盒,朗声说道:「今日我父子中了诡计,这武林至宝麽,嘿嘿,自当双手奉上。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倒要领教。」熊元献眯著一双小眼,道:」少寨主有何吩咐?」陶子安道:「你们怎知这铁盒埋在此处?又怎知我们这几日要来挖取?」熊元献道:「少寨主既想知道,跟你说了,也是不妨。天龙门田老掌门封剑之日,大宴宾朋。少寨主是田门快婿,那一定是到的了。」陶子安点了点头。熊元献指著刘元鹤道:「我这位师兄当日也是座上宾客,只是少寨主英雄年少,没把刘师兄放在眼里。」陶子安冷笑道:「哈哈,我岳丈宴请好朋友,原来请到了奸细。」
熊元献并不动怒,仍是细声细气的道:「言重了。刘师兄久仰尊驾英明,不免对少寨主多看了几眼,那也是饮马川威名远播之故啊。那日少寨主一举一动,没曾离了刘师兄的眼睛。」陶子安道:「妙极,妙极!这盒儿该当献给刘大人的了。」双手前伸,将铁盒递了出去。
刘元鹤眉不扬,肉不动,伸手去接。陶子安突然在铁盒边上一掀,飕飕飕三声,三枝短箭从铁盒中疾飞而出,向刘元鹤当胸射去。两人相距不到三尺,急切间那能闪避?
好个刘元鹤,伸手果真不凡,危急中顺手拉住静智在身前一挡。只听一声惨呼,两枝短箭一齐钉入那和尚的咽喉,立时气绝。第三枝箭偏在一旁,却射入了熊元献左肩,直没至羽,受伤也自不轻。
这个变故,比适才熊元献等偷袭来得更是奇特。田青文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刘元鹤一听背后有人,顾不得与陶氏父子动手,跃向山石,先护住背心,这才转身察看。
阮士中叫道:「动手!」纵身扑了下去。曹云奇手一扬,三枚毒锥对准陶子安射出。田青文早知他心意,一见他扬手发锥,立即挺肩往他左肩撞去。曹云奇身子一侧,怒喝:「干甚麽?」三锥准头全偏,都落入雪地之中。
殷吉的毒锥本待射向刘元鹤,只是田青文一出声,被他立时知觉,此人应变极快,竟然无机可乘。阮士中大叫:「物归原主。」左手五指如钩,抓向陶子安双目,右手五指已抓住铁盒边缘。
刘元鹤铁拐一立,与殷吉的长剑搭上了手。两人在田归农的筵席中曾会过面,都知对方是武学名家,此刻数招一过,心中各自佩服。
周云阳挺剑奔向熊元献。田青文的单剑与郑三娘双刀战在一起。曹云奇长剑闪动,不去斗闲在一旁的陶百岁,却向陶子安胸口刺去,一招「白虹贯日」,身随剑至,竟是拚命的打法,凶狠异常。
陶子安没持兵刃,只得放手松开铁盒,后跃避开,俯身抢起单刀,反身来夺。阮士中左手抱住盒子,阴沈著脸骂道:「好小子,放暗箭害死岳丈,原来是看中了我天龙门的至宝。」陶子安叫道:「谁说我害了岳父?」挥刀猛攻,急著要夺回铁盒。
但这铁盒一入七星手阮士中之手,莫说曹云奇在旁仗剑相助,就是单凭阮士中一双肉掌,陶子安也休想夺得回去。陶百岁叫道:「姓阮的,这铁盒是田亲家亲手交与我儿,你是不服,还是怎地?」大声叫嚷,挥鞭向阮士中头顶击落。阮士中一跃丈馀,纵到田青文的身旁,举盒向郑三娘迎面一扬。郑三娘适才见盒中放出暗器,只怕又有短箭射出,忙矮身闪避。那知阮士中只是虚张声势,待田青文摆脱纠缠,当即将铁盒交在她手中,说道:「护住盒儿,让我对付敌人。」
他手中一空,立即反身来斗陶百岁。这天龙北宗第一高手果然武功了得,陶百岁虽然鞭沉力猛,却被他一双空手迫得连连倒退。熊元献肩头中箭,被周云阳一柄长剑迫住了,始终缓不出手来去拔箭,那箭留在肉里,一用劲半边身子剧痛难当。只有刘元鹤却与殷吉斗了个旗鼓相当。
田青文抱住铁盒,施开轻功,疾向西北方奔去。陶子安举刀向曹云奇猛劈,见他提剑封门,这一刀竟不劈下忽地转身,向田青文追去。
