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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明暗分明,轮廓分明,侧看五官依然完美到无可挑剔。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看不清楚,只有分外闪亮。他仔细认真的神情看得陆筠忍不住一怔,匆匆别过头去,听到跟在一旁的负责导流洞开挖的监理严工程师开口:“吴总,断层的影响,这一代地下水活动频繁,西北风恰好正对洞口,混凝土风干收缩的情况比较严重,出现了裂缝。”
吴维以的视线那条明显的裂缝上移开,转而看着说话人:“解决办法?”
“正在准备灌浆材料。一会回去后我把相关资料给你送过去,”严工程师手在空中一比划,“好在只有最初开挖的这不到一百米出现了裂缝,后面的我们有了经验,没有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吴维以点头,朝洞内更深处走去。其他人自然立刻跟上。
自除夕那天后,这两三天的时间陆筠都不敢正面看他,就算不得不跟他接触时,也不看他的脸,不跟他目光对视。仿佛这样,除夕晚上的事情就不曾发生过。
想起这些事,陆筠就克制不住的心不在焉,落到了最后,差点连前方开过来的运输车都没有看到。看到的时候车子距离她只有几米远的距离,庞大的车身让整个洞显得无比狭窄,雪亮的车灯光芒惊得她连连后退两步,紧贴洞壁,睁大眼睛看着高大的运输车慢吞吞在她身边刹住。
刺耳的刹车声让她产生一种山洞惊魂的错觉。下意识紧张地朝前看,果然,包括吴维以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注视她,神色都不分明;司机大叔从车窗里探出头,表情紧张的大声问:“没事吧?”
陆筠大力地摇头,欠身道歉:“是我的错。刚刚没有注意到车子过来。”
司机大叔松了口气,启动了汽车;车子消失之后,陆筠拘谨的笑了笑,不知道对着谁艰难的开口:“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
她声音嗫嚅,有如犯错的小学生。今天一早,严工程师就发现她异于平常,平时那么认真的小姑娘今天似乎不在工作状态,一直沉默着,显得若有所思。
他庆幸不已:“还好洞子里车开得慢。”
“谢谢严工。我一定会注意。”
严工程师又转头去看吴维以,陆筠是他手下的人,训斥也好安慰也好教育也罢他都应该表个态。他锁着眉头,目光在她身上一停,声音低沉:“没事就好。回去把《安全手册》第三章再看一遍。”
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一如既往的严峻和不留情面,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陆筠恨不得像神鬼故事的茅山道士一样会学会穿墙术好钻进山里去躲起来。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我明白了”。
经过此时事件,陆筠再不敢分心,保持着精神的高度集中状态,随时都可以背出资料中关于施工导流的所有的相关数据。
导流洞的洞身开挖过程已经完成大半,四百余米的距离很快到了尽头。随着进洞的深入,洞内的高度越来越矮,空气的质量也变得糟糕起来。待走到施工开挖处时,十分前小时前爆破时引起沙粒尘埃正在四下弥漫,竟不知道是呼吸的沙粒还是空气了。
陆筠艰难的开口:“严工,风机什么时候可以安好?”
因为机械的运转,噪音和回音也一样的惊人。基本上交谈都要用吼。严工程师也以同样的声音回答:“下午就可以了。”
说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四位工人。他们站在人字形登高梯上,相互配合着在把两个直径约一米的大功率通风机固定在木架顶端。工人们看起来忙碌不堪,加上嘈杂的声音,几个人放弃了跟他们招呼的念头,只在木架下站了一会,跟忙碌的人们点了个头。
陆筠就是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经过刚刚的事故,她的神经高度紧张,犹如一触即发的箭,对一切外来的事情都反应敏捷。不知道是风机本来就没有固定得太好还是左边那个年轻的工人手滑,总之他一松手,风机摇晃了两下,呈现出一种前倾的状态。两人一惊,惊呼了一声,同时伸手去抓风机的外壳,须知这样大的风机 事有凑巧,都没有抓到,反而促使了通风机下掉的趋势。
而吴维以就站在那台风机的正下方,他正在和严工程师说话,没有听到被钻机声盖住的惊呼,也没有察觉到头顶上逼近的危险。
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事情,陆筠本能的一把推开吴维以。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没有站住,撞到他怀里,看在外人的眼底,十足十电影里的情节:她用身体撞开了他,两人一先一后退了若干步,吴维以撞到了墙壁,她撞在他的怀里。如果墙壁不存在的话,两人大概会抱在一起双双跌倒。
不过没有人会特地去注意这类小事了。
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都在通风机上。附近的人看得清楚:在陆筠推开吴维以的一瞬间,笨重的风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她的脚畔,只差一点她就会被砸到。真的是毫厘之差,用科学的观点判断,大约两厘米。
没有感受到墙壁的坚硬和粗糙。陆筠定了定神,镇定自若的抬起了头,可到底修炼不够,看到吴维以的脸时还是浑身一僵。脸一下子涨红,迅速从扶着她的双手里弹开,转而去研究事故现场。
这样大小的通风机重量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公斤。一旦真的砸到人,哪怕只是从五米高的木架子上掉下来,哪怕带着安全帽,后果也相当严峻。陆筠看到通风机砸出来的浅坑,现在才觉得后怕,不无自嘲地开始反思:自从这个旧历过年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流年不利吧。
严工程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俩:“万幸啊。你们要出事了我责任就大了。我说今天都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连续遇到危险的事,看得我心惊胆颤的。”
