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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于其母的阴狠歹毒。若无上一代的恩怨仇恨,也许,我和他会是最要好的兄妹。但世事安排,从来由不得人……
剥啄的叩门声打破了寂静,也打断了我的思绪。
“谁?”他淡淡问。
门外传来清欢的声音:“是我,师父。外面有位姓颜的大人来找长公主,说有要事,必须马上通传。”
朝中的颜姓官员并不多,可能来找我的,唯有一人——鸿胪寺右少卿颜慎。他是三年前的新科进士,由我提拔,为人谨慎沉着,是我得力的直系下属。此次我派他前去护送燕国使者,但他竟突然来此……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我立即起身下楼。
果然,清音坊的大门外,身着湖青夔纹官服的年轻人正负手站在那里,正是颜慎。他素来沉稳,此刻却不复往日的从容,满脸焦虑之色。见了我,连忙迎上来,也顾不得礼节,开门见山:“燕国使者遇害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静了刹那,我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他深吸了口气,脸色苍白:“属下无能,未能护送使者安全抵达京都,有负长公主所托,甘受重责。”
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镇定下来,冷静地问:“使者在何处遇害?”
“方远镇的一家客栈。”
方远镇距离京不到三百里,若快马加鞭,来此不过大半日的行程。而颜慎带领数十名精兵侍卫,从两国边境一路护送到方远镇,已行了近半个月,自然会疲惫,眼见即将到达帝都完成任务,便可能放松警惕。
功亏一篑。
紧要关头,容不得举棋不定。我静声道:“带我去那里,越快越好。”
他有些惊讶:“长公主千金之躯,不宜亲赴……”
我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迅速安排车马。
似乎察觉到身后投来的目光,我转过身,只见裴允独自立于紫檀镂花的门框前,怀抱桐木蜀琴。阳光斜斜照过来,在他身上落了一层淡凉的金。夏日的微风中,衣袂轻扬,可见碧纱袖角勾绣的竹叶暗纹。但他只是静静望着我,目光中有我看不透的幽深。
我忽然疑心他会突然消失。那一瞬,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归于轻轻一声“抱歉。”
对他,我不是没有歉意的。我虽时常来此,但实际上,几乎从未有过完整的半日光阴,让我可以一直待在他身旁。尘网萦身,然而一旦离了尘网,又何处栖身?
他微微一笑,垂首轻拨琴弦,溅出几个清亮的碎音:“长公主不需要在下陪同么?”
他是担心我的安危么?心头一暖,但我还是拒绝了。
在我得知噩耗的同时,华文渊也该收到消息了,他很可能会去方远镇。下意识里,我不想让裴允与他见面。毕竟,再无人比他更清楚我的肮脏过往。他是我的同类,在欲望与阴谋中翻云覆雨,永生不得光明。而裴允清净淡泊,与我差若云泥。
自欺欺人的逃避么?
我垂下车帘。车声辘辘,向东城门驶去,一路绝尘。
马车中,颜慎向我简要介绍事情的经过:“昨夜,护送队伍在方远镇内的一家客栈歇息,准备明日一早启程,下午便可抵达京都。为确保安全,属下包下了整座客栈,燕国使者单独住一间上房……”
我略感惊讶地打断他:“怎能让燕使单独住一个房间?”
他一向办事谨慎,这不像他的作风。
“属下本来安排了两名侍卫贴身保护燕国使者,但使者坚持拒绝。他说他带着燕国皇帝托付给他的机密文书,未见到陛下之前,不能泄露给任何人。而他又似乎不太信任我们的人。我只能允了,但还是实施了尽可能严密的保护——客栈被包下,外人不得进出。他周围的房间里都住着我们的人,稍有动静便会警觉。还有不少侍卫把守于走廊上。
属下原本以为,如此已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刺客化装为客栈的小二,借送茶之名,进入房间。其实,若刺客是后来才伪装的,想必也不会得逞。但他显然早已预料到我们会在这家客栈住宿,我们刚到客栈时,便是他出来殷勤迎接我们的,因此,我们对他放松了警惕。”
说着,颜慎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听出了端倪,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他郑重地颔首道:“属下怀疑,有我朝内部之人为刺客提供情报。方远镇是大镇,客栈至少有四五家,而且,京都附近的城镇也不少。我们的行程与路线皆是机密,若无内应,刺客很难预知我们会在方远镇的那家客栈借宿。”
的确如此。能得知护送队伍的行程安排的,在朝中也寥寥无几。难道,这一切都是华文渊一手策划?昨夜,我与他同床共枕之时,他派出的刺客谋杀了燕国使者?
我止不住冷笑,按住微疼的额角,示意他接着讲。
“刺客进入房间后,很快就出来了,并无异常。当时,谁也没在意此事。直到今天早上天亮时,属下见燕使迟迟未出,便亲自叩门,却久久不闻房内回应。属下这才惊觉情况不对,破门而入时,燕使已经遇害。且面目紫胀扭曲,显然是死于中毒。我们再寻那小二,早已不见踪影。”
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是前来和谈的使者。此时,两国虽暂时休战,但仍是剑拔弩张,危机一触即发。若使节真的被杀,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如今,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是耶律景用人的眼光。他的心腹,不该是坐以待毙的平庸之辈。念及于此,我忽然想起一个细节:“方才,你说使者死后面目紫胀扭曲?”
他颔首称是。
我沉吟:“会不会,那人并非燕国使者?”
