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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单。
这么一想,我差不多就要为他的处心积虑而出离愤怒了。
莫醒醒(3)
这是离我们学校不算远的一处公寓,顶层,十九楼。整个房子不大,两室一厅,约摸也就七八十平米,但显得很精致。
这应该是江辛为江爱笛生(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别扭)安排的住所。以前我并不知道他在北京有这个家。他如此用力地补偿别人却未必领情,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做何感想。但是我发现我在心里还是有些小小地嫉妒那个冷傲的江爱笛生,嫉妒他在国外受良好的教育,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一个替他安排好一切的老爸,比起我来,他幸运很多。
〃醒醒,你过来。〃江辛站在阳台上招呼我。我走过去,惊讶地发现那里竟有一个小小的楼梯。像上看去,好像别有洞天的样子。
虽然不似记忆里那个泛着枫叶色光芒的楼梯一样老旧,但我的眼睛还是好似被针尖轻轻刺痛了一下恍惚。
我数了数台阶,居然也是9级。
〃我们上去看看。〃江辛说完,径自弯腰上了楼,我跟着他上去,待他扭开门把,我们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竟果然是一个小小的阁楼,如记忆里那个纱笼般庇护我的小小处所一模一样,但空间更大,并且,窗子是开在屋顶的流行式样。我第一眼看到,便深深的喜欢上了。而那张床,分明就是我的,只是换了新的床单,还有那书橱,那鞋架,甚至……我的缝纫机。
它们怎么会统统跑到这里来了!
更叫人惊讶的是,当我坐在那张熟悉的床上时,我忽然看到了摆在枕头旁的沙漏!
一年未见,它仍然通体洋溢着柔和的光泽,像曾经停留在我身上的某个眼神。那个我最亲密无间的友人,她其实一直就住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如被雷击,摔开那个沙漏,惊讶地退后。
〃你怎么了,醒醒?〃他说,〃不喜欢是吗?〃
〃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我恍惚地问。
〃当然是你家。〃他笑着说:〃我请许老师帮忙,从老家运过来的,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看中这个阁楼,我想你会喜欢的吧。〃
我失声尖叫:〃你告诉她我在北京?你答应过我什么?〃
〃别激动,醒醒。〃他走近我,〃要相信,我什么都没有透露,我怎么可能忘掉对你的承诺?〃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撞在一块被晒的滚烫的石头上,倏忽烫得失去知觉,想哭哭不出,只觉得忽然生出一个又一个虚弱的水疱,让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你讨厌!〃我冲着他一面大吼一面往楼下冲,〃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讨厌,很讨厌!〃
〃醒醒。〃他拦住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把它们都弄走,我以为你会想家,所以才这样。〃
我跌坐在地板上,捂住脸哭泣。
我承认我失态,我也必须承认,我不能看到那个沙漏,它让我崩溃。
〃你在这里休息休息。〃他说,〃醒醒,我还是希望你勇敢地面对过去,因为有过去的人,总比没过去好。〃说完,他退后一步,转身下楼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走到床边,重新握着那个常在我梦里出现却被我强迫着忘掉的沙漏。曾经有多少个夜晚,我用它抵住我发烧的胃,不许自己下楼去吃东西。曾经有多少次,我希望能再把它握到手里,重温过去的一切。可是当它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无力承担这份重逢带给我的猝不及防的悲伤
冷静些些后,我还是有些后悔跟他发火,他刚忍受完儿子的冷淡,又要承受我这个养女的不知好歹。谁给过他体谅呢?从买房,到装修,再到把那些家具一一运来,不知道他完成这一切,花了多少时间?或许在我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或许在我告诉他我决定报考中央美院的那时候,甚至更早以前,他已经在偷偷筹备着,筹备着在这里给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家,就像宫崎峻的漫画里那个会自己飞翔的城堡一样?他知道我想家吗?他知道我想念我的小阁楼吗?他知道我所有说不出口的秘密吗?他怎么连我无数次梦中的沙漏都知道?哦,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不是吗?
我的仇人,他这么宠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拿起我水晶般的沙漏对着最后一缕从天窗下泻下的阳光,不知道在那里呆坐了多久,直到我听到相机的咯嚓声。
我本能地用沙漏挡住了自己的脸,没想到他还在拍。
莫醒醒(4)
我更没想到,拍照的人竟是江爱笛生,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别动!〃他走上前,把我的拿着沙漏的手再次举高,并飞快地退到门边,〃对,就这样,让我替你拍几张。〃
言语间,已经听他咯嚓咯嚓又按下了无数次快门。
我把沙漏放在地上,从地板上跳起来,要去抢他的相机。
〃别抢!〃他的语气和他父亲一样地霸道,〃让我给你看,你再决定删不删!〃
他端着他的相机,送到我眼前。的确,阁楼天窗里倾泻而出的黄昏日光在他的镜头下美得不可思议,我手里的沙漏更是变成了仿佛钻石般剔透光明,而我脸的轮廓也在这种奇异光线下变得格外的清晰分明,好像都不再是我。
摄影真是个奇怪的玩艺!