随即又转头批评犯错的工人。那几位年轻的工人战战兢兢,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吴维以抱臂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到,才开口:“一次教训就够了,相信他们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这次也是我们站的地方不对。”
他的样子虽然说不上和颜悦色,但也相去不远。跟平时他对技术人员的严格要求截然不同。一个人表达情绪是容易的,但是在合适的地点、针对合适的人、运用合适的方式表达个人的感情,就很不容易了。
附近的工人技术人员丢下工作机器围了过来,洞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七嘴八舌的评论,例如“挺惊险的”,“吴总要是出事了麻烦就大了”,“还好陆工程师机灵,舍身相救,真让人感动啊”,更有人把她上次救老袁的事情也讲出来,一时夸赞之声不断,热闹非凡。
陆筠并不为自己受到了夸奖而高兴,她唯唯诺诺地听着,陪笑了几句。正苦于无法解脱时,听到吴维以说:“陆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并肩离开导流洞。一路上都是沉默,一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一个是完全没有说话的意图。很多事情上,他们难得的心照不宣。好在机器轰鸣声在洞内不断回想,气氛还不算尴尬。洞口外是明渠段,围堰一个月前已经修缮完成,这里暂时没有工人,也几乎没有了声音。此时阳光明亮,江水漾起细密的金色波纹,重重拍打河滩。
外面视野开阔,群山大川尽收眼底,让观者也变得心情开阔。在昏暗的洞内那种不可言说的心情不翼而飞。吴维以注视着江心半晌,把目光收回来,郑重开口:“陆筠,谢谢你。不是你发现危险,现在可以我已经倒下了。”
“没事,”陆筠完全不想在此事上居功,“凑巧而已。”
十分钟前发生过的事情,忘记根本不可能。她推开他的时候,毫无疑问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可她好像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她抬头确认他没事时,脸上那如释重负的神情宛如高清晰的照片一样清楚。
吴维以斟酌半晌,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轻轻的问句:“这段时间,我给你带来的困扰?”
“不是。”
回答的快速和干脆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吴维以看着她那张明丽的脸,一字一句的开口:“陆筠,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最……”
像是电脑的忽然死机一样,吴维以哑了声音。
陆筠苦笑着想,真是怕什么他说什么。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努力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装作不曾发生。并且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不知道是她。可是不然,他到底是心如明镜的一个人,恐怕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事情瞒得了他。就像挣扎在暗恋旋涡里不能自拔的青涩女中学生一样,她的演技更骗不过自己,更骗不过别人。
既然骗不过,那就顺其自然。陆筠猛然抬头看他,露出个消失多日的笑容:“吴总,对不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太不成熟,分不清轻重。以后我会分清公私,不会再让自己情绪影响工作的。”
这样清晰的话语和承诺一样的回答,显示出无可挽回的态度坚决。
吴维以沉默半晌,不再看她,只“嗯”了一声,极缓的点了点头。
'十八'
两人在试验场门口分手时都已经恢复到年前的常态里去,言笑晏晏,甚至还就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完美水利工程都江堰的“深淘滩,低作堰”的成功经验展开了一番深入的讨论。说到最后都是感慨万千,自叹弗如。
最后分别进入不同的办公室,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殆尽,连个缓冲都看不到。
陆筠脱下安全帽,拿出大衣穿上,因为天冷还围上了围巾。空空的办公室,无数的图纸和资料,堆起来比一个人还高。为了不让自己乱想,陆筠坐下,一笔一划的给图纸配上说明。
办公室很冷,渐渐的手脚都不听使唤;抬头一看,天色渐黑,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她收拾了桌子,打算去食堂;结果刚带上门恰好看到吴维以从总工室出来,微笑着问她:“是去吃饭吗?”
“不,不去。”陆筠绞尽脑汁的搜索理由。
“你要先去看周旭?”吴维以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下午的时候钱工打了电话过来,他们都回来了,我也正要过去看看。”
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陆筠苦笑,本来想回避,可反而不得不再跟他走回宿舍。以前跟他在一起觉得如沐春风,如今的每分钟都是煎熬。
周旭钱大华几个人的宿舍是毗邻相连,灯光也连成了一片,几乎连山都照亮了。看上去生机勃勃。周旭大概在家休息的不错,看起来阳光明朗,比屋子里的灯还闪亮。他带了两只大的行李箱回来,绝大多数都是零食,甚至还有几包火锅底料。陆筠扶着着敞开的门板,忍不住笑他:“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都哪里都离不开吃的。”
周旭戳戳她的额头,没好气的白她一眼:“都是给你带的。”
陆筠惊讶:“啊,辛苦辛苦。你这样车马劳顿,居然都是给我带的零食?让我怎么感谢才好啊?”
“以身相许。”周旭整理行李箱,头也不抬的说。
陆筠拿起书就砸他:“我也太贱卖了吧。”
“哼哼,有人要你就不错了。”
本是开惯的玩笑,可此时听来就是让她胸口一阵阵的发麻发痛,强笑:“也是。”
察觉她语气的怪异,周旭暗自奇怪,立刻变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回去见到孟行修了。”
“孟行修?”陆筠愣是一时没想起这个名字。
周旭忍俊不禁:“你把你前男朋友都忘了?”
她撇嘴:“我跟他早没关系了。”
“他跟我打听你,说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