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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师傅,你吃,别管我,我来……”金杨微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听说你要去京都?”
刚端起碗的杨慧红顿时一愕,惊慌之色掠过她的眼眸,她很快掩饰道:“是小霜告诉你的吧。这孩子……我只是出去打工。”
她也有失去从容的时候?金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玉盘似的脸上并没有中年妇女的浮肿,剑眉隆鼻之下是腴白细致的脖子,然后是圆润的锁骨和隐藏在衣服下的肌肤。金杨禁不住猜测,她衣下的肌肤应该比裸露在外的更白嫩些。一个四十处头的妇女,怎么就看不到衰老的痕迹呢。况且她的生活又如此艰辛,和那些拼命保养修饰的同年妇女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察觉到他巡视地眼神,杨慧红借机起身去了厨房,放下碗筷后回来,神情已恢复镇定。“金所,小霜有没有打搅你?”其实她想说的话是,小霜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她很懂事,知道心疼自己的母亲。不希望你出远门。”
杨慧红勉强笑了笑,终于没忍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怎么说的?”
金杨凭借多年的职业经验,顿时察觉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心中陡然产生联想,难道她在京都有情人或者去见往日恋人,否则怎么如此紧张。再联想到她和亡夫之间没有感情的传言,这个可信度又上升了三十个点。
“你是不是去京都见什么人?”
杨慧红脸色霎时煞白,神情慌乱,好一阵儿,才摇头嗫嚅道:“不……不是……”
金杨疑惑地看着她,道:“这次武染下岗清算,以你的工龄应该能拿一笔钱,可以做点小生意什么的,据说还能返聘上岗。”
杨慧红努力地挺了挺腰,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国泰的苏总是个好人,自己个人拿出了几个亿,但是钱再多也不能坐吃山空。返聘,新厂只要四十以下的工人和有技术的男勤工。像我这个年纪的妇女……”
金杨的眸子不由自主落在她高耸的胸上,她怎么可能没有明显下垂呢?不过稍后他便移开了眼睛,压抑住自己心底里滋生的某种念头。暗暗鄙视自己好一阵,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我马上要离开武江,道海路三十七号有座老宅,需要人打扫和照顾院里的花草。月薪一千,三天去一次即可,剩下的时间你再找个事情做。别去京都。”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可以帮你打扫卫生。”杨慧红语气坚定道:“你帮我们家太多,能找个机会回报,我也可以安点心。”
金杨又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从中数了两千元,放在钥匙上,诚恳道:“以前我帮你们,是尽我的职责和本分。而劳动报酬是你该得的,否则我宁可请别人。先付两个月的薪水。”。
“我说了不会要,金所长把钱收起来吧。”
“你不要我也给了。”金杨语气霸道,心里却得意地笑了起来。在这次谈话中,他玩了一套警察课程中有关心理递减的小把戏。付酬劳只是个幌子,将对方的主意来吸引到“钱”上,真正想到达的目的是递减后的结果——她即使拒绝了酬劳,但不能拒绝去打扫卫生。
杨慧红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眸里闪出锐利的光,正要说些什么。金杨却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快起身道:“我约好人吃饭,告辞”
杨慧红很快做出了一个令金杨吃惊的举动,她忽然从屋里赶了出来,表情坚决地将钱赛在他手中,认真道:“我会尽力照顾好你的房子,到你成家那天。”
一口气跑下楼,金杨站在楼道口,看着手中的一叠钱,无奈地笑着放进了口袋。说实话,她的举动令金杨感觉到惭愧,这是一个心地纯净透明的女人
邯阳北路派出所的欢送宴来了近二十人,摆了两大桌。如果不是涉及到警务制度,工作时间不能喝酒的规章,金杨估计至少要喝倒好几人,他自然当其冲。
即便如此,饮料他也足喝了几大瓶,让他好笑的是,詹丽和汪红喝了几大杯雪碧,竟也喝得粉脸红。
一餐欢送宴在下午两点前不得不结束。宋指导员难得漏点外露,一再提议要选个周末好好喝一通。马力等干警自然是热烈响应。金杨也点头承诺,春节期间再聚一聚。
聚餐期间,金杨接了好几通电话,其中有几个电话让他比较意外,甚至吃惊。
先打来电话的是高官保,大意是刚知道此事,然后很委婉地提到清远县委贺书记曾经和他一起共过职,如有需要找他云云。
第二个打来电话的是石崑,主题是恭喜并提出要摆酒庆祝等等,被他婉言谢绝。
第三道电话是市委副书记沈君儒,他倒是没有如高官保一般说话,而是和他聊到清远县的复杂状况,暗示他要时刻警惕。
第四个电话是女人,声音压得很低,其间透出的丝丝冷气,令他在温暖的酒店一隅陡然打了个寒颤。
“金杨……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你是谁?喂?喂……”金杨喂到第五声,对方丢下一串森冷透骨的冷笑,挂断电话。金杨愣了半晌,心想自己得罪的人不少,但是女人则不多,一个是冯家的那个海龟儿媳,正好她前天被释放;另一个是郑三炮的情妇贵竹。这两个女人的声音他都听过,但不知是她有意变声还是酒店内不太安静,他无法判断。
说实话,他不太怎么怕男人。男人之间若有仇,大可以效仿沙俄贵族老爷们来场决斗,或者摆明了斗个你死我活,阴谋诡计但凡用点心就可以看清脉络,输赢则由实力和智慧决定。女人则不同,她搞死了你,你也许还不知道是谁捅的致命一刀。她们的一生不是为了爱便是为了恨而活,而这两者都可以相互转化;不管是为了前者还是后者,她们都可以不顾一切,仇恨可以让隐藏在她们内心深处的阴险和恶毒如火山喷薄,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男人则做不到。
到底会是谁,或者不是她们,而是另有其人在故弄玄虚?
