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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郎入室-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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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恨你。”她飞快的回答。她是心寒,是惧怕,可是唯独没觉得恨。她知道袭羽走的一条没有选择的路。他走得比方晓朗要狠,要绝,因为他已亲手断了所有退路。对这样一个绝望跋涉的人,她恨不起来,只有不忍。

这个对自己、对别人,都舍得痛下杀手的人……

横里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拿去了她手中的药瓶。方晓朗横她一眼道:“让我来吧。你去把应鱼师叔叫过来。”

方小染点头应着,袭羽却忽然道:“不必了。”

方小染的动作顿住,看看袭羽,再看看方晓朗。方晓朗的面色变幻了几下,深深看一眼袭羽,转头对方小染道:“那就去让人送茶过来。”

方小染收敛了眼中的疑惑,低头走出去。

方晓朗则将那药瓶子倒过来,将硬硬的瓶口略用力磕着伤口边沿涂药,疼得袭羽蹙起眉,牙缝中咝咝抽冷气,怨念的瞅着他那不爱护幼弟的哥哥。

方晓朗近距地直视着他,眸子的异色显得尤其冷冽,目光寒到刺骨,用低得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染儿,还玄天教所有人,都是我的至亲。你再想以他们为牺牲时,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你若再敢……”

袭羽哧的笑了,轻浮的神态让他的严重警告生生哽死在喉咙。

“你还真是,性情中人呢。”尾音轻飘飘的上扬,轻佻的语气让方晓朗恨不能捏死他。

看到方晓朗脸色黑沉,再戳下去定要爆掉,袭羽见好就收,抬手推开他执药瓶的手,道:“好了,说正事吧。”

方晓朗便也敛了眼中锋芒,二人坐到案前。这时方小染端了茶进来,搁在二人面前,自己则远远的坐到旁边。二人的对话声虽低,仍是清晰的传入耳中。

方晓朗问:“那名老御医,安置得可隐秘?”

袭羽道:“从江湖郎中中间挑来,随军担任军医,没有任何破绽。”

方晓朗微叹一声:“幸好,他还活着。”

袭羽也颇是动容:“老御医对我说,他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把证据送给我。”
谋杀遇到证据
  他们所说的老御医姓迟,正是多年前被皇后授意,用慢性毒药毒杀皇帝和槿贵妃的人。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悬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原本像所有郎中一样,医者父母心。然而为了保全家人,他终是昧着良心做了这恶事。先后在槿贵妃和皇帝的汤药和补药中,添加了致命的毒。

也将自己的灵魂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开始他就明白,事成之后,皇后不可能留他命在。于是他早早有了准备,赶在皇后对他动手之前,服用了一粒乍死药。皇后只道是他识相自我了断了,却不知他两日后就苏醒过来,在儿子的掩护下离开京城。下葬的,不过是一具空棺。

从那以后,他便隐姓埋名四处流浪,当了一名江湖郎中。他乍死逃生,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他心中负着重重的罪想要偿还。除了尽其所能救死扶伤,换取些许心安以外,他的怀中还揣了一张重要的证据,默默的等待着机会。

证据是他巧用心机留下来的。他精通的是医术,不是用毒高手,入皇帝口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数道检验的,一般的毒物混在药中易被察觉,因此这毒药的配方,是皇后不知从何处得来,又教与他的。此方十分巧妙,极难验出,效力长缓,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皇后为了不留痕迹,是当面口授于他的。

在那味毒药配方中,有一味叫做“莨菪”(读音:làng dàng)的,字颇为生僻。这味药本身就具极强毒性。他推说不晓得这味药,不知是哪个字。皇后便执了笔,让他摊开手心,写在了他的手上。

他借着垂袖的动作,悄悄将手心里的字印在了白色的内袖之上。

那是皇后的字迹。告辞回到家中之后,将印有二字的一方白袖剪下,稳妥地收起。直到假死、隐居,这方白布他都一直贴身带着,不敢有丝毫差错。

数年之间,在他的授意下,他的儿孙亲人逐步搬离京城,改名换姓,散居到不知名的偏乡僻壤。这个过程历经数年进程缓慢,以致于没有人在意一个大家族的渐渐消隐。

而在这个过程中,朝中的袭羽王爷也长大成人了。他费尽了心思,才终是与袭羽联络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袭羽竟早已知道先皇和母妃是死于中毒。

迟御医本人以及那印了两个字的一方白布,如今成为袭羽和方晓朗手中的筹码。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证。迟御医只道那毒药方子奇妙,却不知皇后是从哪里弄到的。待袭羽让迟御医默出那方子时,心下已然明了。这毒方,袭羽在鬼仙师父传给他的毒经上读到过。

他去找鬼仙求证,鬼师父说多年前确有一女扮男装的人,费尽心机找到了他,重金买了这个方子去。

袭羽问说对方既是男装,又如何看出是女的?

仙师父接话说:他眼毒。

后来鬼仙又找机会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当今皇太后的外貌,断定就是当年女扮男装之人。

而皇太后也定然对鬼仙印象深刻吧。到了当场对质那一刻,如何不慌?马脚一露,就再难掩饰。

此刻,军帐之中,袭羽从怀中掏出了那方白布,道:“太后的字体,真是颇具风味呢。她素来擅长诗词歌赋,性情却又孤傲,不准许别人临摹她的字体,于是这字迹的真实程度就更令人信服了。”

方晓朗点点头:“你如今在军中是什么身份?”

