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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来也于事无补的,不如我们先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郑烈一起劝着。
半晌,她仍没有丝毫动静,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阿俐和郑烈相对无语,终于无言地走出了这家医院。
夜半,童天杰仍维持了原姿势不曾改变过,凯波几次替他送来饮料和食物,他都只是无言地摇摇头。
凯波默然地陪着他,不管他需不需要,她都紧紧地靠在他的身边,不时握着他一直没有温度的手。
“你先回去吧。”他突然开口,声音十分沙哑。
“我想陪你。”
“很晚了,我留着等消息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他一直没有正视她的眼,声音低沉,克制着什么似的。
凯波微微颤抖,心里好痛——
“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收回我的承诺,很抱歉——你恨我——骂我——都无所谓,总之我们是不能——不能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哽咽,却有更多的决心。
她茫然地盯着加护病房的房门,许久许久不发一言。
“凯波——”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童天杰抬起眼,背对着他的凯波看起来十分僵硬,语气是那样的伤痛和坚决——
这就是他们的结果吗?
他不知道,只是那样痛楚地盯着她看,心冷冷地纠结着。天琪那一刀,割断了她自己的血脉,仿佛是在同时也割断了他和凯波之间的联系——
第八章
拉锯战无情地持续着。
天使鱼整日以一种伤痛、仇恨和一点点悲哀的眼神望着我。
它干脆以绝食来抗议它得不到它想要的,而我努力地对它晓以大义,明知这一切都是徒然,若它不能逃亡成功,我猜它会以一死来完成心愿。
说不出我有多难过。
为它所做的一切变得那样多余——仍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一切已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只能默默地望着它,希望它至少给个答案,而这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吗?
过去和它在一起的快乐都已成过往云烟,怎么人世是如此多变?
所有的仇恨和不公都已无法言语,我束手无策地望着它,几乎是有些害怕地。
这样徘徊折磨着,已耗尽彼此的心血。
我开始考虑放它自由的可能性了。不为了什么,只是这样难以忍受见到伤痕累累的它和苍白憔悴的自己。
很难相信我居然会为了一尾鱼而如此伤神。
这不是痴傻,这简直有些变态了。
可是——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办法就这样移开视线,关掉我的爱恋。
这叫什么?
当我呆望着水族箱,常忍不住骂自己一句——
这叫自寻死路。
缓缓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跌到深的黑暗去,而她努力地挣扎着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场梦吗?
身上的痛楚明白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可是她是那么深切地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魇罢了。
黑暗中,点滴滴落的声音清晰得令人有些心惊,刺鼻的药水味刺激着她的神经,使人虚弱得想要尖叫。
考虑着睁开眼睛的可能性,或许她已经死了也说不定,那么她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想象着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
再也不必违背心意地在天空之中飞翔,寻找着永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港湾。
再也不必为情所苦,只要沉入了那无底的深渊便可以将这一切忘记,心永远不会再痛了。
这不过是她在那之前一直想要的吗?
有些茫然地惊疑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黑暗与光明之间挣扎着——
该做的、该说的、该负责的她都已做到了吗?
蓦然,许多含泪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之中,爸爸、妈妈、亲人朋友们,还有童天杰——古凯波——
万一她真的死了,他们之间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便会随风而逝,跟着她一起埋葬在尘土之中,她是不必再受苦了,可是他们呢?
他们的痛苦却才开始。
让自己所爱的人为了自己而受苦就是她对生命负责的方式吗?
生命之中有太多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了最差劲的逃避方式。
在失落了自己原来的面目多年之后,现在的邵天琪已成为唯一,即使脱下伪装,还复本来面目,她又会快乐多少?
她对其他的人并不公平,世界并非她所想的那么糟的。许多人对她的爱和关怀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擅于言辞的。
当时——当她在生与死的边缘做选择之时,为什么不曾想到过这些?
她自私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求得解脱,但其他人呢?
多少人必须为了她的生命逝去而背负一生的重担?
光明越走越近,黑暗的世界挣扎着企图做最后的努力以挽回她——
她头也不回,知道在经过这一切之后,她是真的解脱了。
死过一次,就算已抛弃了所有的过去,留下的是满心的感激和满溢对这世界的爱——
她知道,可以好好休息了,当再次睁开眼,必有满室的阳光,欢迎她的归来。
“还在想凯波和童天杰的事?”
阿俐无言地点点头,燃起一根烟,想了想又按熄了它:“我太不知足了。”“怎么说?”
叹口气,在地毯上换了个姿势:“我比许多人都来得幸运,毕竟我并没有被迫选择些什么,我只是很自然地就拥有许多人的爱和关怀,这该知足了。可是我一直不知足,一直在奢求,或许正因为我并没有经过多少努力便得到一切,所以才会不懂得珍惜。”说着,有些惭愧地将脸埋进手掌之中,偷偷地瞄着他:“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郑烈温柔地朝她微笑,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身后,柔情地拥着她:“小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想通了就好了啊,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也必须检讨我自己,我太急了,在你还没准备好之前强迫你接受爱情,这对你并不公平的,不是吗?”
