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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之情,见於颜色,当下跨进篮去,在田青文身旁坐下,拉著竹索,用力摇了几下。
只觉篮子幌动,登时向峰顶升了上去。曹田郑三人就如凭虚御风、腾云驾雾一般,心中空荡荡的甚不好受。篮到峰顶,田青文向下一望,只见山下众人已缩成了小点,原来这山峰远望似不甚高,其实壁立千仞,却是非同小可。田青文只感头晕目眩,当即闭眼,不敢再看。
约莫一盏茶时分,篮子升到了峰顶。曹云奇跨出竹篮,扶田郑二人出来。只见山峰旁好大三个绞盘,互以竹索牵连,三盘互绞,升降竹篮,十馀名壮汉扳动三个绞盘,又将篮子放了下去。篮子上下数次,那老僧与群豪都上了峰顶。绞盘旁站著两名灰衣汉子,先见曹云奇等均不理睬,直到老僧上来,这才趋前躬身行礼。
那老僧笑道:「和尚没通知主人,就带了几个朋友来吃白食了。哈哈!」一个长颈阔额的中年汉子躬身道:「既是宝树大师的朋友,敝上自是十分欢迎。」众人心道:「原来这老僧叫做宝树。」
但见那汉子团团向众人做了个四方揖,说道:「敝上因事出门,没能恭迎嘉宾,请各位英雄恕罪。」众人急忙还礼,心中各自纳罕:「这人身居雪峰绝顶,衣衫单薄,却没丝毫怕冷的模样,自然是内功不弱。可是听他语气,却是为人佣仆下走,那他的主人又是何等英雄人物?」
只见宝树脸上微有讶色,问道:「你主人不在家麽?怎麽在这当口还出门?」那汉子道:「敝上七日前出门,到宁古塔去了。」宝树道:「宁古塔?去干甚麽?」那汉子向阮士中等望了一眼,似乎不便相告。宝树道:「但说无妨。」那汉子道:「主人说对头厉害,只怕到时敌他不住,所以赶赴宁古塔,去请金面佛上山助拳。」
众人一听「金面佛」三字,都吓了一跳。此人是武林前辈,二十年来江湖上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了这七个字外号,不知给他招来多少强仇,树上多少劲敌,可是他武功也真高,不论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好手,无不一一输在他的手里。近十年他销声匿迹,武林中不再听到讯息,有人传言他已在西域病死,但无人亲见,也只是将信将疑。这时忽听得他非旦尚在人世,而且此间主人正去邀他上山,人人登时都感不安。
原来这金面佛武功既高,为人又是嫉恶如仇,若是有谁干了不端行径,他不知道便罢,只要给他听到了,定要找上门来理会,作恶之人,轻则损折一手一足,重则殒命,决然逃遁不了。上山这夥人个个做过或大或小的亏心事,猛然间听到「金面佛」三字,如何不心惊肉跳?
