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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近来,只见四、五十名汉子呈凹型合围状群攻上头十几人,凝目看去,被合围群攻的一方正是五湖门西园春一伙人,所幸阴无望遇事冷静,带得大伙直往边坡上退去,居高临下,兼之岭坡上雨水泥泞不堪,足下湿滑,围攻一方虽是人势较众,登爬仰战中却也互相牵绊阻碍,一时间倒也不容易抢得有利地形,占得些许赢面。
胡斐打量情势,见阴无望东跃西跳,招不使全,拈花掌看似力有不敌,虚多实少,其实却是四下发号布阵,时而趁虚抢进踢个敌人不备,往往屡见其效,总有倒楣汉子给他踢得连人带刀滚落下坡。
正面迎敌处可见排骨苏兄弟手里各持一对板斧挥舞,两人同师学艺,招式浑熟,这时兄弟俩同使“盘根错节十八斧”,左一斧,右一斧,迳朝来敌下盘处狠砍猛斫;上头处则由秃头六率领的武班弟兄把守,手里各执熟铜齐眉棍挥砸,敌人倒也不易抢进身来,即使避过了上头,遇上排骨苏兄弟四只板斧神出鬼没的直朝下盘攻来,非得吓出一身冷汗不可。
那右首处是一小块边坡洼地,十几名汉子挤在一块刀棍齐使,每个都想趁隙爬上岭丘,就此开出一条血路,眼见把守此处的不过是两个侏儒与两名小小女僮,但四人个头虽是矮小,却大占地利之便,站在坡上却比这几些身在洼地里的大汉个头要高,棍剑齐出,虽不见凌厉招式使来,但妙的是攻守有道,几名汉子硬是攻不上去。
此处边坡洼地略呈箕形,大小不过六尺见方,却是挤进了十六七名壮硕汉子,各人手里兵器无法开阖来使,彼此掣肘,你推我挤,骂声与吼声交杂一起,却也不知骂的是谁,吼的又是谁了。
把守此处的即是西园春里的严四、严五两兄弟,加上瑶瑶与双双两个僮儿,四人占着坡上地利,棍剑直朝努力想挣爬上来的汉子身上招呼。虽说四人手上剑是小剑,棍是短棍,但洼地与边坡相差几有六尺,汉子们虽是一身蛮力,但高跃本事却是寻常不过,谁也无法一举跳跃上来,只能朝着四个小人儿挥刀乱砍。
瑶瑶和双双两个僮儿学艺有成,体内又有胡斐所贯注之九融真经内劲,人小气劲却不小,硬挌硬架,毫不畏惧。她姊妹俩自习得达摩剑法以来,今日初次试使对敌,成效颇著,一个左手持剑,另一个右手持剑,两人进退趋避,简直便是一人,双剑连环进击,紧密无比,几名汉子眼看乘隙就要爬上,却给凌厉剑势给逼了回去。
一名手持鬼头大刀的长脸汉子退的稍慢,脸上给双双手里剑锋划了一道口子,虽不甚深,但终究是一道血痕现来,日后更是结疤难看,当下伸手一抹,满手血迹,气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道:“婊子娘生的小婊子货,不去窑子卖身赚钱,却来这里偷偷砍你老子一剑,活得不耐烦了是么?”
双双不懂什么是窑子,但却知道小婊子是难听的骂人话,小嘴一努,说道:“你在骂什么?”长脸汉子道:“老子骂你是小婊子,懂不懂?”双双点头道:“原来你老婆的名字这么难听。”长脸汉子楞道:“老子几时说过我老婆的名字来啦?”双双讶道:“原来不是你老婆的名字,那么一定是你母亲的称呼了?”
