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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本账册…你是怎么翻到的?”
行昭轻声问。
六皇子面上一愣,蹙着眉头想了想,道:“是户部的一个小郎中翻出来的,我翻了两页觉出了不对劲,拿着账册去找黎令清,黎令清叹了口气儿没说要管也没说不管,只让我把账本放下来…”
六皇子说到后头,话却慢慢地浅了下来。
是不对劲,早不揭开晚不揭开。偏偏这个时候把江南陈年的账册送到他的眼前来…
六皇子心一沉,来人是笃定他不会袖手旁观,而是选择继续查下去吧!
六皇子与江南官场纯属新仇旧恨,险些命丧黄泉之仇,再加上六皇子板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是想将老六与江南官场的矛盾越挑越深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自从那日从豫王府回来,行昭一直很蔫吧。连在六皇子跟前都绝口不提,闷在心里头,越闷就越像一块儿陈铁秤砣吊在心尖尖上,今儿个老六把事儿推到行昭跟前来谈,心里想着事儿,反倒没那么闷了。
“黎令清倒是为你好。”
黎令清让六皇子放下,虽其处理此事的态度已显懦弱和妥协,但是放私心里讲确实是为了六皇子好。
行昭接着问老六,“你要继续插手吗?”
六皇子面无表情地默了片刻。再抬头时嘴角含了笑,“要。”
行昭也展了颜,望着他笑。
意料之中的决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手上握着账本。眼里看过疾苦,六皇子不可能袖手旁观的,板正又倔气得让人有点儿服气也有点为他辛苦。
“江南每年都会发大水,老乡在河岸边的房子下头泡着的木材全都被泡发胀了,木头在水下一泡。泡得软绵又容易脆,可老乡们还是只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头,因为苛捐杂税让他们没得地方换房子。城里的府邸却修得好极了,雕梁画壁,石狮貔貅的,完全是两个天地。”
六皇子被勾起了倾诉**,说得有些惆怅。
“一年不整修,老百姓就会多受一年的苦。既然有人把账本送到了我的手上来,如若我没动作,以那人的城府,怕是还留了后手。”六皇子算了算日子,“如今是仲春,再到仲夏,没剩多少日子了,顶多再等一年,顶多了。”
这是直接把账算到陈显头上了。
行昭却觉得陈显是不是一辈子文臣当惯了,想问题做事情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反倒把自己绕进了山路十八弯里了?
如果换成方祈要怎么做?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六解决掉了,老二直接就上位了。
哪里需要费这么多事儿?
行昭刚这样想完没多少日子,也不晓得陈显是受到了感知,还是早有图谋,行昭竟然梦想成真了。
更深露重,行昭穿着绫衣盘腿坐在床沿上看书,外头有人轻叩窗板,行昭做事凡事不能一心二用,耳朵边儿过了过便装没听见,反倒是专心誊书的老六听见了,先朗声让人进来,又拿狼毫笔头戳了戳行昭咯吱窝,小声道:“别人长两耳朵是听音儿听话儿的,咱长两耳朵纯属摆设。”
行昭眼风一横,六皇子随即坐得笔直。
六皇子刚坐直,莲玉便从外头进来了,福了福,容色很沉稳:“姑娘让人盯着厨房的那个严姑姑,还有负责采买鲍参翅肚的买办最近都有了动静。昨儿个正逢宫中仆从们放假,有人来寻严姑姑,也有人来寻买办。负责盯严姑姑的那个小丫鬟说严姑姑手里头塞了包东西进来,那买办行事低调,愣是没被瞧出端倪来。”
行昭眉梢一挑,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点了点头,以作知晓,莲玉便佝身退了出去。
老六不说话,行昭也便把书册放在腿上静悄悄地看着他——可千万别打搅了自个儿男人的思考,等了半晌,等得行昭胳膊都酸了,才等来六皇子一句话儿。
“你说…把莲玉配给你哥哥身边儿那个毛百户怎么样?”
行昭只恨自己口里没含茶水,否则喷他个道貌岸然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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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死想码两章,奈何渣渣本色。明天阿渊一定要生猛起来啊啊啊!
