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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景象,是她们跨出展府的那一幕。
望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我怔然发愣,许久,在看不到人影后才轻声开口,“哥,连白云那样冷性子的人都哭了,可我还是那个样子,她们会不会觉得我很绝情?”
“不会,都是把你从小看到大的人,怎么会不了解你。”展遥叹息,“玥儿,虽然你没哭,可是,你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
是啊,十九年的时间,不论怎么看都不算短。
十九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这一天,从小就陪着我的那三个人离开了我的身边,从今以后,西厢里只怕就会空荡荡的了。
热闹,已经是曾经的事了。
秦嬷嬷她们离开得很顺利,路上并未出现什么阻碍。在把娘的骨灰带离京城后,周围环境对此的反应似乎无知无觉。无论是沈墨翎还是皇宫里,都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我想,除了内部的一些人,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皓月公主沈琦瑾的尸骨已不在这个地方了。
也是啊,皇室要的不过是一个效应,至于沈琦瑾到底怎样了,甚至于那具尸体是否真的是她也绝非什么重要问题。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沈墨翎的关系,总之,在秦嬷嬷她们离京后的第二天,皓月公主的风光大葬照常举行。
那一天,我独自一个人跑到葬礼队伍会经过的那条大街上,然后在某家客栈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一边吃着精致的糕点,一边冷冷地望着那支队伍。
敲锣打鼓,白旗灵歌。长长的队伍甚至让人望不到尽头,无限曼延。许许多多的城民百姓也聚在了街头,从我坐着的那个位置望下去,只看见那大片大片的人群聚成一堆一堆的。
呵,我嘴角忍不住勾一抹冷笑,如果现在有人把那棺材打开来,恐怕会引起惊人的轰动吧。沈家完完全全地把娘看成一个工具,当成一个工具。无论是十九年前还是十九年后,无论是当年的先帝还是如今的沈畅烙,以及,沈墨翎。
都说平民百姓的性命不是命,他们是生是死都只需要上头的一句话就够了。可是,即使贵为公主的身份,沈琦瑾的性命又何曾得到过重视?
只是一句话,只是一个理由,就要让娘去死,还美其名曰她死得慷慨大义,到死都没有愧对“沈”这个姓……呵,还真是副正义凛然的嘴脸啊,看得让我作呕!
经过半个时辰了,可那支队伍还没有走到尽头,敲锣的依旧敲锣,打鼓的仍然打鼓,真是一场闹剧啊,在我看来,这就好比一个戏台,然后那些人如同小丑般地在戏台上各耍戏法……一口一口地嚼着那盘糕点,在脑中复杂地胡思乱想中,那只盘子也已经见底了。我低低叹了口气,十九年的时间果然不短,吃这些小糕点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了呢,只是,没有哪一种能比秦嬷嬷做的桂香糕更能让我喜爱,真是可惜。
唤来小二结了账,我又回到了将军府。
之后的几天里,我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陪清涣,只是有时会碰到展遥,简短地打上几个招呼,我也就会匆匆离开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躲展遥,而且躲得很明显。
理由很复杂,其实,在我脑海里的那些理由,与其说是复杂,不如说是混乱。
我害怕展遥的态度,害怕清涣的反应,害怕弄清楚一切后,会在不经意间就把某些我也不明白的东西给毁了,甚至害怕展遥在这五年里的那些谜团,害怕那些谜团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害怕……害怕的东西有很多。
可是,最害怕的,还是自己。
害怕自己会重蹈那个雨夜里的覆辙,因担心而忘记冷静地思考局势和问题;害怕自己会如那个晴朗天里的表现一般,因身体的冲动而不经大脑思考直接作出了反应……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可是,无论怎么询问自己,也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二
娘的那一场葬礼耗费了皇室很多的精力和钱财,可是,也明显取得了他们想要的结果。本来,民众们经过谣言的传播就已经都把矛头指向展翼翔了,抛弃妻子,野心勃勃,很多的负面形象都降到了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大将军身上。
一句谣言就能毁掉一座城池,同样的,谣言也能毁掉一个人。
我不得不说,沈墨翎做这些事的天赋实在是高,速度快,范围广,最重要的是,他从没有从正面把这件事说清楚过。就如同现在,即使经过了皓月公主的这场葬礼,皇室也丝毫未对展翼翔做过任何责怪。可是,无论是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从展翼翔在这么多年来对沈琦瑾的表现来看,这些都足够降低展翼翔在民众中的声望了。再加上在沈琦瑾的那场葬礼中,皇室竟未让任何一个姓展的人来参加,光只是这件事,就够人浮想联翩了。
然而,皇室不公开地从正面解释事情经过或重重责罚展翼翔,除了有助于谣言的传播外,甚至可在最后来个抵死不认账!若是在很多年后被百姓知道这事并非展翼翔所为,沈家也能大声宣告他们从没说过沈琦瑾的死是展翼翔造成的。
堂而皇之地愚弄群众,瞒天过海地掩饰肮脏。
沈墨翎因洛郸的毁灭而损失了许多东西,无论粮草还是军队。但是,他并未急着夺取展翼翔手中的那份军权。得民心者得天下,反之亦然。很明显,沈墨翎深谙此道。
对他来说,与其抢了展翼翔手里的兵权,夺走他的民心反显得更有价值。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会在脑子里想着这些事,不单是政治上的,还有很多其他的。夜深人静,在西厢人烟又是格外的稀少,窗外的昆虫鸣叫声,晚风拂叶的沙沙声,以及,透过窗户斜射在地面上的惨淡月光,近乎荒凉的白色月光。
我即使强迫自己闭上眼,也总是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能入睡。以前明明都不爱管闲事的,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尽量地让自己避免麻烦,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是容易泥足深陷吗?我从被子里伸出手臂,长长的臂膀横摆着,正好遮住自己的双眼,重复的往事,重复的思考,今天晚上,也许又会失眠了……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升得老高,我揉了揉眼,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爬下床,洗脸漱口,穿衣梳头。做好了一切正想开门去看看清涣时,却在打开门的瞬间意外看到了展遥。
修长的身躯斜倚在门前的那棵老树上,眉眼淡然疲惫,然而,在注意到我走出房门时,他立即微微一笑,“玥儿,你醒了。”
“嗯。”
展遥嘴角一弯,上前几步,站定在我面前,“你现在是要去清涣那里吗?”