曹云奇大怒,随后急赶,只追出数步,斜刺里双刀砍到,原来是郑三娘从旁截住。曹云奇心中焦躁,连进险招。那知郑三娘的武艺虽不甚精,却练就了一套专门守御的刀法,只要这套「铁门闩」刀法使开了,六六三十六招之内,对方功夫再高,也是不易取胜。曹云奇连变三路剑法,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田青文奔出里许,见陶子安随后跟来,正合心意,转过一个山坡,站定身子,似嗔似笑的道:「你追我干麽?」陶子安道:「妹子,咱们合力对付了那几个奸贼,自己的事总好商量。」田青文道:「谁是你的妹子?你干麽害我爹爹?」陶子安突然在雪地里双膝跪倒,指天立誓,大声道:「皇天在上,若是我陶子安害了天龙门田老掌门,叫我日后万箭攒身,乱刀分尸!」
田青文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拉著他背膀,柔声道:「不是你就好啦。我也早知不是你,他们……他们……」陶子安跃起身来,握住她左手,说道:「妹子……」刚叫得一声,忽见田青文脸上变色,知道背后来了人,急忙转身,只听一人喝道:「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甚麽?」田青文怒道:「甚麽鬼鬼祟祟?你给我口里放乾净些。」
陶子安一回头,见是曹云奇赶到,叫道:「曹师兄,你莫误会。」曹云奇圆睁双目,喝道:「误会你妈个屁!」提剑分心便刺,陶子安只得举刀招架。
两人斗了数合,雪地里脚步声响,郑三娘如风奔来。曹云奇骂道:「臭婆娘,缠个没完没了。」反手就是一剑。郑三娘左刀挡架,右手回了一刀。陶子安叫道:「郑三娘,咱们并肩子上,先杀了这蛮汉再说。」
他一语甫毕,一招「抽梁换柱」,左手虚托,刀锋从横里向曹云奇反劈过去。曹云奇以一敌二,丝毫不惧。他有意要在心上人之前卖弄本事,剑走偏锋反而连连进招。陶子安赞道:「好剑法!」身形一矮,一招「上步撩阴」向他跨下挥去。郑三娘心想他定然竖剑相架,上盘势必空虚,当即双刀向曹云奇肩头砍落。不料陶子安这一刀挥到中途,突然转为「退步斩马刀」,手腕一翻,一刀砍在郑三娘腿上,喝道:「躺下。」
这一招毒辣异常,比郑三娘再强数倍的高手,也是难以防备,教她如何闪避得了?她腿上剧痛,向后便跌。陶子安抢上一步,举刀往她颈中砍下。呼的一声,曹云奇长剑递出,将他单刀架开,叫道:「你要不要脸?」陶子安笑道:「兵不厌诈,我是有心助你。」
曹云奇正要喝骂,刘元鹤、殷吉、陶百岁、阮士中等已先后赶到。原来他们都挂念著铁盒,眼见田青文抱著盒子奔开,不愿无谓恋战,一待敌人攻势略缓,都抽空追来。陶子安叫道:「爹,天龙门是好朋友。你别跟阮师叔动手。」
陶百岁尚未答话,曹云奇高声叫道:「你害死我恩师,谁跟你是好朋友?」刷刷刷,向他疾刺三剑。陶子安挡开两剑,第三剑险险避不开去,身子向左急闪,剑刃在右颊边贴面而过,只要差得两寸,那便是穿头破脑之祸。他吓得脸无血色,忽听田青文叫声:「小心!」一枚暗器从身旁飞了过去,紧接著风声微响,后臀上已吃了一刀。
原来郑三娘受伤后倒地不起,心中又恨又悔:「他饮马川是我杀夫大仇,这小贼又是素来诡计多端,我怎能信他的话,不加提防?」忽见陶子安避剑后退,正是偷袭良机,当即奋身跃起,挥刀往他头顶砍去。田青文眼明手快,忽发一锥,抢先钉中她的右肩。幸得这一锥,才救了陶子安的性命,郑三娘那刀砍得低了,只中了他的后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