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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婚姻
作者:艾佟
第1章(1)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喂!你爬到树上把风筝拿下来!”
手上的画笔顿住,他抬头看着挡住自己视线的女孩——她大约十岁左右,粉雕细琢的脸儿只有他的巴掌大,可惜黑白分明的大眼好似长在头顶上,身穿粉红色蕾丝洋装,犹如高傲的小公主。
他猜想她就是母亲口中那位姚家大小姐——姚子芊,这栋别墅也只有这号人物如此娇贵傲慢,不懂礼貌为何物。“想要别人帮忙,应该在句子前面加一个‘请’字。”
大小姐一怔,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不识相的人,娇颜因为懊恼浮上一抹嫣红,可是骨子里的骄傲绝不容许她退缩,下巴更是四十五度上扬。“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基本礼貌,与身分地位没有关系。”
“你、你……我是小姐,这是我家,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已经又气又羞的满面通红,可是张扬的气势毫无弱下来的迹象。
“小姐就可以没有家教吗?”他无所谓的手一摊,挑衅的举头看了树上的风筝一眼。“好啊,不想当个有家教的人,那就凭自己的本事爬上去捡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很有骨气的挺起胸膛走过去,用力抱着树木往上爬,可是树干就像一块滑手的肥皂,不管她如何努力,结局都是一样悲惨,最后,她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漂亮的蕾丝洋装脏了,手脚也布满了大大小小擦伤的伤口。
他已伫立一旁观看她的一举一动许久,刚开始,他只是觉得好笑,可渐渐的,他目光变了,真想竖起大拇指称赞她,真有个性!
看着她双眸含泪,却紧咬下唇强忍疼痛,他的心微微一抽,不知不觉就弯下身拾起放在树下的背包,取出随身携带的护理包,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帮她清理伤口,上药。
“真正聪明的人要懂得衡量自己的能力,硬干蛮干不会赢得掌声,只会搞得灰头土脸。”他有必要教导这个小娃儿基本常识。
“谢谢!”大小姐高贵优雅的站起身,虽然看起来狼狈落魄,很想龇牙咧嘴的喊痛,可是骨子里的倔强不许她示弱。
他很意外听到“谢谢”这两个字,瞧她说得那么僵硬别扭,不难推知说出这句话对她有多为难……目送她强忍疼痛挺直脊背的身影,他心里竟升起了一股佩服,这个小娃儿也许骄蛮了点,但是有骨气。
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你画什么鬼东西啊?我要燕子,不是麻雀,你到底会不会画?”姚家大小姐比手画脚,像只麻雀在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前面跳来跳去。
“我没见过燕子,只见过麻雀。”姚家女佣不知所措的放下手中画笔,无奈的仰视这位骄蛮的小姐。她整理家务驾轻就熟,可是画图……她可以画出麻雀,是因为别墅到处有它们的身影,费点心思还勉强能够描绘出形体,燕子可就不行了。
“我不是给你看过动物图监吗?”
“有看没有懂啊。”
“你是猪脑袋吗?怎么会看了还不懂呢?”
“那是你的作业,推给人家,还大呼小叫挑三拣四,不觉得丢脸吗?有本事就自己画。”这位小姐的态度实在教人无法苟同,他只好走过来管一下闲事。
姚家大小姐一看清楚来者,娇颜瞬间染红,可是那股傲慢的气势却更加高涨。“我没跟你说话,谁让你插嘴?”
“看见不公义的事情,却闷不吭声当成看热闹,我做不出来。”
“你……你……我要开除你!”
“小曦,是我自己要帮小姐画图,你别管了,赶快去做你的事情。”姚家女佣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跳起来,赶紧介入两人中间,生怕陆凊曦得罪大小姐,牵连他父母,可是他却轻推开她。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错事被教训只想找父母。”他挑衅的对她扬起眉,抽走女佣手上的图画簿。“我来帮你画燕子,可是下面的署名是你还是我呢?”
“……我自己会画燕子,不需要你帮忙!”她粗鲁的抢回图画簿,背靠着树干坐下来。
女佣见此情景,赶紧将还握在手上的画笔递过去。太好了,解脱了!
她不甘心的画着燕子,却是非常专注认真,她的燕子很高傲,不愿意筑巢在屋檐,反而是在悬崖边的枝头上。
他看着她的画,很惊讶,还以为她不会画,所以才将麻烦丢给人家。可她既然会画,为什么刻意刁难不会画的人?