他在欢送宴结束后第一时间给韩卫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调离的事,叮嘱他们几个最近要老老实实,别搞事,然后交代他们一个任务,闲着没事帮他去查查艾爽和贵竹的动向。
韩卫东再三保证之余,还不无得意地说市局要给他们几个颁“警民合作风尚奖”,不再是老鼠和猫之间的关系云云,最后嬉皮笑脸要求金杨带他们去清远财。
“咦你说你们为什么没出息,脑子里怎么财。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得到,必先付出。再说,我去清远为的不是财。”
“那去干什么?好生生的省城不呆,丢下娇滴滴的mm跑到小县城里去?”
金杨没好气道:“老子是去为人民服务的。”然后不顾韩卫东大敲竹杠要酒喝的声音,立刻挂断电话。
中午…,他打包了邯阳北路派出所的私人物品,带着备用钥匙回到道海路三十七号老宅,躺在沙上看了看有关武清高架事故的新闻,四点三十出门赴基金会之宴。
令他意外的是,萱萱救助基金的理事除颜婕外全部到齐。
赵豆豆对他的下调策略颇不以为然,直言他若想快马加鞭,最好的升迁途径是去部委。理由是他已经有了在基础工作的经验,然后去某个部委镀镀金,再下到基础,时效性更高。
柳承汉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自然对下调持支持意见。不过他也没有无聊到和赵豆豆去争论,几句话表达自己的观点,便点到为止。
纪尚先因为有厂在清远,自然是举起双手欢迎,举杯笑曰:“西出清远有故人。”
霍天佐没什么宏观观点,微观是再想见面杀个酒还要跑到清远而不爽,当即表态要趁机多杀几杯酒。
李刚自他从江浩天的私人会馆里中途闪人后,给他打过电话解释,这次李刚的观点很鲜明:“金杨自己的决定才是最好的决定。”
金杨一直笑而不语。
一顿酒喝的大家都半晕半眩,对于两位整天躲酒装蒜的大秘书来说,很是罕见。纪尚先的酒量最差,最后还是他的秘书开车送走他;霍天佐酒量最好,犹然处于兴奋状态,踏出酒店还大喊着这次放过了你,下次要去清远喝趴金杨等威胁之言,直到赵豆豆不愉地挑了挑眸,“很兴奋?要不我们去过几招?”这才吓得他连忙逃走。
金杨送赵豆豆上了车。赵豆豆忽然道:“老宅住得还习惯吧。”
“呃习惯非常习惯我都舍不得离开呀”
赵豆豆脆声一笑,眨眨眼,直接道:“假话,你完全可以不离开武江。”
金杨半真半假地叹道:“你上次告诫我不可以借你赵家的势后,我只有选择自己奔命。”
“又在说假话。”赵豆豆摇摇头上了车,漫不经心道:“一个人想要什么,处决与‘要’和‘要得多么坚决’。”
金杨刻意瘪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要和付出是关联的,我怕自己要了,没什么给。最后还是美梦一场。”
“你很现实麻”赵豆豆失笑,看不出他有点儿孩子气。
看到赵豆豆要动汽车的样子,金杨忍不住问道:“颜处怎么没来?”
她迟疑了一秒钟,反问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金杨微窒,微眯起眼睛道:“这话怎么讲?”
“既然你开口问我,那我问你,上次你们去见了郭正海后生了什么事情?”赵豆豆将两根手指抵在唇间,做出一个勿要撒谎的手势,“那天晚上我找到她,她的神情有异。嗯,我一直没想到和你有关系。今天她突然告假不来,我便知道结症在你。”
金杨一震,愕然道:“理由?”
“你现在很紧张。”赵豆豆盈盈一笑道:“知道什么叫做真人不露相吗?颜姐就属于这个类型。她的外表看起来很泼辣很是跳跃,似乎百无禁忌,可这恰恰是她想要掩饰内心的温顺乖巧。当然,她的性格十分固执,特别是在感情上,应该有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根筋精神,所以她的排斥其实和掩饰性格一样。”
“这不是理由。”金杨的身体如石膏雕像僵凝,恐惧的看着赵豆豆,不断提醒自己对方是人不是神仙。
“理由不需要太多。你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悦地抿唇,动汽车,吐出“拜拜”两字后便绝尘而去。
金杨努力找回冷静,但是效果甚微,他甚至觉得,今天最可怕的不是那个神秘女人的威胁电话,而是赵豆豆微展锋芒给他带来的震惊。
正当他还在一遍遍回忆和赵豆豆接触的点点滴滴,以便找出她并非没有漏洞时,手机短讯息连续响起。
第一条来自白小芹,“哥我快下晚自习了。你肚子饿吗?”他心中一甜,正要回一条,“我去接你”的短信时,错手按了阅读下一条短信,他一看内容和信人的名字,顿时呆住。
“老公你老婆马上要下班回家了,你在哪边?”
他长长的苦笑一声,真是甜蜜的烦恼哇寻思片刻,他硬着心肠给白小芹回了条消息,“我在外边暂时走不开,你昨天没休息好,今天要好好休息。我爱你”
然后叹了口气,拨通了苏娟的电话。
“我马上回道海路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