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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的奶奶是从小的手帕交,父亲又是自小的好友,我自幼便成孤儿,陆伯伯陆伯母每次回来总是疼我多过疼陆鹏。我有时候会想,夏为春当年是不是因为和陆鹏要好,所以才忍让着蛮不讲理的小罗一一?可是我一见面便与他针锋相对,那时候他们两个可还没有成为朋友呢。
有很多和夏为春的东西是想不清楚的,而夏为春,则从来不耐烦提起这些。
我因为是孤儿,从小受尽别的小朋友以至大人的欺负,明的暗的,嘲笑的捉弄的,几乎已经成为习惯,最要命的是那些大人,时时会偷笑着问我:“小一一,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呀?”貌似怜悯骨子里却带着轻视。一开始刚晓事时十分无措,怯怯地答:“我不晓得我爸爸妈妈是谁。”于是便是压低了声音的笑声:“哦哟,原来小一一跟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呀。”我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事情,慢慢的知道了他们不怀好意,但又不知道怎么样保护自己,便开始闭紧嘴巴不说话,他们仍然问,仍然是笑,小朋友们在父母的默许下肆意编着儿歌似的嘲笑我,用小石子扔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大声哄笑着回答老师:罗一一是个——孤——儿!罗一一没有爸爸妈妈!罗一一是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开始敌视他们。直至陆鹏在我生活中出现。
陆鹏天生有吸引周边小朋友的能力,而且因为他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成为同龄小朋友们的偶像,他拉着我的手到处玩,处处护着我,慢慢的,他们不再当面嘲笑我。虽然我的背后仍然会落满指指点点和笑声。
这种情况到了三年级之后彻底转变。
因为我和夏为春和好,夏为春开始到我家来玩。
我记得奶奶第一次见到夏为春时忍不住惊叹:“好漂亮的小男孩子!”我得意洋洋地在一边纠正:“奶奶,说男孩子好看要说英俊的。”奶奶很高兴很欣慰地笑,对夏为春说:“一一没什么朋友,请你好好帮助一一好不好?”夏为春望了一会儿奶奶,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奶奶认认真真地说:“那奶奶先谢谢你了。”夏为春抿了抿嘴,又点了点头。
夏为春的帮助方法之一,是打架。
但凡有人,无论是大孩子小孩子,只要敢嘲笑我的,无论在当面在背后,他一拳就打过去。夏为春的叔叔在部队里练得一身好拳脚,他颇学了几手,这下子拿来跟那些孩子打架,真是无往而不利,打得那些人满地爬,然后他冷冷地说:骂一句打三拳,笑一声踢三脚,一一,去踢他们。
我就欢呼一声,冲上去拼命用脚踢他们,边踢边尖声笑:“踢死你们,踢死你们,看你们再敢不敢笑我!敢不敢?!”直踢得他们皮也破了脸也青了。而我尖叫着大笑,十分开心。
从此来我家告状的人络绎不绝,夏为春挡在门口说:“是我打他们的。”问为什么打,夏为春也不答,只斜着眼看着那些孩子,抿着薄薄的唇,嘴角微微下垂,一副不屑说的样子。当时他的父母已经在市府隐隐有当权势头,而他的爷爷在省府握着部分实权,那些大人们虽然心疼孩子,但可能隐隐也知道理亏,倒也不敢怎么样。