长脸汉子一脸愕然,说道:“老子是骂你这个小婊子,跟老子的娘有什么关系?”双双道:“老乌龟生的儿子就叫龟儿子,这道理难道你不懂么?”长脸汉子心中暗想:“老子骂你是个小婊子,这跟老乌龟生儿子有什么关系来了?”他身旁一名圆脸汉子噗的笑道:“周大哥,这小女娃骂你是老婊子生的私生子。”
长脸汉子听得勃然大怒,喝道:“老子今儿个就一刀宰了你这个小婊子。”左手五指运劲往泥里一插,身子乘势一拔,右手鬼头刀猛砍下来。岂料他身形刚起,眼前两个小影一齐纵起,一出左手,一出右手,迅速之极的按在他的颈中。两僮同时向前一扳,长脸汉子待要招架,身子却给两僮拉了上来,双脚更给两人一出左脚、一出右脚的乘势一勾,登时身不由主的在空中翻了个好大筋斗,蓬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向洼地中的同伙。
胡斐瞧得哈哈大笑,当下胸气一鼓,提刀自马背上飞身跃起,足底在围攻正急中的数名汉子肩膀上借力,只三个纵跃便已飞越人群而入,手里大刀斜翻撩砍,迳将前头五名汉子齐腕割落。西园春群伙一看是他来到,个个精神一振,嘴里齐声大喊,奋力抢攻,虽不能一举突围而出,但已让先前被围攻的战局整个扭转过来。
胡斐与敌人对上数招,即知这群围攻汉子武功寻常,身上未穿蓑衣,头绑黑黄相间的头巾,有别于‘追魂十六骑’麾下人马,心中甚奇,当下刀刃回转,一路胡家刀法中的“破军刀”使来,一刀破十,寒刃翻蛟,当场杀得前头一排敌人如浪般向后倒去。阴无望见状,喝采道:“好刀法!”手持双刀跃了过来。
要知胡家刀法中的“破军刀”乃由其祖飞天狐狸所创,当年他辅佐闯王出生入死,沙场征战经验丰富,深刻感受到各派刀法均只适用武林中一般打斗防身,但沙场上布阵对敌时千军万马,任凭你武功再强,刀法如何出神入化,遇上如此场面均是威力大减,招式更难以使全,却如何仅凭手里单刀以一挡十、以百破千?
“破军刀”迥异于胡家刀法的奇幻诡变,然唯快不变,刀式刚纯不在猛,刀劲空柔不在力,一刀破十,以式破阵;三步杀将,十步取帅,刀法开阖乱中有序,杂中有要,为飞天狐狸当年屡立奇功之关键。
胡斐回刀守护于胸,转头朝阴无望笑道:“花当家过奖了。”阴无望微然一笑,说道:“没想到百蛇馆失了主儿两头蛇文锦江后仍能屹立不倒,这回更奉八道盟令旗直上北路埋伏,这群家伙却只认明咱们五湖门西园春为首要之敌,一上来就围着缠斗不休,好像老娘欠了他们几百万银两似的,当真烦不胜烦。”
胡斐讶道:“这群装束怪异的汉子都是百蛇馆文锦江的弟子?”阴无望道:“可不是么?浑帮将两头蛇给掳了去,这些没长脑袋的家伙却迳将这笔帐算到了老娘的头上,个个两眼发红的狠砸猛打,你说怪是不怪?”
他二人说话中手里可没闲着,刀刃翻荡,拳腿交加,迳将来不及退后的十来名汉子逼得狼狈闪躲。
百蛇馆弟子中一人手执铁杆,一边闪躲阴无望双刀横砍,一边张嘴骂道:“骚蝴蝶、贱蝴蝶,咱们馆主这条命非由你们西园春来偿不可,纳命来罢!”说着如饿虎扑羊般跃将上来,手里抖动铁杆,直往阴无望腰际扫来。
阴无望右手回刀挡格,左手柳叶刀倏忽反转,却是砍向身旁一名矮着身溜爬上来的黑脸汉子,那汉子猝不及防,手里一条铁链于惊吓中还不及抵御,嚓的一响,半边脑袋已给削了下来。阴无望刀势回撩,直朝前头汉子肩膀掠去,嘴里骂道:“两头蛇作恶多端,就算浑帮不杀,老娘早晚将他那颗蛇头给剁了下来熬汤进补。”
那汉子闻言气得哇哇大叫,铁杆直挥猛砸,怒骂道:“婊子娘,死人妖,瞧老子一杆将你屁股打开花。”
阴无望听他骂得不三不四,不怒反笑,嗲声说道:“哎哟,相好的,还是换点新鲜的词儿来骂呗,这些婊子娘、死人妖什么的,老娘不知给人骂过多少回,便如吃饭喝茶一般乏味无趣,你老兄还是省省力气的好。”好字出口,双刀使招“凤凰迎春”,刃锋直取敌人咽喉。
那汉子武功倒是不弱,铁杆直竖,后着隐然,矣双刀来到近尺,右手食中两指劲力倏出,直取阴无望双目,正是攻敌之不得不救。岂知阴无望这招“凤凰迎春”乃只半招之式,后半招却是“鸳鸯双飞”,双臂一振,刃锋斗转,便在汉子两指即将触到双目之际,嘴里娇喝一声,双刀自横变直,喀地一响,那汉子两条臂膀齐声而落。
但见阴无望单腿前踹,迳将这名鬼吼嘶叫中的汉子踢落下坡,嘴里啐道:“老娘是人是妖难道自己不知,还要你这窝囊废多舌来说?”身形一转,见秃头六杀得兴起,单枪匹马抢进敌阵之中,东挥西砍,浑没个章法。阴无望脸容一变,提声喝骂道:“秃头六,想死也别急着抢棺材,你当老娘的话是放屁么?”
