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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也已算准,段玉得手之后,一定会偷偷溜走的。匆忙之中,段玉当然不会发现东西多了,何况那些东西本就在同一个袋子里。
等段玉发现东西多了时,就算立刻送回去,她—定已不在那里了,从此之后,段玉一定再也找不到她。
所以段玉也就没法子再找到任何人能证明那天晚上他在什么地方。
何况,任何人都知道卢小云是他的劲敌。
一个人为了要娶到那样既富有又美丽的妻子,先在暗中将自己的情敌杀死,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等到卢九发现珍珠和玉牌也在段玉身上时,当然就会更认定他是凶手了。
顾道人叹息着,道:“看来他们这—计,本来的确可以算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的了。”
段玉道:“只可惜他们还是算错一着。”
顾道人道:“哦?”
段玉道:“他们没有想到,卢九爷竟会在赌桌上认得了我,而且把我当做朋友。”
卢九一直在听着,表情痛苦而严肃,此刻忽然道:“铁水本来也是我的朋友。”
段玉道:“我知道。”
卢九道:“他小时候本是我的邻居,十二岁才投入了少林寺。”
其实铁水本是他们家一个老家人的儿子,就为了觉得自己的出身低贱,所以才会养成一种偏激又自大的性格。
有自卑的人,总是会故意装得特别自大的。
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心里的弱点.通常都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
卢九道:“他不惜出家做了和尚,就是为了想学少林的武功.出人头地,所以他在少林练武时,比任何人都发奋刻苦。”
段玉道:“所以他才练成那一身好武功。”
卢九道:“我一向很了解他,也相信他不会和花夜来这种女人同流合污。”
段玉接口道:“但你想必已有很久未曾见过他了。”
卢九叹道:“的确已有很多年,所以这次他邀我来这里相见,连我都觉得很意外。”
段玉说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人往往是会变的。”
卢九道:“就算他已变了,但少林寺一向最重清规,他在少林寺耽了二十年,最近才入江湖,又怎么会认得花夜来这种女贼。”
段玉沉吟着,道:“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跟花夜来结交的。”
卢九道:“绝无可能。”
段玉道:“他结交的并不是花夜来,而是‘青龙会’。”
卢九皱眉道:“青龙会?”
段玉道:“他一怒离开了少林寺,为的就是知道自己在少林寺已无法出头,所以想到外面来做一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事。”
卢九道:“可是他一个人毕竟孤掌难鸣.何况他出家已久,对江湖中的人和事必定都很陌生,要做大事,就必定要找个有力的帮手。”
卢九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
段玉道:“青龙会想必就利用了他这一弱点.将他吸收入会了。”
卢九道:“以他的脾气,又怎肯甘心被人利用?”
段玉道:“因为他也想利用青龙会,有些人的结交,本就是因为要互相利用的。”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青龙会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这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很大的诱惑,何况他这人本来就很偏激。”
卢九不说话了。
他也知道段玉非但没有说错,而且说得已经很客气了。
这次他见了铁水后,也已觉得铁水有些事做得太过份,有时甚至已令人无法忍受。
可是他原谅了铁水,因为他始终认为铁水是个英雄。
英雄的行径,总是和常人有些不同的。
段玉道:“只可惜铁水虽强,青龙会更强,所以他人了青龙会后,就渐渐被人控制,渐渐不能自主,要被迫做一些他本不愿做的事,这时他纵然还想脱离青龙会.也已太迟了。”
因为这时他已习惯了那里奢侈的享受,习惯了要最好的女人、最好的酒。
也许他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也在恨自己的堕落。
所以他就更堕落,更拼命去寻找刺激和享受,只为了要对自己报复。
所以他才会被青龙会吞下去。
卢九叹息着,黯然道:“他出家为僧,只为了出人头地,并不是真的想皈依佛门,这一点就已错了。”
段玉道:“不幸他一错还要再错,竟又入了青龙会。”
卢九叹道:“青龙会实在太强、太大,无论谁加入了他们,都难免要被吞下去。
段玉也不禁叹息。
顾道人已沉默了很久,这时才忽然问道:“你认为这件事就是青龙会指使铁水来做的?”
段玉道:“想必如此。”
顾道人道:“据说青龙会的分坛,共有—一百六十五处,杭州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段玉道:“不错。”
顾道人道:“铁水莫非就是这里的堂主?”
段玉道:“我本来也以为是他。”
顾道人道:“现在呢?”
段玉道:“现在我已知道另有其人,铁水在这里,也一直在被这个人监视着,所以这件事出了意外后,他就立刻被这人杀了。”
顾道人道:“为什么杀他?”
段玉道:“为了灭口,也为了立威。”
顾道人道:“立威?”
段玉道:“替青龙会做事的人,不成功就得死!”他叹息着,接着道:“所以替青龙会做事的人,没有一个敢不尽力的。”
顾道人叹道:“也许这就是青龙会能成功的原因。”
段玉道:“但这件事他们并没有成功。”
顾道人点点头展颜笑道:“你现在不但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说要走,就可以走……”段玉打断了他的话,道:“但我若真的走了,他们就成功了。”
顾道人道:“为什么?”