可怜的是陆鹏,每次他都没办法挡得住夏为春,也没办法挡住我,只好在一边顿着脚说:“一一,夏为春,你们别打了!”我们根本就不理他。可是回到家,陆奶奶知道了就会揍他,他也不分辩。后来我知道了就跑去跟陆奶奶说不关陆鹏的事,不要再打陆鹏啦。陆奶奶说,陆鹏是哥哥,管不住弟弟妹妹就要打。我急了就说:“您这是连坐、株连!很封建的!不对的。”陆奶奶一怔,惊讶地看着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既惊喜又无奈,弯下腰跟我说:“一一,你是一个顶聪明的好孩子,可是好孩子不应该打架,知道吗?”我说:“可是他们如果不欺负我我就不会打他们。”陆奶奶一时语塞,我拉了陆鹏的手往外走:“陆奶奶你以后要是再不讲理打陆鹏,我就不叫你陆奶奶了。”
奶奶责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回答她。奶奶一向是宠我的,这么些年知道我受委屈,却苦于无力保护我,又不能跟夏为春说什么,只好无可奈何地叮嘱我:“最好不要打架,知不知道?奶奶不喜欢一一变成爱打架的坏孩子。”夏为春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
夏为春帮助我的办法之二,是教我打架。
他一招一式地教我,陆鹏看着有趣也跟着学,我们在学校的小操场里练得兴致盎然,满头大汗。
当时我们小学要求家离学校近的同学每天早上天刚亮时去集合晨跑。夏为春就每天早上来叫我,小石子一扔就扔中我的窗,我忙忙穿好衣服跑出来,然后我们一起跑到陆鹏家,陆鹏总是已经站在街口等我们,三个人齐齐跑到学校,再一起随着大部人晨跑。跑完了,又一起去吃早饭,我看位子,他们轮流去买。达标考试我只准考满分,不然夏为春就会逼着我练,有一次跳远我怎么也跳不到满分,他就每天傍晚下课拉了我到沙坑那里练习,我很苦恼,跟他发脾气,他理都不理我,向陆鹏求救,陆鹏在这些上面是不帮我的,他跟夏为春一起站在沙坑那边鼓励我:“一一,你一定可以跳得到的,快!跑的时候快一点!”
几乎弄哭,可是我有时候也顶犟,就咬着牙一次一次起跳,终于在他们的欢呼声中连着三次跳到满分。我笑着跳着,夕阳金子一样铺满了沙坑和边上的沙地,我侧过头,看着陆鹏开心的笑容,看着夏为春阳光下英俊如画的笑脸,觉得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我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快乐过。
看着车窗外升起的朝阳,我怔怔地微笑,如果我知道以后的快乐时光是那么的少,跟这之前的时光一样那么少,我是不是会更珍惜,是不是会懂得去把握以后呢?
我想起夏为春愤怒至极的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我脸上,狠狠地磨着牙,过半天,平息的怒气变成冷冰冰的目光,整张熟悉得不得了的英俊的脸变得全无表情。他转身走开,不屑再同我说一个字。他竟从此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
那是八年前。我二十一岁。他也是二十一岁。我们的二十一岁跟别人不一样,我们的二十一岁已经是别人的一辈子。
第九章
第九章
罗见出来的时候脖子上很大一块乌青,很明显他又打架了,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才在车上的伤心又浮上心头,一下子有心灰意冷的感觉。
他看看我,有点心虚:“一一?”我看着他那小样儿,又忍不住心疼,只得挥挥手:“你打吧打吧,反正谁都管不了你。”他有点不以为然:“你以为这是哪,有不打架的吗?”我叹口气:“罗见,我们不能这样一辈子了。”他笑笑,望了望窗外问:“谁跟你一起来的?”