宝树微微一笑,说道:「你主人也忒煞小心了,谅那雪山飞狐有多大本领,用得著这等费事?」那汉子道:「有大师远来助拳,咱们原已稳操胜券。但听说那飞狐确是凶狡无比。敝上说有备无患,多几个帮手,也免得让那飞狐走了。」众人又各寻思:「雪山飞狐又是甚麽厉害角色?」
宝树和那汉子说著话,当先而行,转过了几株雪松。只见前面一座五开间极大的石屋,屋前屋后都是白雪。
众人进了大门,走过一道长廊,来到前厅。那厅极大,四角各生著一盆大炭火。厅上居中挂著一副木板对联,写著廿二个大字:
不来辽东 大言天下无敌手
邂逅冀北 方信世间有英雄
上款是「希孟仁兄正之」,下款是「妄人苗人凤深惭昔年狂言醉后涂鸦」。
众人都是江湖草莽,也不明白对联上的字是甚麽意思,似乎这苗人凤对自己的外号感到惭愧。每个字都深入木里,当是用利器剜刻而成。
宝树脸色微变,说道:「你家主人跟金面佛交情可深得很哪。」那长颈汉子道:「是!我们庄主跟苗大侠已相交数十年。」宝树「哦」了一声。
刘元鹤一颗心更是怦怦跳动,暗道:「来到苗人凤朋友的家里啦。我这条老命看来已送了九成。」片刻之间,两只手掌中都是冷汗淋漓。
各人分别坐下,那名汉子命人献上茶来,站在下首相陪。
宝树说道:「这金面佛当年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原也太过狂妄。瞧这副对联,他自己也知错了。」那长颈汉子道:「不,我家主人言道,这是苗大侠自谦。其实若不是太累赘了些,苗大侠这外号之上,只怕还得加上『古往今来』四字。」宝树哼了一声,冷笑道:「嘿!佛经上说,当年佛祖释迦牟尼降世,一落地便自称『天上天下,唯我一人称独尊』,这句话跟『古往今来,打遍天下无敌手』,倒配得上对儿。」
曹云奇听他言中有讥刺之意,放声大笑。那长颈汉子怒目相视,说道:「贵客放尊重些。」曹云奇愕然道:「怎麽?」那汉子道:「若是金面佛知你笑他,只怕贵客须不方便。」曹云奇道:「武学之道无穷,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他也是血肉之躯,就算本领再高,怎称得『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那汉子道:「小人见识鄙陋,不明世事。只是敝上说称得,想来必定称得。」曹云奇听他言语谦下,神色却极是不恭,心中怒气上冲,心想:「我是一派掌门,焉能受你这低三下四的佣仆之气?」当即冷笑道:「天下除了金面佛,想来贵主人算得第一了?嘿嘿,可笑!」那汉子道:「这个岂敢!」伸手在曹云奇所坐的椅背上轻轻一拍。曹云奇只感椅子一震,身子向上一弹。他手中正拿著茶碗,这一下出其不意,茶碗脱手掉落,眼见要在地下跌得粉碎,那汉子俯身一抄,已将茶碗接住,道:「贵客小心了。」曹云奇满脸通红,转过头不理。那汉子自行将茶碗放在几上。
宝树对这事视若不见,向那长颈汉子道:「除了金面佛跟老衲之外,你主人还约了谁来助拳?」那汉子道:「主人临去时吩咐小人,说青藏派玄冥子道长、昆仑山灵清居士、河南太极门蒋老拳师这几位,日内都要上山,嘱咐小人好好侍奉。大师第一位到,足见盛情,敝上知道了,必定感激得紧。」
宝树大师受此间主人之邀,只道自己一到,便有天大的棘手之事也必迎刃而解,岂知除了自己之外,主人还邀了这许多成名人物。这些人自己虽大都未见过面,却都素来闻名,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早知主人邀了这许多人,倒不如不来了,那金面佛苗人凤更是远而避之的为妙;兼之自己远来相助,主人却不在家接客,未免甚是不敬,心下不快,说道:「老衲固然不中用,但金面佛一到,还有办不了的事吗?何必再另约旁人?」那汉子道:「敝上言道,乘此机会,和众家英雄聚聚。兴汉丐帮的范帮主也要来。」宝树一凛,道:「范帮主也来?那飞狐到底约了多少帮手?」那汉子道:「听说他不约帮手,就只孤身一人。」
阮士中、殷吉、陶百岁等均是久历江湖之人,一听雪山飞狐孤身来犯,而这里主人布置了许多一等一的高手之外,还要去请金面佛与丐帮范帮主来助拳,都想这雪山飞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用著对他如此大动干戈。眼见这宝树和尚武功如此了得,单是他一人,多半也足以应付,何况我们上得山来,到时也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当时主人料不到会有这许多不速之客而已。
其中刘元鹤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原来丐帮素来与朝廷作对,在帮名上加上「兴汉」二字,称为「兴汉丐帮」,显是有反清之意。上个月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亲率大内侍卫十八高手,将范帮主擒住关入天牢。这事做得甚是机密,江湖上知者极少。刘元鹤自己就是这大内十八高手之一。今日胡里胡涂的深入虎穴,定然是凶多吉少。
宝树见刘元鹤听到范帮主之名时,脸色微变,问道:「刘大人识得范帮主麽?」刘元鹤忙道:「不识。在下只知范帮主是北道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当年赤手空拳,曾以『龙爪擒拿手』抓死过两头猛虎。」
宝树微微一笑,不再理他,转头问那长颈汉子道:「那雪山飞狐到底是何等样人?他与你家主人又结下了甚麽梁子?」那汉子道:「主人不曾说起,小的不敢多问。」
说话之间,僮仆奉上饭酒,在这雪山绝顶,居然肴精酒美,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那长颈汉子道:「主人娘子多谢各位光临,各位多饮几杯。」众人谢了。
席上曹云奇与陶子安怒目相向,熊元献与周云阳各自摩拳擦掌,陶百岁对郑三娘恨不得一鞭打去,虽然共桌饮食,却是各怀心病。只有宝树言笑自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满嘴粗言秽语,那里像个出家人的模样?