阿俐感动地用力拥紧他:“你怎么这么有耐心地容忍我的无理取闹?我对你一点也不好,我是个大坏蛋呢。”
“没办法啊,谁叫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大坏蛋呢?”他轻笑地点点她的鼻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一物克一物啊,我是被你这个坏蛋给克到了,只好乖乖地俯首称臣啦。”
“如果我一直不清醒怎么办?”她孩子气地问。
他轻笑着揉揉她的发:“那我会痛打你一顿,打醒你罗。”
“你不可以打我。”她抗议地捶他:“我可以打你,可是你不可以。”
“这么霸道?”郑烈忍不住轻啜她的唇瓣:“小呆瓜,我舍得吗?我宁可打我自己也舍不得打你的。”
“可是你那天看起来好生气,我被你吓坏了,从来没看过你那么生气,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那是因为有个人告诉我她怀疑她自己并不爱我,我才被你吓坏了,光是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我就十分恐怖。”
她柔柔地、有些调皮地仰着凝视他的眼:“那可真糟,万一那天我又突然发神经不爱你了,可得赶快逃走,省得被你捶死。”
“逃?”他佯装生气地扮个凶恶的表情,却忍不住满眼的笑意:“逃得了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找到之后呢?”
郑烈拧拧她的鼻子;“然后?然后当然是——”
话没有说完,因为未完的话他已用行动表示,知道二人都气喘连连,双眼发亮——“然后就是这样。”
阿俐羞红了脸,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之中,许久,二人都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知道她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啦?”
她脱离他的怀抱,烦恼地:“我担心凯波。”
他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可是现在担心这些没用的,只能明天怎么样再说了。”
“万一天琪怎的……”
“不要这么想。”他轻斥。
阿俐叹口气,屈起双腿;“我也不想啊,可是凡事总要有最坏的打算,如果她真的有了什么万一,凯波和天杰就完蛋了,什么也别提了,光是背负那个十字架就够受的。”
“别想得那么悲观,上天不会待他们那么残忍的。”他劝道。
“如果这是试炼,那这个试炼也未免太严重了一点,我无法相信这种宿命论。”
她顽固地摇着头:“没有谁该为他人的决定负责的,如果我决定要死,那么不会有任何人必须为我背负罪名,除了我自己。”
郑烈轻轻打她:“说什么傻话。”
“我是说真的。”
“那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阿俐白他一眼:“我是那么想不开的人吗?能死不稀奇,死是谁都能死的也会死的,要能有本事好好活着才是真功夫。”
“你会为我好好活着?”
她顽皮地侧着头想了一想:“那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郑烈轻笑,搂住她:“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你,为了你,我会做到任何事,只要你肯。”
“这算不算求婚?”她有些傻气地问。
他温柔地凝视她:“不,那不算,现在才是真正的求婚,你愿意将你的一生交付给我吗?”
不慌不忙地,她在他的唇上印下吻痕——
“这算是回答吗?”
“不,那不算,现在这才算。”她含蓄微笑:“我愿意。”
啊,人世间的爱情——
握在手中的不论轻重,可都要好好珍惜。
爱神每天都会到世界各角落造访,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都有能力紧紧掌握那难得的爱的。
错过的或许永远都是最美的,可是握在手中的,却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真爱固然难寻,但没有人能对那下定义的。原本如此,原本就没有人能明白地清楚什么叫真爱,在苦苦追寻的过程中,别忘了看看四周,或许就在身畔,那一直执著守侯的,便是这一生的依恋。
“危险已经过了,病人已经清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她还很虚弱,不能太劳累。”
医生微笑的几句话,仿佛一颗定心丸似的,让他们全都放下心来。邵天琪的父母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童天杰颤抖地将脸埋进手掌之中——
“谢天谢地——”
“你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邵天凤冷冷地提醒,也推开了门进去。
“凯波——”他唤。
她回头,微微苦笑;“你要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好好照顾她吧,她比我需要你,过两天等她好一点我会再来看她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了吧。
无奈地、伤痛地默默注视,在彼此的眼中所看到的是那么深刻的痛楚。
再也不会一样了,不管邵天琪如何,他们之间再也不会一样了。
这次的事件在彼此的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伤痕是不会那么快痊愈的,而深爱——
那份深爱呐喊着要奔向对方的怀抱——
咫尺天涯。
凯波忍不住呜咽出声,紧紧地掩住自己的唇,泪水如泉水般地涌出,怎么也克制不住那份伤痛。
他奔了过来,将她拥进怀里:“不要难过——”而他自己的声音却也忍不住哽咽:“看你落泪,我好心痛——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怎么会这样?
原以为他们终于克服一切,原以为他们之间终于再也没有其他的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倚在他的怀抱之中,她拼命摇头,怎么也不能就是这样让一切过去,她爱他啊。
为什么连彼此相爱都会伤害到其他的人呢?
为什么连想拥有一份爱情、一个美好的未来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