“嗯。”
“那么,在你去之前,能不能在这里听我说两句话?”展遥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得让人无法拒绝,在见我轻轻点头后,他的眸光显出笑意来,如同清秋白云,“玥儿,不管这两天你是否在有意躲我都没有关系,本来,也就没有逼你的意思,那天我不过说了一直想说却没有说的话罢了。也许是有些冲动,可是,迟早都是要说的。”
“哥……”我皱眉,本能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可是,现在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展遥仿佛猜到了我的反应,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丝,满脸宠溺的神情,“我承诺,绝对不会让你有什么压力的,所以你也别皱着眉头了,这种表情不适合你。”
院子里的花香味随着轻风拂到鼻腔,缥缈清幽。展遥束起的黑长发丝也随风而起,有好几缕都触到了我的脸庞,痒痒的,可是,却很舒服。他目如灿星,盯住我沉默地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话,“玥儿,我希望你离开这个地方,和我一起去荻桑国。”
声音清晰,字句缓慢。
“为什么?”我稍有些意外,轻声道,“哥,上次我应该已经拒绝离开这里了,你也说过同意,可是为什么现在又提出来?”
“因为我后悔了,那时候我才刚回来,不够了解情况。”展遥弯下了身子,视线与我平行,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玥儿,你不适合展家,你不适合这个地方,这里有太多的东西会拖着你,这里有太多的东西会害你无法自由。我认识的展玥不应该留在这里,她适合更大的地方,她适合更自由的生活。玥儿,跟我一起离开吧。”
望我沉默而无反应的脸庞,展遥轻声叹气,双眸更为专注地凝视,“玥儿,即使是娘,也会希望你能幸福生活的,报不报仇对娘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如果你真的放不开,那跟我一起到了荻桑国后,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顿了一顿,他紧抿唇角,又继续说道,“玥儿,如果你还担心清涣的话,可以让他和我们一起走,那样你应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哥哥,”我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目光,唇畔含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会突然来找我说这些话应该是有理由的吧?”
“……”
“说吧,没关系的。”我继续挂着淡然的笑容,“哥,反正本来的情况就不怎么样,再发生点儿什么我也无所谓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局势更加恶化而已。”展遥一脸无奈,“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娘的逝世必定会对整个局面起到激化的作用,事实也正是这样。现在展翼翔在百姓中的声望根本就是太糟糕了。本来民间还只是说他负情薄幸,可是,传了这么久,谣言已经不单单是针对这一点了,称霸的野心,还有对皇室的敌意……很多很多,在我看来,即使展翼翔真的靠手中的兵力成功夺取到那位子,天下也不会太平,至少百姓就不会服他。”
“呵,这只能说展翼翔做人太失败。”我因正面的阳光太过刺眼而眯了眯眼,目光满含不屑,“沈墨翎至少在这件事上说对了,会打仗的人不一定就会适合那个位子。展翼翔的才能注定了他只是个将军,而不能成为皇帝。”
三
展遥望了眼我眯紧的双眼,立即站直了身子,恰巧挡住射来的强光,“玥儿,我并不看好展翼翔,也许他对于战术,运筹,还有隐藏之类的东西很在行,但他毕竟只是一介武官,他并不擅长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展翼翔只知道重视兵力,是的,他或许可以举兵攻下整个国家,但是,他却永远也征服不了国中的百姓。”
“征服和攻克是两回事,然而展翼翔在最初就没有注意到这点。但是,在我的眼里,以目前的局势看来,只此一点就足以论成败。”我立刻就能清楚遥想表达的是什么,极为自然地接下了他的话,“或许,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孜祁国的大英雄,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名望很高……呵,只可惜在玩弄这种小人手段方面,展翼翔明显比不上沈墨翎。”
“玥儿,你身上的毒我会想办法的。”展遥又回过头讲到最先想说的话,“无论你是否站在展翼翔这边,在世人看来,你展玥就是他展翼翔的女儿,他们不会管你们父女关系是否和睦,他们只知道株连九族。玥儿,展翼翔要做的从来不是小事,一旦失败以后不是他一个人偿命就能解决问题的。今天早上,我就看到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子已经被人砸碎了,你继续呆在这了绝对不会有好事的……玥儿,离开这地方真有这么难吗?”
“还好还好,砸怀的只是石狮子。”我佯装舒口气地耸耸肩,“沈墨翎一开始就应该已经瞄准这点了,从辜负娘的事情扯到展翼翔对沈家的辜负,这种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