酒过数巡,一名仆人捧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各人累了半日,早就饿了,见到馒头,都是大合心意,正要伸手去拿,忽听得空中嗤的一声响,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一枚火箭横过天空,射到高处,微微一顿,忽然炸了开来,火花四溅,原来是个彩色缤纷的烟花,缓缓散开,隐约是一只生了翅膀的狐狸。宝树推席而起,叫道:「雪山飞狐到了。」
众人尽皆变色。那长颈汉子向宝树请了个安,说道:「敝上未回,对头忽然来到,此间一切,全仗大师主持。」宝树道:「有我呢,你不用慌。便请他上来吧。」那汉子踌躇道:「小的有话不敢说。」宝树道:「但说无妨。」那汉子道:「这雪峰天险,谅那飞狐无法上来。小人想请大师下去跟他说,主人并不在家。」宝树说:「你吊他上来,我会对付。」那汉子道:「就怕他上峰之后,惊动了主母,小的没脸来见主人。」
宝树脸一沉,说道:「你怕我对付不了飞狐麽?」那长颈汉子忙又请了个安,道:「小的不敢。」宝树道:「你让他上来就是。」那汉子无奈,只得应了,悄悄与另一名侍仆说了几句话,想是叫他多加提防,保护主母。
宝树瞧在眼里,微微冷笑,却不言语,命人撤了席。各人散坐喝茶,只喝了一盏茶,那长颈汉子高声报道:「客人到!」两扇大门「呀」的一声开了。
众人停盏不饮,凝目望著大门,却见门中并肩进来两名僮儿。这两名僮儿一般高矮,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白色貂裘,头顶用红丝结著两根竖立的小辫,背上各负一柄长剑。这两人眉目如画,形相俊雅,最奇的是面貌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只是走在右边那僮儿的剑柄斜在右肩,另一个僮儿的剑柄斜在左肩,手中多捧了一只拜盒。
众人见了这两个僮儿的模样,都感愕然,心中却均是一宽,本以为来的是那穷凶极恶的「雪山飞狐」,那知却是两个小小孩童。待这两人走近,只见两人每根小辫儿上各系一颗明珠,四颗珠子都是小指头般大小,发出淡淡光彩。熊元献是镖局的镖头,陶百岁久在绿林,识别宝物的眼光均高,一见四颗大珠,都是怦然心动:「这四颗宝珠可贵重得很哪,两人所穿的貂裘没一根杂毛,也是难得之极。就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未必有此珍物。」
两个僮儿见宝树坐在正中,上前躬身行礼,左边那僮儿高举拜盒。那长颈汉子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呈到宝树面前。宝树见盒中是一张大红帖子,取出一看,见上面浓墨写著一行字道:「晚生胡斐谨拜。雪峰之会,谨於今日午时践约。」字迹甚是雄劲挺拔。
宝树见了「胡斐」两字,心中一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