第两百四八章 鸡汤(上)
六皇子心不在焉,还有心思出言打趣,是因为端王府有所防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存了心志要去争抢,就别去假想后路与结果。
既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所有的担心和忧虑都只是徒劳了。
行昭却很紧张,根本沉不下心来,一晚上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又醒了,再睡会儿又醒了,一整夜压根就睡不踏实,做了一个接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什么都梦到了,一觉醒来只觉得脑子昏昏的,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第二天醒了个大早,行昭将六皇子送到了二门,唠唠叨叨交待得很详尽。
“轿子、马车坐进去的时候要记得摸一摸坐垫儿,若是骑马,马的缰绳得安固牢实。凡事都注意着点儿…”
她一早就圈了人特别注意,只待有异动,便守株待兔,果不其然叫她等到了端倪——那个严姑姑手里拿的是什么?是谁给的?准备做什么?
还没盘问,目的就简直是昭然欲揭。
陈显既然要下狠手了,那从内到外,都得提防住。
六皇子笑着点了点头。
行昭难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起来,虽说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可不是还有句话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吗?荆棘丛中,不动即不伤,可如今的场面是,谁先动谁就先抢占到了先机。
谋权篡朝,不是靠笔杆子的,更不是靠嘴皮子。
是靠枪杆子,是靠刀,是靠性命,是靠脑子。
这几样,以前的方家有,现在的陈家也有。
陈婼的意外,一连串对陈家的打压,终于让陈显沉不住气了。
伺机而动的毒蛇让人害怕。对峙眼前的狮豹也让人心悸。
六皇子一走,行昭折身回房,一道用早膳一道听莲玉悄声回禀,声音闷声闷气地,像在贴着人耳朵说悄悄话儿。
“厨房的严姑姑今儿个当值。您早就把膳食单子递了下去。她便照着做就是,今儿个反常的却是又另外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来问我,‘初夏补阴。要不要再加上奶黄翅羹和小鲍熬鸡汤上来?’,我点了头让她做,看她能做出个什么名堂来。”
进到王府正堂来的膳食,自有一番规程,虽说没向宫里似的得过九道关卡,可也称得上把关严查。
先有内侍拿银柄验查,再有内侍试菜,最后餐桌上也有过三不食的规矩在。
偌大个端王府只有两个主子,进府里来的丫鬟仆从都是精中挑精。细里选细送进来的,行昭过的是日子,不是排场更不是演戏,能轻省的一般都轻省过去了,没那么循规蹈矩。
宫里的饭菜行昭吃了这么多年,三道关五道卡。再呈到桌上来,早就让人没了胃口。
六皇子讲究,在吃喝上尤为讲究,行昭便下令只保留了前一桩验毒的步骤。
嗬,偏偏有人眼睛尖。耳朵灵,瞅见空档就往里钻。
哪晓得一钻,钻到了坑里头。
行昭喝了口乳酪,就着帕子一边擦嘴,一边点头,隔了半晌才笑道:“…这是在正堂,你为何要压低声音说话儿?”
