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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侍卫呈上一个打开的包裹,放在上官明皎面前。
上官明皎飞快地扫了一眼包裹,忽然抬头问道:“被大人扣住的宫人现在何处?”
“上官侍读放心,在定罪收监之前,她只是被暂时扣押在侍卫处,绝无错待之处。”韩仲泽微笑着回答道,“上官侍读好好辨认一下这些东西,可是棠澜宫之物?”
上官明皎闻言微微皱眉,韩仲泽慢条斯理的语调中有着细微得不易捕捉的一丝居高临下,连带着他脸上谦和有礼的笑容都变得略微高傲起来。她心中掠过一丝反感,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头翻检起包裹中的东西。
包裹里的东西可谓是五花八门,足以开个杂货铺;大小不一,大的如一只双耳粉定瓶,小的如一支赤金簪子。上官明皎翻检完毕,心中有了计较,站起身来,抬头看向韩仲泽。
“上官侍读可是辨认清楚了?”
“不错,我已看完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韩大人。”
“上官侍读请讲。”
“俗话说,拿贼拿赃,若无赃物,则不可轻易定窃贼之罪。大人刚才所言,句句都指那位宫人为窃贼,又让我来辨认赃物。可是,不知大人如何就认定这些东西是赃物呢?”上官明皎盯着韩仲泽的眼睛缓缓说道。
韩仲泽听了,略微一愣,复而开口言道:“这些东西都是宫中之物,众目睽睽不会认错。当时侍卫对出宫之人例行查验,然而这位宫人十分惊慌,甚至欲夺门而逃。做贼心虚之人是何模样,在下还是很了解的。”
上官明皎轻笑一声,接口道:“这位宫人年岁尚小,又久居后宫,见到大人这样的侍卫,难免心生胆怯。她获准回家,归心似箭,举止失宜,也是可以理解的。大人一口咬定她是窃贼,无非是看到她包裹中的这些东西。然而,这包裹里的东西虽是宫中之物,却是寻常的东西。大人请看这方砚台,虽是端砚,但质地略显粗糙,公主案前这样的砚台不下数十块,随手打赏宫人都是常有的事。这包裹中的东西,每日在宫中随处可见,若是窃贼,自然挑要紧的好东西带走,何苦带这些?这粉定瓶若拿到宫外古董店,恐怕还未必有个好价钱,又何必冒这风险?后宫中的珍奇异宝是何模样,明皎同样是很了解的。”
上官明皎的一番话不卑不亢软中带硬,说得在场的侍卫个个变了脸色。韩仲泽不动声色地望着上官明皎,心中也早已皱起眉头,上官明轩的妹妹原来如此厉害;她这般回护那宫人,倒也不怕自己染上嫌疑?“上官侍读言之有理,只是请恕在下直言,你如此维护,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在下虽然年轻,为皇上做事亦不是一天两天,绝不会无凭无据便如此兴师动众。上官侍读看起来也是个明白人,你若见过那宫人当时慌张的样子,也许便不会如此坚持了。”
韩仲泽的话同样说得不轻不重,然而措辞越是谦虚,语气中的居高临下感愈加明显。上官明皎直视着韩仲泽,挑眉道:“韩大人说瓜田李下,是怀疑我吗?我不妨对大人直说,我回护这位宫人,原因有二。其一,她是珏慧公主身边的人,我身为公主侍读,有责任教导她,她若有何不是,也就是我管教失宜,若是她偷窃,我也一样责无旁贷;我相信她的品格,更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其二,她是棠澜宫的人,如今后宫偷窃之事闹得沸反盈天,哪个宫出了窃贼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敬妃娘娘向来注重宫誉,若是棠澜宫之人犯了偷窃之事,娘娘的脸面何存,公主的脸面何存?当然,我绝不会包庇姑息任何人,若是证据确凿,我也无话可说。然而如今大人所谓的证据竟是这些不值钱的寻常之物,实在难以取信于人。那位宫人这次出宫是得到敬妃娘娘准许的,回家看望重病的高堂老母。她自幼入宫,从未回家,这些东西想必是她平日得到的赏赐,如今一并带回去,也是合规矩的。”