我说:“陆鹏。你不记得了的。就是陆奶奶的孙子。”罗见笑起来:“就是你和夏哥小学时最要好的那个人?啊,一一,我见到夏哥了,他和我不是同一个监区,不过时常会碰到,我这场架,就是和他一伙打的。夏哥打架还是那么狠。”一瞬间他竟有些眉飞色舞。
我怔怔地看着他,罗见,罗见,你就这样不肯长大吗?你已经二十六岁,不再是十六岁,不再是那样轻狂的跟着夏为春和我在街头呼啸而过的少年岁月。
我轻轻地说:“罗见,我前阵子见到二叔。”罗见漠不关心地看了看我,说:“干吗提他。”我说:“他说,如果不是我当年带着你到处鬼混,你会是个好孩子。”他一怔,忽然笑起来,罗见一直是个英俊的孩子,这一笑,十分好看,却充满讽剌:“象罗识那样?”我不理他,继续说:“有时候我很后悔,如果不是我,也许你真的不至于会这样。我带着你出去玩,去偷去抢,去打架,还有,让你认识夏为春,跟着夏为春那帮人胡作非为。我从来,都不晓得怎么教你……”
罗见打断我,皱着眉:“罗一一,你怎么变得这样罗嗦啊?我坐牢又不是你害的,都是那两个狗男女,一个怕我连累他,一个怕我分财产,又关你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他不耐烦地说:“一一你这么婆婆妈妈都不象是你了。很烦知不知道?我情愿你跟我斗嘴吵架,打架都奉陪。”
我看着他,我低声地说:“罗见,为了何和,为了证明给大家看何和没有爱错人,好不好?”
罗见一怔,张大嘴,眼中掠过一支锋锐的箭,他坐好,冷冷地说:“何和从来不需要我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定定地说:“我需要。罗见,我需要。行不行?”
罗见呆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猛然抬起头盯着我:“一一,一一,你忘掉夏哥吧。你还一直记着他是不是?你忘掉他吧。”
我在心里慢慢地说,罗见,就象你永远不能忘掉何和一样,我要怎么样,才能忘掉他呢?
我们沉默了很久,门外的警察好几次看进来,我看见太阳慢慢地躲进云层里,天慢慢阴下来,好象要下雨了。
直到罗见进去,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
陆鹏在门外等我,程天舒也站在那里和他说些什么,我走过去,他们停下来,陆鹏看着我的神色关切地问:“怎么了?”我抹抹脸,疲倦地说:“除了做坏事时他肯听我的话,其它的话他全听不见。”陆鹏说:“一一,你耐心些。”我笑了笑:“你知道我向来就没有什么耐心。可是他是我弟弟,我一生人就和他相依为命,无论他怎么样,他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弟弟,上天注定,所以,有没有什么耐心根本就不重要。”陆鹏不说什么,只拿手紧了紧我的肩,我低下头,又抬起来,看着程天舒,说:“谢谢你了。”他好象在想着什么,一怔,才回过神来说:“没什么。”他看着我:“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坦白地说:“是,我昨天晚上没有睡着。”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欲语又止的样子,我倒笑了,冲他眨眨眼:“不瞒你说,我以前跟罗见是一伙儿的,不过现在大部分已经变成好人,决不会带坏你妹妹,所以你放心。”他一怔,微微涨红了脸,分辩:“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鹏拍拍我的背,说:“一一你什么时候都不忘胡说八道。你别理她。”后半句是对程天舒说的,然后说:“那这样,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程警官。”我也对他笑笑,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发动车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他仍然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心里有些抱歉,将心比心,要是我,多半也不太放心自己的乖妹妹住在这样复杂的人家里吧。可是我也没有法子帮助他,除非把程天恩赶走。
我伸个懒腰,窝在座位上看陆鹏开车。监狱到大路有十分钟是小路,交汇的时候需慢行,陆鹏慢慢地专心开着车,我闭上眼睛,好累。
忽然陆鹏的车停了下来,陆鹏轻轻推推我,我张开眼,看到边上交汇着慢慢开过去的是一辆漂亮的宝马,车窗开着,一个少年正探出头叫我:“姐姐,姐姐!”
是罗识。
车开过去之后停了下来,罗识开了车门跳下来跑到我们车前,说:“姐姐,爸爸和我去看哥哥。”十五岁的修长的罗识穿了一套运动服,阳光般的神情,非常精神,那么象少年罗见。Qī。shū。ωǎng。我笑了笑:“我刚刚出来。”
他父亲也从车上下来,慢慢走过来,罗识看了看他,低声说:“哥哥每次都不肯见爸爸。”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