段玉笑了笑,道:“他们这次计划,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除去我和卢小云。”
顾道人道:“现在卢公子已死了。”
顾道人道:“不错。”
段玉道:“我虽然还活着.也等于死了。”
顾道人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懂。”
段玉道:“因为我已是个凶手,至少还无法证明我不是凶手,所以就算我还有脸到宝珠山庄去,想必也是空走一趟的。”
顾道人恍然道:“不错,朱二爷当然不会要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做女婿。”
段玉苦笑道:“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无论走到哪里.也不会被人看重的,就算突然暴死在长街上,也没有人会同情。”顾道人道:“所以你认为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暗算你。”
段玉叹道:“而且他们杀了我之后,还是可以将责任推到卢九爷身上,因为卢九爷不愿正面跟段家结仇,却又不甘儿子惨死,所以就只有找人来暗算我,这岂非也很合理?”
顾道人看着他,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真看错了你。”
段玉道:“看错了我?”
顾道人笑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花花太少,后来想法虽然变了,却还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么样一个人。”
华华凤也总该已有很久没有开口,忽然插口问道:“你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顾道人微笑道:“他看来虽然象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大少爷,其实他懂的事简直比我们这些老狐狸还多。”
华华凤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扮猪吃老虎.谁若认为他真是个呆子,那就错了。”
她眼睛里发着光,脸上也发着光。
顾道人笑道:“所以我若是朱二爷,不选他做女婿选谁?”
华华凤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去,冷冷道:“只可惜你不是。”
卢九轻轻地咳嗽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天色似暗了,风中似已有了寒意。
他站在风里,凝视着那口棺材,缓缓道:“这里面躺着的人,是我的儿子。”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卢九缓缓道:“他虽然并不十分聪明,也不能算很老实,但是我却只有这么样一个儿子。”
儿于总是自己的好,这不必他说,无论谁都能了解的。
卢九道:“他母亲最了解他.知道这孩子天生的脾气倔强,行动好胜,在江湖中最容易吃亏.所以临死的时候.再三求我,要我特别照顾他。”
他脸色更苍白,声音也已有些嘶哑,惨然接着道:“她十六岁进卢家的门,克勤克俭,辛苦做家十几年,直到临死时,只不过求了我这么一件事,而我———我竟没有做到。”
段玉垂下了头。
他了解这种心情,他也有个母亲。
卢九凝视着他,缓缓道:“我告诉你这些话,只不过想要你知道.我也同样希望能找出真凶来,为这孩子复仇的,我希望复仇的心,比你更切。”
段玉垂首道:“我明白。”
卢九道:“但是在没有真凭实据时,我们绝不能怀疑任何人是凶手。”
段玉道:“我明白。”
卢九道:“你不明白。”
段玉道:“为什么?”
卢九道:“我的意思是说,青龙会纵然多行不义,我们也不能怀疑他。”
段玉忍不住又要问:“为什么?”
卢九道:“因为我们心里若有了成见,有时就难免会做错事的,但青龙会实在太强、太大,我们只要做错了一件事,就难免也要被它吞下去。”
段玉肃然道:“你老人家的意思,现在我已完全明白了。”
卢九道:“你明白了就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用丝巾掩着嘴,轻轻地咳嗽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风迎面吹来,吹在他身上。
他弯下了腰,连这一阵风他都似已禁不起了。
走到门口,他竟咳嗽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时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很沉重的叹息声…。
停灵的地方,是在凤林寺的偏殿里,殿外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紫竹和菩提树。
听到了这叹息声,卢九的脸色忽然变了,轻叱道:“什么人?”
叱声中,他的人已箭一般窜了出去。
这衰老而多病的人,在这一瞬间,竟似忽然变成了一只鹰。
也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得竹叶“哗啦啦”一响,也有条人影从竹林中箭一般窜出去,身形一闪已到了院墙外。
卢九的身法虽快,这人也不慢。
墙外也有片树林,枝叶长得正密,等卢九掠出去时,这人已看不见了。
不知何时,阳光已被乌云掩没,风中的寒意更重。
现在毕竟还是初春。
卢九遥望着远山,痴痴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段玉也看不出。所以忍不住问道:“你看出了他是谁?”
卢九迟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人懂得。
那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躲在竹林中暗中窥伺?又为什么要叹息?
莫非卢九已看出他是什么人,对自己却又不愿说出来。
段玉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看这人并没有恶意。”
华华凤道:“没有恶意为什么要逃?”
段玉解释道:“也许他只不过不愿被人看见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被人看见呢,难道他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
华华凤忽又道:“我倒觉得他很象一个人。”
段玉道:“象谁?”
华华凤道:“他的脸我虽然看不清,但他身上穿着谁的衣服,我总能看得出的。”
段玉道:“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华华凤问道:“你难道真的认不出那是谁的衣服?”
段玉忽然不说话了。
他当然不会认不出那是谁的衣服,事实上,他看得很清楚,那人身上穿着的,正是华华凤在女扮男装时穿的紫绸衫。
她落水时穿的还是这身衣服,回去后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