韩仲泽听得出上官明皎的话中有着明显的抵触。上官明皎的逻辑,倒也不是说不通,他也并不认为上官明皎与那宫人有何瓜葛;只是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宫人被他逮个正着,虽然始终没有承认偷窃,但看她那样子,包裹一定不是赏赐那么简单。他之所以想到找来上官明皎,本是以为上官明皎定能辨认出赃物,以此定那宫人的罪,却没想到上官明皎指出疑点,又一心维护棠澜宫的声誉,言语之间倒显得他自己处事不当。这种莫名被动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细细算来,他与上官明皎接触有限,这是第三次照面。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那一身男子打扮,干脆利落,几乎瞒过了他的眼睛;或许就因为这个,在他对上官明皎的直觉判断里,总觉得她是个果断爽快之人,有一说一,却没想到这女子心中自有一番沟壑。想到这里,韩仲泽也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憋气,看着上官明皎一脸的理直气壮,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法。
韩仲泽的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他看向上官明皎,慢慢向她走近。
“上官侍读,在下也有一个疑问。方才你也说这只是宫中寻常之物,你又如何确定,这些东西就是棠澜宫的主子赏赐的呢?若是别的宫中也有这些东西被窃,又当作何解释?当然,这些是寻常物事,或许尚未被人发觉。但是,在下忍不住想提醒上官侍读,人心波云诡谲,可未必都像你所想的这般单纯;想要瞒天过海,也许能瞒过一部分人的眼睛,但总有人看得清清楚楚。”韩仲泽一边说着,正好与上官明皎错身,他略一侧头,似笑非笑,用传音说出剩下的话,“就像你自比木兰,以为世人安能辨你是雄雌,但终究还是有人会认出来。”
最后的话上官明皎听得真切,不由得脸色大变,一侧身正对着韩仲泽,伸手直指向他的脸,“你!”
韩仲泽依旧那样笑着看她,面不改色。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骤然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一时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不得无礼!”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之前的一触即发。上官明瑟带着几个宫人,踏入了侍卫处。
“姐姐……”上官明皎轻声地叫了一句,原本指向韩仲泽的手也放了下来。
上官明瑟看了她一眼,走到韩仲泽面前,微微一福,“韩大人,棠澜宫掌事女官上官明瑟向您请安了。”
韩仲泽也没想到上官明瑟会来,略一迟疑,微笑还礼,“上官掌事客气了。请坐,看茶。”
上官明瑟也不推辞,就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对韩仲泽笑道:“今日斗胆到此叨扰大人,是因为听说棠澜宫与侍卫处之间有些误会。大人让上官侍读前来处理,只是上官侍读年岁尚轻,经验尚浅,恐怕她处置不够妥当。偏巧方才我不在棠澜宫,现在这才过来,大人有何吩咐,只管说与我便是。”
韩仲泽闻言,心中暗道,这上官明瑟不愧是上官明轩和上官明皎的姐姐,果真更不简单。这一篇话听起来入情入理,全无锋芒,然而不知不觉间已经以柔克刚大事化小。棠澜宫的宫人坐盗羁押在此,上官明瑟不会不知道,却只说是“误会”;刚才自己和上官明皎之间的针锋相对,想必上官明瑟也是看到了的,此时一手接过,将上官明皎掩在身后,处事之老到更是显而易见。相较之下,上官明轩平日的灵活周到、上官明皎刚才的敏捷善辩,竟都逊色三分了。