“监军。”袭羽答道,“我跟袭陌说染儿是因你而死,要来替染儿报仇……”说到这里,笑笑的瞥一眼坐在远处的方小染。

方小染的脸沉了一沉。她究竟要被利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袭羽看她面色不善,笑得更深了。接着道:“我一边说,还一边时不时吐口血,袭陌见我那副样子,定然是认定我会在征途中劳累致死,就爽快的答应了,顺手封了我个监军。”

方小染腹诽:您的演技蒸蒸日上突飞猛进啊……

方晓朗问:“你军的将领可好掌控?”

袭羽寒寒轻笑:“待兵抵韦州,即与他摊牌。若是攻心不下,我种在他身上的毒物,就要抽枝开花了。

方小染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好毒……好毒……

只听袭羽接着道:“届时二军汇合,倒戈相向,便是中原最强的一支军队。袭陌所能调动的兵力,不过是京城中的一支禁卫军。其他兵力,均散在边疆,远水救不了近火。”袭羽的手指徐徐敲打着桌面,道:“不过,就算是京中的禁卫军,袭陌也未必能顺利的调用。顾丞相那里,已谈好了。”

方晓朗愣了一下,没有答言,脸色难看起来,不由自主的朝着方小染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被他视线的边缘扫到,心莫名的沉了一下,却又搞不清为什么。见那两人忽然都闭了嘴,沉默不语,顿时觉得像是有什么话不愿让她听到。这么一想,如坐针毡。

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站在夹棉的厚厚门帘外,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心中忽然泛起的疏离感。方晓朗刚刚瞥她的那一眼,有几分不安,几分掩饰。

被当成了外人的感觉,十分糟糕。

隐约听到方晓朗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压抑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袭羽呵呵的轻笑。

她甩了甩头,大步朝远处走去。不想让她听,她不听就是了。那是军事机密,她听也听不懂,不如不听。

可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信息潜伏着。

烦烦的穿行在营帐中间,忽然天上落下个什么东西,敲打了她的脑袋一下。诧异的抬头,看到小师叔方应鱼站在旁边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倚着木栏,笑笑的俯视着她。今夜无月,营地篝火的光暖暖的映着小师叔清秀的笑颜。

她仰着脸,极自然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师叔就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功效:让她只是看着他,烦躁的心境就能沉淀安静下来。

她伤后还不敢轻易运功,就沿着瞭望塔的木梯慢慢攀了上去。快要攀上去时,方应鱼俯身伸手过来,她握住这只手,借力跳了上去。

他却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握在掌心,稍用力握了一握,疼惜道:“染儿的手都纤瘦了好多呢。要多吃些进补的东西才好。”

她瞅见他另一只手心里托着数颗煮花生——方才他就是拿花生砸的她的脑袋,喜道:“你这不是有花生吗?给我吃几个补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敏捷的把花生抓了大半去。

他空空的手默默的握起,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问道:“袭羽还没走吗?”

她愣了一下:“你知道他来了?”

他冷冷笑一下:“这营地内外,我以天罡八卦之法遍布了机关,就是天上过去一只鸟儿,也未必逃得过我的监控。”

那么,他也必然领悟到方晓朗与袭羽密谈,却没有让他参与了。

她沉默下去,心也跟着慢慢发凉。

他却又对着她展开一笑:“染儿,等这一阵子忙过去,小师叔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隐居,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染儿可愿偶尔去探望小师叔?”

她呵呵笑道:“偶尔怎么够,要长住才好。”

“说好了?”

“说好了。”

两个人都是含着笑望着深远天幕,安静不语。自从战事开始,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心境了。

方应鱼忽然道:“袭羽走了。你回去吧。”

她四下乱看:“走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没看到?”

“说过鸟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小师叔,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脏话。”

“没有。小师叔只是打个比方。”

“……”小师叔你无敌。

方小染往回走时,半途中就遇到了前来寻她的方晓朗。他执住她被夜风吹得凉凉的手,微微埋怨的语气:“风这么冷,跑出去凉到怎么办?”

她腹诽道:还不是因为你嫌我碍了你们密谈,我才跑出去的!

想归想,却只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拿麾氅将她遮住,环进臂弯,却没有急着往回走。掩了一掩按进怀中,她小小的身子就几乎隐没不见。

她有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因为心中的莫名不安,不自觉的用力,抱得有些紧,像藤一样缠着。隐隐害怕会抱不住、抓不牢。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响在耳边,多少让她心安。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抱紧了她,声音通过胸腔浑厚地传到她的耳中。

他说:“染儿,你记着。袭濯也好,太子也好,未来……君王也罢,终归都是方晓朗。晓朗永不会辜负染儿。你要信我。”

一瞬间,她飘忽茫然的思绪似乎浸了水,沉甸甸的,慢慢沉落,安然谧静。

她的脸藏在他的衣中,嘴角深深弯出笑意。

“好。”

她简洁的、清晰的回答。

穿越营地的风,冷冽呼啸,却侵不透一袭麾氅拢住的温暖。

对垒遇到倒戈


因形势已到紧要关头,方晓朗不能分出精力照顾方小染,再者也担心营地不安全,他再不允许她留在军营,次日,即执意差人将她送了回去。

分别时,满腹叮嘱要保重的话,不知从何处说起。直到最后一刻,才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你的身子是我的,要替我好生保管。”

他笑得满眼碎星:“晓朗记下了。”

她坐在马车中渐行渐远,掀开的车帘久久不肯放下,直到那个相送的挺拔身影在视线中消失。

回到教中,一下马车,就远远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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