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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跟着,要不要去慈和宫报个信儿?”皇帝随之起身,问道。
方皇后微不可见地将眼神落在了平阳大长公主的身上。
“顾太后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还没尘埃落定,去打搅她做什么?”平阳大长公主边说边将手扶在身畔的宫人臂上起了身,婚姻生活的不顺利,丈夫的懦弱无能让她养成了说话低沉的习惯,“也不是年轻媳妇了,做个什么还需要长辈时时刻刻在旁边儿镇着才安心?我去守着就行了。”
方皇后连连称是,扶在左边儿,中宁在右,一左一右架着走不动道儿的应邑,前头的人看不见裙上的一团血慢慢地往四周漾染开来。
坐着的欣荣却一把将嘴捂住,靠在平阳王妃的身上,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却不敢说出口。
应邑垂着手,被架在中间,拖着向里走去。
她很痛,养尊处优半辈子从来没这样疼过,小腹里一绞一绞地像是被一双手一把揪在了一起,一波连着一波的紧缩时的痛苦像潮水一样向她袭来,腹间酸楚又胀鼓鼓的,直直往下坠,像是要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当中。
欣荣说她裙子上有血。。。难道她的孩子,只能变成一滩血肉吗?
她不怕太医诊出喜脉来。她只怕这个孩子没了。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与她最心爱的男人的孩子啊!
应邑痛得浑身没气力,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一管呜咽的声音。再一抬头,已经是满脸的泪,双眼迷蒙能看见红彤彤的灯光摇曳在风中。熟悉的不熟悉的,憎恶的扭曲的面孔在她的眼前如同虚影一般相互交错而过,她瘫在中宁的身上。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方福白白圆圆的脸。
方福那个贱妇不是死了吗!她来做什么!复仇?她下了地狱,就要把这个孩儿也一同拽扯下去吗?
应邑扯开喉咙尖叫了一声,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方礼,想扑过去却险些从中宁的手臂间划下来,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嘴角嗫嚅。听不清楚在叫些什么。
中宁将她拢在怀里头,一下一下地拍着应邑的背,轻声安抚着。
方皇后神态自若地吩咐人将应邑抬到炕上。又连声吩咐人打热水上热茶来,先让皇帝避到了内间,又请平阳大长公主落了上座,这才半坐在了炕边儿,拉过应邑的手。发现她手心里头汗津津的,不由心头大快。
“你且忍着点儿。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其他的什么病,咱们都静下心来好好治。千万莫要讳疾忌医。宫里头的小娘子从初葵来就月月拿药将养着,哪会出了嫁倒还小日子一来就疼得上吐下泻的?”方皇后眉眼缓和下来,温声缓气地劝她:“张院判是本宫素来得用的,王院正更是皇上钦点的太医,两位名家会诊,你直管放心,铁定诊不错儿。病多重都不要紧,最怕的就是误诊延诊了。。。”
这厢是方皇后一人在唠唠叨叨,那厢却能听见碧玉慌慌张张的声音。
“温阳县主!不好了!张院判。。。请张院判。。。”碧玉跑得差点乱了步子,一撩帘子见行昭闭着眼安安分分地坐着,张院判在轻手轻脚地给擦着药,连喘了几口粗气儿,才将话儿说清楚。
“应邑长公主突发急症,请张院判过去瞧一瞧!”
碧玉话音一落,张院判手随之一抖,白玉膏清润的凉意便往下一划。
“蒋姑姑分明没骂错你。”行昭睁开眼,神情不动地先嗔碧玉,又缓缓起了身,笑着同张院判道:“您快去吧,火急火燎地来请您,怕果真是急症!”
张院判佝着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拾掇了药箱子,举步往外走。
“张院判,您等等!”