〃挺好。〃他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说,〃我爸的眼光一向不错,你是他亲女儿吗?还是某个女人带来的继女?〃
看来他对他父亲的状况一无所知。但他这种口无遮拦的说话还是伤害了我,于是我反唇相讥说:〃那你是他亲儿子吗?还是某个女人带给他的养子呢?〃
〃哈哈。〃他笑,〃牙尖嘴利的,这点倒是跟他像。〃
我不想再理他,把沙漏捡起来,放到我随身带的小包,站起身来下了楼,他很快也跟着我一起下来,不过他也没理我,只是捣鼓他的相机。捣鼓完了,他就自顾自泡了一杯茶,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像模像样的喝起来。其实我也渴了,但他似乎没打算关心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我。是他没在国外学会怎么做一个绅士,还是所谓的摄影师都是这么拽?我对他的印象坏上加坏,所以更加坐立不安。江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我四下张望,江爱笛生说:〃你是找老爹么,他去楼下超市买点小葱,他要露一手,烧鱼给我们吃。〃
〃我要回学校了。〃我抓起我的包,冷冷地说:〃麻烦你告诉他,我晚上有课,先走了。〃
〃那他会失望的。〃他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门给我看说:〃你看看他做足了准备,儿女同堂,我想他等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了。〃
有这么恶毒的儿子吗?
〃你闭嘴!〃我大声喝断他。
〃我知道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可是我也没想过要被谁喜欢。〃江爱笛生坐回沙发,悠闲地品了一口茶说,〃我早听说过我老爹有个私生女,他把你如此张扬地带到我面前,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老了,需要安全感,需要他的一切都被承认。我回国的时间也不长,也不想那么残忍,就依了他吧。不过我把话先说好,我这人演技一般,请你多担待,要让老人家欣慰,恐怕还是得靠你们女孩子家,你说对不对?〃
我真服了他,在国外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顺畅地讲出这么多一语双关明嘲暗讽的中文句子。
我背起我的包,正要大步走出去,却看到门口正站着的是手里拎着一小袋葱的江辛。隔着一个防盗门的距离,他面无表情,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什么也不知晓,我好不容易控制住就要滚滚而下的眼泪,预备不顾一切往外冲,却被打开门的他拦进屋里。
〃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去。〃还是那样不容拒绝的语气,门在他身后合上了,我竟然没有勇气去把它拉开。
从前,拉开门,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留下一声〃砰〃作为最严重的警告和叛逆,是我最擅长的本领。可我现在没有施展的余地。
他回过头对我说:〃醒醒你跟我来,来厨房里帮帮忙。〃
他一定看到了一切,可是他以无招胜有招,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修炼多久的人,方能达到这样的万事不惊呢?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做饭吃。〃他说,〃会煮饭么,你先把米淘上。〃
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可是看着江爱笛生那一张比我还要不知好歹的黑脸,我又觉得我不应该在这时候离开,吃饭就吃饭呗,最好能把他喝的汤下点泻药,不给他点色彩瞧瞧,他还以为我会任他捏扁搓圆败在一个所谓的〃海龟〃手上!
那天的晚饭很丰盛。他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吃了数天学校饭菜的我胃口大开。他不停地替我们挟菜,满意地看我们吃。
江爱笛生说,〃我妈一直念着你做的红烧肉。〃
江辛笑:〃等她回国,我做给她吃。〃
〃这要看缘份了,〃江爱笛生说,〃您忘了?您伤她太深,她发誓永远不回。〃
〃呵呵。〃江辛转了话题,〃你妈昨天跟我通电话,说你跟一个洋妞好上了?〃
〃差不多吧。〃江爱笛生说。
〃洋妞我就是看不惯,要娶就娶个正正经经的中国老婆。〃他叹息,想不到他竟然这么传统。
〃我妈就比你开通。〃江爱笛生说,〃她还催我结婚呢。〃
江辛不高兴地说:〃你妈自己都变洋妞了,当然。〃
父子俩短兵相接,话里有话,整场饭局最沉默的是我,一句话也没说。江爱笛生先生偏偏爱惹事,转头问我说:〃你母亲大人呢?难道也被逼得远走他国了?〃
〃笛生!〃江辛喝斥他,〃住嘴!〃
我把碗放下,站起身来,努力微笑着问江爱笛生:〃我想知道,如果远走他国和命丧黄泉给你选的话,你会选哪一个?〃
江辛看着我,脸色突变。
江爱笛生有些疑惑地盯着我,我知道他在反应我话里的意思。
〃江先生。〃我说,〃如果你认为今天羞辱我可以替你母亲找回点公道的话,我想告诉你,你实在是找错了对象!〃
说完,我把面前的碗轻轻一推,冷静地说:〃二位慢用,我先走一步!〃
没有人追上来。
我却记得他最后的表情。
那是他心碎的表情,也是他自找的心碎。
所以对不起,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对不起。我只想保全我自己,保全我的自尊,白然的自尊,我父亲的自尊。
我希望七月十七,成为一个永远的历史。任何人敢要翻起它,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莫醒醒(5)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我第二次见到江爱笛生。
那天我正好出了一些小状况,一是得了重感冒,咳嗽流鼻涕难受地要命。二是收到某男生的鲜花。那个男生是设计学院的,除却少有的几次大课我们一个教室之外,平时我跟他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他不仅送我花,还给我老土的情书,上面写:莫醒醒同学,你超凡脱俗,让我心之神往,晚上请你吃饭,赏脸请回电XXXX。
我当然不会回电。下午的时候,我把手机关了,把头蒙起来在宿舍里睡大觉,期望能捂出一身汗,让病快些好起来。那天我一反常态做美梦,我走入很大的花园,繁花盛开,一朵又一朵,花香迷人极了。天蓝得不可思议,白云一朵一朵地从天上掉下来,掉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