韩仲泽一面心中这样想着,一面看向上官明瑟,不慌不忙地开口:“上官掌事负责统率棠澜宫所有宫人,这件事的确对你言讲更为妥当。今日南宫门侍卫发现一名宫人举止有异,查验其包裹,内有各色宫中之物。那宫人十分慌张,内中必有不可告人之事。在下已命人将她羁押在此,现在还请上官掌事前来辨认包裹中之物,若是认得出处,也好确定这宫人的偷窃之罪,方便侍卫处收监。在下奉旨负责调查后宫频繁失窃之事,责任重大,未敢有半丝懈怠。在下不敢出任何纰漏,上官掌事入宫多年,自然比在下更熟悉这宫中的一切,请你看过,一定不会有问题。”
上官明皎在一旁,听出韩仲泽话中的锋芒,不禁大大的不服气;韩仲泽对她言语不客气也就算了,现在对上官明瑟也兀自拿大,实在让她忍无可忍。她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却见上官明瑟看似无意的一转眼眸,正巧看了她一眼。
上官明瑟抬手理了理衣袖,举起的左手正好挡住了上官明皎瞪向韩仲泽的视线。上官明皎眉心一低,知道上官明瑟是让自己不要说话,只能沉住了气。
上官明瑟看了一眼面前打开的包裹,抬起眼看着韩仲泽,开口说道:“承蒙大人信任我,让我辨认赃物。只是,这些东西,的确就如上官侍读所说,是寻常之物。我虽入宫多年,却也无法肯定它们来自哪里。”
韩仲泽没想到上官明瑟也是与上官明皎一般说辞,面上不可掩饰地略微一沉。
上官明瑟不慌不忙,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不过,诸位侍卫大人都是在宫中行走多年,见过的可疑之人也多,我也相信大人不会冤枉他人。只是如今这位宫人不曾招供,大人又不能出具确凿的证据,这件事怕是一时半会无法定案呢。”
韩仲泽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上官明瑟三言两语间的确点出了他所面对的最大问题。他以为嫌犯已经无可辩驳人赃俱获,却原来竟不能定她的罪。
“敢问上官掌事,依你的意思,又当如何?”
“大人是御前侍卫统领,这事原本我不该置喙。”上官明瑟微微笑道,“只是此事事涉棠澜宫,身为掌事女官,我不得不多说几句。如今大人无法定案,自然无法将这位宫人收监,羁押于侍卫处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多有不便。依我的愚见,还是将她带回棠澜宫,严加看管,由敬妃娘娘审问,势必要问出一个结果来,也给大人一个交待。”
“带回棠澜宫?”韩仲泽疑惑地盯着上官明瑟,“这只怕不妥。”
“韩大人莫非是担心棠澜宫包庇宫人,难以服众?”上官明瑟也盯着韩仲泽问道。
“敬妃娘娘德高望重,在下不敢有疑。只不过在下奉旨负责彻查此事,如若将这宫人转交给棠澜宫,只怕有违圣上的旨意。”韩仲泽的确是担心上官明瑟伺机包庇宫人的,却又不好直说,搬出皇帝的圣旨是他最好的应对,且看上官明瑟如何反应。
“韩大人原来是担心这个。”上官明瑟闻言转眸一笑,“大人也许忘记了,如今后宫之中,由淑妃娘娘统领,而敬妃娘娘也奉旨协理后宫事务。此次的失窃风波,出自后宫;后宫之事,敬妃娘娘本就有资格过问。大人虽奉旨意,圣命也只不过让你负责查出真相而已,最终的发落之权,似乎也不在大人的手上啊。如今大人一个人是无法查出真相了,不如就让棠澜宫协助于你。大人在御前当差多年,新近升任统领,正是前途无量之际,也是需要好好做脸的时候;大人此时的苦心,我很理解。大人方才说过,我已入宫多年,别的不敢说,但这宫中的大小规矩,我还是很清楚的,一定会帮着大人把此事查个水
落石出,大人放心便是。”上官明瑟说到最后,语速渐渐放缓,望着韩仲泽,笑容中有些意味深长。不错,她最后的话,是对韩仲泽的威胁。厉害关系,刚才她已经点出来了。后宫的水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