“老爷认为小姐有绘画方面的天赋,还安排小姐去上课,可是小姐不喜欢。”女佣可以体会他此刻的心情,第一次看到小姐画画时,她下巴也差一点掉到地上。
他明白了,这位骄蛮的大小姐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接下来整个暑假,这种情景三天两头就来一回,因为姚老爷提供他打工机会,让他帮忙照顾花木,他和姚子芊因此经常会碰面。可想而知,他们的“冲突”不久就传遍整个别墅。
本以为得罪姚家大小姐,即使没有祸及当老爷司机的父亲和当厨子的母亲,他也应该保不住打工机会才对,可没想到,原本就赞许他聪明优秀的老爷更欣赏他了,嘴边还经常挂起一句话——“终于有人治得了他的宝贝女儿了。”
不但如此,他获得的打工机会还延续到接下来的高中三年,周末假日和寒暑假只要他有空,他都会上姚家帮忙。
这样的日子直到他考上大学,准备上台北读书,而父母也决定结束姚家的工作随他北上。
离开前一天,老爷笑嘻嘻的帮他和姚子芊订下婚约。
“小曦,等你以后有能力照顾我的小公主,我就将她交给你。”
乍听之下,他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可是老爷接着掏出两枚纯金对戒,一枚交给他,一枚交给他女儿。如此订下他们的婚约,他终于确认老爷是真心的。
为什么当时没有拒绝呢?因为老爷待他很好,难以拒绝吗?不,他知道真正的理由是姚子芊。很奇妙,三年相处下来,看顾她、教导她好像成了他的责任,当离别来临时,竟然放心不下,真希望可以带她走。
经过三年的你来我往,她还是不改那副大小姐的样子,可是,他却也看见她内心的那部分——善良、正义、喜欢保护弱小……说穿了,她只是敏感又别扭。
他和父母搬到台北不到一个礼拜,曾经为了母亲跟父亲断绝关系的爷爷便找上他们,愿意重新接纳他们一家三口,而他这个穷人家的孩子,转眼间成了贵公子。
一直到结束大学生活、出国留学回来,他拒绝再待在陆家的羽翼下,选择自己创业。经过三年的努力,他终于事业有成,足以照顾她,却再也找不到她。
据说是他大学毕业的隔一年,姚老爷生意失败,接着一病不起,姚夫人处理完丧礼,办妥放弃财产继承之后,便抛下三个孩子消失不见,而姚子芊则被迫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离开家乡。
这两年,他持续请征信社寻找他们姊弟三人的下落,可是当初姚家的亲朋好友见死不救,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姊弟三人流落何方。
“叩叩叩。”
陈秘书抱着一叠资料走进来,摆在他右手边的办公桌上。“老板,这是下午要开会的资料,还有,杰米先生来了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你报告,我安排他下午五点过来。”
杰米是不是有姚子芊的下落了?他强压着内心激动的情绪,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交代几件工作上的事情。
待陈秘书转身离开办公室,他才起身走到右侧的玻璃橱柜前,取出里面的一尊陶瓷娃娃。
这尊陶瓷娃娃原是他要送给姚子芊的离别礼物,可是他离开姚家那一天,她竟然不见踪影,老爷说她一定是躲到某个地方偷哭了。是啊,她就是这个样子,骄傲得不容许别人看见她的脆弱,明明心肠很软,却爱装模作样。
他没办法亲自将礼物交给她,只好带着礼物离开,可是不知不觉当中,这尊陶瓷娃娃竟成了她的代替品。
杰米真的有她消息了吗?他摸着胸口,心脏跳动着雀跃的节奏。
这几年她的日子应该很艰难,从养尊处优变成身无分文,还要身兼父母职照顾两位弟弟,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他真想快快见到她。
***
一天下来,她最喜欢睡前散步的时光,独自漫步在住处附近的小公园,消除一天疲惫,享受属于夜晚的那份悠闲,不必再庸庸碌碌地绕在一堆数字报表中打转,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不过,人生总是有突发状况,好比现在某人突然来访,这段美好的时光也只能牺牲了。
姚子芊不安的侧头看了眼等候在便利商店外的人,睡前散步没了倒是无所谓,就怕来访的人丢出教她招架不住的难题……甩了甩头,她干么人忧天呢?
“小姐,你的咖啡好了。”
“谢谢!”她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走出便利商店,顺手将其中一杯递给沈亦白。“学长,对不起,这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咖啡馆,只能请你喝便利商店的咖啡。”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突然接到我的电话,你是不是吓到了?”
“我很想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吓到我了’,不过那是骗人的。”她若有所思的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往住处的方向走去。
注视着她刚毅又娇弱的背影,半晌,他迈开脚步追过去。不能犹豫了,否则永远走不进她的世界。“其实,你请我喝家里的速溶咖啡就可以了。”
“我家的速溶咖啡不适合招待客人。”
“那我不要当客人好了。”
怔了一下,她开玩笑的道:“学长想变成我哥哥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有父母可以收你当干儿子了。”
“不是哥哥,是男朋友。”
脚步略微一顿,她继续那种不当一回事的口吻。“学长应该知道我有两个大包袱,在他们还没有独立之前,感情对我来说是奢侈品。”
“我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弟弟,你的包袱就交给我吧。”
“学长真爱寻我开心,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愿意扛下这么重的担子。”
他率先停下脚步,对着她的后背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只要可以守在你身边,我不在意要扛多大的担子。”
这会儿,她也停下脚步了。没错,从他们在大学社团初次相遇,她就看见他炽热的目光,明白他的心意,只是故意视而不见。因为不点破,她就可以假装没有那么一回事,这么做无非是不想失去这位好学长。
“学长,我们做人不能太自私,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担子丢给别人?”
“你可以对我自私一点。”
她无奈的转身面对他。“学长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的心思现在全部在子钧和子浩身上,不想再有其它的人担心牵挂。”
“我要照顾你,不是要你为我担心牵挂。”
若是一般女孩,面对这么好的男人,大概很难拒绝,可惜她不是那些女孩,因为许久以前……“我老实告诉学长,其实我父亲生前就为我订下一门亲事,我早就不是自由之身了,根本没有资格接受其它人的感情。”
他怔住了,她在开玩笑吗?
“我知道这种事情难以置信,那是十三年前订下的婚约,有时连我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梦……”真的是一场梦,这么多年了,陆凊曦应该忘记她了……
真好笑,该不会他一事无成,没本事履行照顾她的责任,以至于没脸出现在她面前?不,他那么优秀,一定会成功,可就算他回姚家找她,姚家也早就不在了……再说,他根本没必要惦记一个落魄的千金小姐。
“学妹就这么讨厌我吗?”
“学长以为这是我临时起意掰出来的玩笑吗?”
“就算真有这么一回事,恐怕也只是孩提时期的玩笑。”
“我从来不认为我们的婚约只是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