行昭轻声唤住,张院判的脚步停了停,复而展颜一笑,言道:“医者仁心,张院判给我上药的时候,行昭看到的,不是畏缩不是嫌恶,而是神情专注且眸中有怜悯,这些都仅仅是出自一个医者对病患的至真至诚的关怀,行昭心头感激。”
张院判听得很舒坦,心头却忍不住狐疑,在这样刻不容缓之际。。。。
“行昭耳闻应邑长公主一向身子骨康健,如今却突来急症,来势汹汹。您一定要沉下心来,手段坚定地切脉诊脉。行医问药最怕的就是误诊,若是因为心里担着怕,便将病症藏一半说一半,那害的便是病患自己个儿,让身边儿的亲眷家人也跟着担惊受怕,最后大夫自己个儿还会被落个庸医误世的名声。。。”行昭话说着,却像是想起伤心事一样,嘴角一瘪,便嘤嘤哭了起来:“行昭母亲便是这样去的。。。”
张院判听得迷迷糊糊的,见素来乖巧懂事的小娘子哭得这样伤心,又觉得行昭十足可怜,转过身来安抚:“温阳县主千万莫哭,这才擦了药呢。。。微臣都记着都记着呢,若是实在是疑难杂症,微臣也不能够打肿脸充胖子啊。若是诊出来了病症。那铁定就是照实说,照方子抓药了呗。”
行昭眼泪蒙蒙地点点头,让莲蓉去送他出去,扭身便往回走。
莲玉跟在后头,似是沉吟了很久,终究问了出来:“姑娘不跟着去瞧瞧?”
“瞧什么?招呼着大家伙儿都去瞧瞧皇家公主是怎么出丑的?”行昭再出言时,语气里已没有半点哽咽,听上去十分冷静:“人都是要颜面的,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外臣女知道了这层皇家秘辛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姨母不是母亲。前戏做足,如今大戏登场。只待各角儿粉墨上演吧!”
莲玉隔着琉璃窗板,往外望了望,正殿里灯火通明。此情此景,多像大夫人去时的那个晚上啊。
凤仪殿五进五出,从行昭待着的花间走到正殿旁边儿的里间,张院判一路上走出了一脑门子汗,凤仪殿的小宫娥知机。一路领在前头,自出了花间就再没说过话。
一进里间,气氛沉闷,张院判鼻尖能嗅到轻轻的血腥味儿,心里头一颤,跟着便瞧见了盖着褥毯卧在炕上的。紧锁眉头,阖着眼,面色卡白的应邑长公主。
“平身!”方皇后一挥手。止住了张院判的行礼,又加紧道:“快给长公主瞧瞧!一直渗着血,问她肚子痛不痛,她也只说不痛,可这模样哪像不痛的样子啊!”
张院判佝着身子。伸手去把脉。
方皇后本是陪万阳大长公主坐在一旁,如今也缓缓起了身。见张院判的神情愈渐凝重起来,心头也跟着悬吊吊的,轻声问:“可是急难?”
张院判如今像置身于火中,又像在冻冰层里,脉来流利,如盘走珠,指尖在脉上能感到珠子在盘里滚动时的感觉一样,应邑长公主的这把脉,分明就是喜脉!
可胎儿的脉动已经变得十分细微了,又闻身后出血,张院判张了张嘴,口中生涩,他竟然在一个寡居的皇家公主身上诊出了喜脉!
方皇后问过一遍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眼瞧着张院判的脸色从青到白再到青,轻咳一声,说道:“张院判没诊出来?世事难料,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纵是国医圣手,也有被疑难杂症难住的时候。可长公主一直在渗血,总要先将血止住吧?”
张院判僵在凳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辈子,一路升迁,不仅靠的是他一手过硬的医术,更是靠他懂得趋利避害,一向离皇家秘辛远远的。。。
怀了孩儿,瞒得过一两月,哪里瞒得过十月。瞒得了十月,到了呱呱落地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张院判发了懵,他知道不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后果,更知道将事实说出来的结局!
“将话儿藏一半说一半。。。害的既是病患,也是病患的家眷,更是医者自身。。。”
脑中陡然想起了行昭的话,再抬头看了看应邑长公主,却看见了她嘴边噙着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嘴角嗫嚅正想开口,却听见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张院判,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儿。。。”应邑嘴角扯开一丝笑,反手握住张院判,声音低低的,却含着哀求和决绝的力量,“您没诊错。。。含参片也好,喝黄芪也好,求求您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应邑的眼泪伴着话声,簌簌落下,一滴一滴打湿在襟口。
“三娘,你有孕了!?”