他怔忡刹那,随即若有所悟,双眸一亮:“当时,属下发现尸体,十分震惊,没来得及细察,就匆匆赶来向长公主禀报。这确是属下的疏忽——因死者身着燕国使者的服饰,房内又再无他人,便主观臆断死者为燕国使者……”说着,又面露疑惑,“但,若死者不是燕国使者,又会是谁呢?昨夜,除了只进去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便离开的店小二,再无其他人出入房间……”
他很快反应过来,目露惊喜之色:“长公主的意思是,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希望如此。”我淡淡道。
虽有此可能,但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沉默中,马车一路疾驶。车窗外,繁华的京都街市仿佛褪去了华彩,向后急速飘逝。蓦然想起幼时背过的诗句: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窗外,盛夏阳光浓烈逼人。不知何时,扶着窗棂的手,一片冰凉。
三、天上玉京
抵达方远镇时,已然入夜。
马车穿过小镇。车窗外,只见青石街面上月光空明,夜凉如水。湿润的夜气中,蝉声浪浪,有淡淡草叶清香,让人微觉迷茫。一条小河穿镇而过,水声潺湲,水气浮漾。河边,偶尔能看到上街散步纳凉的百姓,三五成群。
这样的宁静,还能维持多久?
马车驶过沿河的街道,终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护送使者的侍卫,以及从当地官府抽调的差役,已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并四处巡查,靴声纷沓,火把连绵。气氛紧张,却也井然有序。
一下车,颜慎便向一名侍卫首领模样的人询问:“刺客的行踪有线索了吗?”
那人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尚未。”
颜慎转身对我道:“请长公主在此稍作休息,属下立刻进去检查死者尸体。”
我正欲言语,却闻一阵马蹄声遥遥传来。侧耳细听,那声音渐渐近了,至少有七八匹马。蹄声响在空寂的街道上,仿佛战前的鼓点,雷声隐隐,风雨将至。
我朝向声音的来处,静默而立。
来者是谁,并不难猜。
数匹矫健铁骑出现在长街尽头,挟风雷之势疾驰而来,踏碎了满地月光。
为首的一人一骑,在离我约五十步处停下。紧接着,随着一阵勒马之声,其余奔马都在其后陆续停下。
骏马驰骋带起的风,灌入我轻软的烟霞色纱罗裙幅,刹那间,竟有欲飞的错觉。我微微仰头,凝目望去。视线中,数点流萤悠然飞过,其后,是骏马背上那人的身影——银甲缁袍,佩长剑,按辔端坐,身姿挺拔如剑,又稳如山岳。风吹过,他轻甲外的沉黑斗篷烈烈飞扬,仿佛硕大的羽翼,直欲融入夜色。
他的身后,更高远处,是漫天星辰,璀璨流光。天边新月如一痕浅淡微霜,而月光愈发清明。
逆着如水月光,我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也正看着我。
静默的对峙。
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一刻,四周极静。流萤点点,风露淡淡。我的裙角被夜风吹得窸窣翻飞,他的银盔在月光下泛着冷亮清光。
三年前的那个夏夜,我与他,也是这样静默相对。然后,订下了此生最重要的盟约。
杀兄弑父。
从此,万劫不复。
我垂眸侧开目光,止住毫无意义的回忆。他翻身下马,脱去头盔,走到我面前。铅华般的月光下,他的容貌与三年前并无多少改变。不似冲锋陷阵的武官,倒似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只在额角处多了一道隐约刀痕,堪堪掠过眉梢,隐隐有杀伐之气。
三年戎马生涯,出生入死。铁马冰河,白骨如山。在死亡的阴影下,一路趟着鲜血走来的他,想得到这天下,并不为过。但我不能给他。三年前,我没有让华文澜以太子之名继位登基;三年后,我也不能让华文渊以王侯之身窃国篡位。母亲去世前,我曾答应她,要让文源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那之于他,之于我,都并非幸事。我从无选择。这条路,从踏出第一步起,已不可回头。
“下午在军营中视察时,突然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惊扰了长公主的鸾驾,实在抱歉。”他的声音沉静有礼。只有我能看到,他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明德王客气了。”我温柔地微笑,同他虚与委蛇,“王爷也是担心国家大事,为陛下分忧。”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话中的讽刺之意。的确,他还有什么可在意?如今,他已占尽上风,只是前来确定使者的死亡。在他眼中,我只是垂死挣扎的猎物罢了。
如此想着,笑意中不由泛起一丝苦涩。
不料,他忽然轻笑着低声道:“死者并非燕国使者,想必长公主也已猜到了吧?”
声音很轻,却令我重重一震。来不及回应,他已与我擦肩而过,径自走入客栈。不暇细思,我随之入内。他步伐沉稳,但走得极快。我挽着长裳匆匆而行,也只能勉强跟上。登楼时,木楼梯上走得太急,不小心绊到了裙摆,差点摔倒。所幸,身后有侍卫扶了我一把,并低声道:“长公主小心。”
声音非常平稳。对我说话时,很少有人能如此从容自然。我略感诧异,回头看了那侍卫一眼。他却垂首肃立,看不清容貌。时间紧迫,我无暇细究,复又拾阶而上。到三楼时,远远看见走廊尽头,华文渊走入了一间有士卒把守的厢房。
我匆匆进门的刹那,只听房内传出他扬声喝止之声:“不要看!”
然而,已经迟了。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我还是撞见了房内可怖的一幕……
我虽对尸体有心理准备,但没有想到仵作已开始验尸,开膛破肚。猝见之下,只觉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晕眩中,似乎有人扶住了我,将我带出房间。片刻后,意识才渐渐恢复清明。
“怎么还是这样晕血?”他的声音沉沉入耳。叹息般的语气,如此熟悉,似曾听过。
是的,三年前,他说过同样的话。不同的是,那时,我的衣上溅满殷红的鲜血。那是齐国太子的血,与我的血脉相通之人的血……
念及于此,我反而彻底平静下来。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