莲玉一愣,随即跟着笑起来。
小半辈子快过去了,跟着自家姑娘什么没经历过,阴谋阳谋,绕弯捉马脚的事儿习以为常了,可这下毒拿刀,真刀真枪的时候倒还是头一回做…
莲玉觉得自个儿经验丰富得可以进入谍战系统了。
莲玉腼腆温和的笑模样,让行昭心情大好,挑了挑眉,歪着头,扬起声音道:“莲蓉可是被自家人接回去待嫁了…昨儿个王爷说你配毛百户将好,我原先觉着他有些乱点鸳鸯谱,再一细心想想,便觉得这是桩大好婚事。毛百户比你大个五六岁吧,年岁也合适,前头没老婆,也没孩子,为人爽直个性也好,听说出身也不算好,寻常军户人家出身,老子娘也都过世了,舅母管着他管了怕是有八、九年。到时候我给你脱了籍…”
瞧瞧,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正事儿想着想着就想歪了。
莲蓉家里人年前看了桩亲事,是跟着莲蓉爹做事的一个小管事,托人把条子递到了行昭跟前来,行昭让六皇子安插人暗地里仔细瞧了瞧那小伙子,觉着这小伙儿还不错,过完这个年,就放莲蓉回去嫁人。
莲蓉一走,莲玉一个人剩在正院,行昭觉着也不是个事儿,昨儿个老六开玩笑提了句话儿,倒是送了个合适的人到行昭眼里。
行昭看莲玉皱着眉,便当下止住了话头,探身温声问:“是觉得毛百户不好?他虽是个莽人,可莽有莽的好,精也有精的好,我记得你是见过他的,哦,就是长得很壮实,国字脸,声音响如钟的那个…若实在不喜欢,便算了,咱们慢慢来,也不急。”
莲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处放了,闷了闷,低了头,轻轻摇了摇头。
“您这处缺不得人,其婉虽机灵,可到底没经过大事,黄妈妈年岁渐大,昨儿个我夜里去叩门,发现黄妈妈撑着手坐在椅凳上,都是一副快睡着了的样子。下头的小丫鬟,我也不放心。蒋姑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儿这么几十年没嫁过人,不也过下去了?黄妈妈丧夫丧子,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我为什么不能过?”
“那哪儿能一样!蒋姑姑是宫里人,不能嫁出来。黄妈妈是思念亡夫,决意不再嫁。你一个小姑娘,好好一朵花还没起苞儿,怎么就想着要一个人过下去了?”
行昭把盛乳酪的瓷碗递给莲玉,看了看缄默的莲玉,心下叹了口气,“等莲蓉正经嫁了回来当差,你的事情再说吧。毛百户不行,哥哥手上、王爷手上,甚至舅母手上的好男儿一抓一大把,大不了咱们慢慢挑!”
合着姑娘当这是挑瓜捡果儿呢…
莲玉闷了闷头,掩住脸上的绯红和眼中的莹光。自家姑娘从小娘子长到现在,什么都在变,见识在变,手段在变,就一样没变——谁掏心掏肝地待她好,她便掏心掏肝地待谁好,一如既往,百折不挠。
入了夏,天儿便黑得晚了,六皇子回来的时候,天际边缘还是亮澄澄的。
等六皇子回来,行昭便张罗着开饭了,银柄子没验出什么名堂来,意料之中的事儿,饭还没开吃,行昭让人先把严姑姑请过来,再让人将内院和后罩房都围了,六皇子三口两口吃了个馍进肚,肚子饱了脑子才转得动。
行昭用了个请字儿,黄妈妈打头去拿人,却只记得拿菜刀时的气势。
那严氏没被带到正堂来,双眼蒙着黑布被人一把推搡到了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去,她看不见,鼻尖却能嗅到潮湿和陈腐的气味,膝盖一软顺势就跪到了地上,鼻尖再一嗅,一股子热气腾腾的,咸鲜清甜的鸡汤味儿扑面而来。
严氏顿时慌了神!
“把这碗汤喝了。”
是正院黄妈妈的声音!
严氏浑身一颤,嘴里塞着的布团被人一把扯开,接着就有手劲极大的婆子端着碗往她嘴里使劲靠,严氏死命闭着嘴,身形挣扎着往后靠,她不敢张嘴,她怕一张嘴那碗鸡汤就灌进她的嘴里,划过她的肠子,然后毒穿她的胃和脾肺!
那个采买说汤里没毒,毒都被塞在封了口的小鲍鱼里,只要拿芡汁和肚子把小鲍鱼封住,验毒的时候压根就验不出来!汤里只煮了三两只,端王喜欢吃海鲜,两口子吃完这几只鲍鱼,再等个一两个时辰,等到他和王妃七窍流血,就算有太医来验查照旧不能在汤里查出任何端倪来!
说得言之凿凿,她只好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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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九章 鸡汤(下)
可她…仍旧怕啊…她怕得要死!
“喝下去!”
黄妈妈的声音比刚才更凶利。
严氏身如抖筛,死命紧咬牙关,想将头偏到别处去,可颈脖后头被人死命往下摁,她半分也动弹不得!
事情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