胡斐却是脸容一喜,说道:“花当家,乱有乱着,咱们兵分二路,自左右合击杀去,与其以主欺客,不如以客犯主。”阴无望一点即通,喜道:“武学即兵学,互通有无,咱们姑且试上一试。”当下二人分向左右攻去。
胡斐上坡前早已想好对应之策,正面处有排骨苏与秃头六率领武班人员挡得,敌人一时三刻间难以突破,左右两边却是只能依恃地利方且暂时支持不败;把守左边的是由戏班里较弱的女旦与上了年纪的杂役,右首边上则是有严四、严五两个侏儒和瑶瑶、双双两个孩童奋力挡下,两边虽都尚未遇险,但毕竟无法持续保有地利优势。
此时但见胡斐身形跃起,直趋右首两个孩童把守之处,左掌凌空击出,带起九融真经一道罡气直袭而去。
胡斐自练成九融真经以来,始终未竟全力对敌,此刻敌人众多,非得骤下猛手不可,这时凌空挥掌,不知不觉间使上了九成力道,只觉自己掌气朔烈,浑融无极,还未省悟这一掌可怖之处,便见底下洼地中敌人个个张大了嘴惊骇莫名,哗哗巨响中,十来名汉子均被涛天掌力给震得飞起丈外,刀械俱断,足见这一掌威猛无俦至极。
胡斐落下地来,真不知自己方才这一掌竟然凌厉如斯至此,尚未回过神来,但听得瑶瑶跟双双两个童儿拍手叫好,“师父好厉害,一掌就把这些人打得不见了。”“师父教我,我跟姊姊都要学,学会了好打坏人。”
胡斐将她姊妹二人拉了过来,示以嘉勉,点头笑道:“你姊妹学艺有成,果然不负为师一番教导。方才师父这一掌用得过猛,却非咱们学武本意,要知师父原想以掌逼退这些人罢了,不料出手无寸,造孽可深了。”说话中转头朝坡下看去,只见酣战中的两方各都罢手不斗,两眼直瞪瞪的朝着他身处看来,那百蛇馆的群伙个个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也不知是谁发了声喊,一群人仓皇朝坡下奔去,谁也不想落在后头,转眼间不见半个踪影。
西园春群伙眼见敌人瞬间逃个无影无踪,实难联想双方不到数分钟前尚自激战交锋,个个眼神茫然空洞,似乎都还不敢相信敌人大败而逃之事实,尤其在见识到了胡斐那一手惊天地而泣鬼神的绝技之后,人人心中那股震撼久久不能平息,直至过了许久之后,秃头六才当先回过神来,带头暴出一声声惊人喝采来。
但见阴无望走上前来,笑道:“你这人也真是的,既有这手绝技,老早使出不就得了,又何须大费周章的刀砍掌劈,难不成是嫌自己精力太多了是么?”胡斐讷讷而笑,说道:“花当家说笑了。小弟这路掌法尚未练得纯熟,否则也就不会如此霸道无方了。”阴无望笑道:“以霸制霸,亦恶亦善,中庸之学,何足道哉?”
胡斐知他意在开示自己不可过于拘泥中庸之道,恶中有善,善中有恶,绝非只看单面即可解释开来的了。
阴无望脸朝南边道上远眺过去,说道:“目下咱们这里虽是转危为安,但八道盟这回派出的人马着实不少,我五湖门弟兄此刻正与浑帮联手合力应战,凶险未知,大伙可得继续朝前拚战才是。”话声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