万阳大长公主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鬓间花白的老人家将音量提得高高的。
一阵风“呼呼”地吹来,除了能听见枝桠晃动的声音,大殿里头的人还听见了万阳大长公主的这句惊天之语。
PS:
只有一更,走亲戚回来太晚了,阿渊顶锅盖飘走。。。
第八十五章 震怒(上)
平地突起惊天雷。
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大殿里头“轰”地一下炸开了锅,几家外臣夫人恨不得将耳朵眼给堵上。
闵夫人不可置信地朝里间望去,面色一敛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起了身,拉过闵寄柔便要向欣荣告辞。
“应邑长公主突染恶疾,臣妇身为外命妇心里焦急,只是人都堆在这里头,病患最忌空气污浊。。。”
欣荣心头的猜想被证实了,眼从那扇隔板儿上一闪而过,将才方皇后离开前说让她招待的那句话,就等于将她放在了凤仪殿暂时主事人的位置上,面色微沉,一一扫眼过去。
脑中电光火石,直觉这件事儿不简单。
“几位夫人就先回去了吧,应邑长公主好与不好,明儿个我都给你们递个信儿。”欣荣脸上稍纵即逝的震惊瞬间换成了娇俏,边说着话儿边亲亲热热地去挽过闵夫人的胳膊扶着往外走:“。。。你们家小娘子是个贞静贤德的,我恨只恨自个儿还没生儿子。。。”
话里话外,没伏笔也没警告。
闵夫人的心落下一半再转头看了看华灯久上的凤仪殿,人来人往的,这等丑事想捂都捂不住。
方皇后是个谨慎冷静的人,走一步想十步,将才分明就觉出了应邑的不对,还让默许这些人都留在殿里头,或许她压根儿就没想捂住。。。
石夫人紧紧挽着陈阁老夫人,再将亭姐儿捂在怀里头,低声教训,“刚刚你什么也没听见!”
欣荣陪着几个夫人出殿门,皇后没出来让王嫔走,王嫔根本不敢动,敛着头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儿。平阳大长公主扫了王嫔一眼,缓缓起了身,扶着宫人的手臂便往里头走去。
一进去就听见了皇帝压抑着震怒的声音。
“这到底是谁的孩儿!你若铁了心不说,朕就一个一个地问,从你身边儿的丫头到你府里头的妈妈,看看是牢里头的刑具硬气,还是人的嘴硬气!”
平阳大长公主“唰”地一声撩开帘子,眼前是狼狈不堪颤颤跪在地上,嘤嘤哭着的应邑,一脸铁青坐在上首的皇帝。还有面色如常却眼中带了些心悯的方皇后。
万阳大长公主见她进来,眉眼一挑,指着跪在地上的应邑。语中有揶揄有鄙夷。
“都说大周朝的公主一辈儿一辈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儿个算是瞧见了。小娘子嘴硬,只哭着要保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儿,余下的什么也不肯说,气得皇帝不行。”
皇帝一听。更加抿了抿唇,再垂眼看看哭得面目全非,还不忘紧紧捂住肚子的幼妹,气上加气,连声道了几个“好”,提高了声量:“张院判!配一碗落胎药来!药力要狠!要让长公主一气儿喝下去再没了后顾之忧!”
“您这就是关心则乱。在说气话呢!”方皇后拦住皇帝,上前两步轻轻提起应邑,素日冷肃的语调缓了缓。“如今在场的都是你的至亲,你有什么就说,捂着干嘛啊?你也是近三张的人了,今后就算是嫁了人还能有多少机会能怀上孩子?这世上女人家最辛苦的就是一辈子没孩子。。。”
方皇后话说到这儿,神情黯了下来。看着应邑微抖的毫无血色的唇瓣,还有裙后愈渐加深的殷红。慢条斯理开了口:“皇上是谁,是你亲哥哥!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不松口,你叫皇上怎么帮你做主?怎么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