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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又有多出挑。两个小丫头还差着远呢。定京城里多的是顶好的小娘子。”
正巧,太夫人话音将落,台上就响起了叮叮咚咚的锣鼓声,太夫人笑着朝戏台方向,抬抬手,示意台上正唱着戏呢。
应邑微敛了笑意,轻轻颔首,余光扫过行昭,瞬间变得极黯。
行昭摸了摸腕上,明显大了一圈的镯子,青石冰凉沁人,她若有所思地再看了看贺行晓,贺行晓虽垂着头,唇角抿得紧紧的,眼神里却有很不可置信的激动。
戏台上演到第二折,戏中老母蔡文氏正面向看官们哭诉:“我那儿,狼心狗肺,我予他吃,予他穿,助他高中皇榜。他却叫我老来无依,老妇人有冤有怨,只好撞头去向那阎王诉!”
三夫人这厢正支着耳朵听应邑长公主与太夫人在说什么,那厢支愣一下,就听到了这样的词儿,面色一下垮下来,似平复心情般,单手执了茶盅喝。
二夫人心头正暗怨应邑长公主厚此薄彼,叫行明出了大洋相,这边一瞥三夫人作态,不禁大快,作势轻叹声:“这蔡恭少当真狼心狗肺,就是叫老天爷下三道雷来,立马劈死这等不孝子,也不为过。三夫人,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三夫人正喝着茶,被一呛,满脸通红,半晌也没说出来话。
再看太夫人正拿手打着拍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戏台,仿若未闻。二夫人那一声叹说大不大,说小,这听音堂大概也是能听全的。
行昭心头暗笑,二夫人这样的性子,左横右横,却独独在二爷面前横不起来。
行明忍着笑凑过身来,同行昭使眼色。
行昭一看,大夫人面含轻嗔,推了推二夫人,二夫人这才收了眼神,不再为难了。
“我最敬重你母亲。大伯母总是和事佬,却不晓得祖母都没说话,就是看着三房落面子的意思了嘛。大伯母却看不下去别人为难。”行明同行昭咬着耳朵,轻轻说。
行昭侧身听行明说,眼里看着母亲,如同在这盛冬里看到了温暖,母亲是这样良善温和的女子。
这出戏是很典型的京戏,夸张了的京白,定京腔抑扬顿挫,声调嘹亮,伶人们行止敏捷,听音堂里终于都看起戏来。
行昭端坐在小杌上,眼里在看戏,手袖在宽袖中,摩挲着那镯子,心里细细揣测起来,应邑回来极高兴的样子,是贺琰最后答应了她什么,还是她十拿九稳方家会倒台?
贺琰是个很典型的家族族长,一切以贺家权益与自身前程为重。他可以为了贺家和自我前程娶方氏,也可以为贺家娶应邑,更何况,应邑是他少时的情人。皇位已稳,贺家为公卿之家鳌头,权势煊赫,这个时候娶到圣上的胞妹,又有忠诚之意,助力也不会小。若这时候方家已经不是助力,而是阻力,贺琰绝对会舍弃。
行昭嘴里发苦,如今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应邑与母亲的战争了。
前世的真相,如同台上这折戏,抽丝剥茧般,渐渐清晰起来。
戏中的蔡恭少跪在仙人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锣鼓之声变得愈加铿锵有力,蔡恭少革职除家,流放千里,嫡母诰命加身,重享荣华。
是大团圆的结局,听音堂里太夫人率先拍掌,赞了声好。班主携柳文怜,与其他几个角儿出来叩头谢恩。
三夫人一抬手,就有个小丫鬟捧着缠枝填金托盘端上戏台,里面有十锭纹银,赏了鸿云社一百两。在定京权贵簪缨之家里,也不算寒酸了,主家赏银占大头,其他的随礼就好。
太夫人听《训子》听得心情舒坦,吩咐素青取了十锭银子去赏。应邑见状,也赏了一百两下去。
厢房里的黄夫人,黎夫人都各有赏。
那班长捧着托盘,愈加喜气,隔着碧湖扬了声调:“鸿云社在此恭祝诸位夫人,福寿安康,少艾永葆!给您磕头了!”
谢了又谢后,笑盈盈带着社员退下了戏台。
天色渐晚,屋檐下已有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仆从们恭谨侍立。
定京城里的习俗是下午唱堂会,留下来用晚宴,再各家诉各情。三房请来的多是清流人家,在朝任官,如同百年老松藤蔓交缠,临安侯府虽是勋贵,贺琰在朝堂上却任有重权实职,此时有机会,自都是攀附套交。
三夫人招呼着众位:“羊汤锅子可都暖好了!诸位往花厅里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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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余音
众人笑盈盈地应了,便簇拥着应邑长公主与太夫人往花厅去。
走在抄手游廊里,天际处有已停在山腰的夕阳,透过暖洋洋的红灯笼看去,血色残阳。
到了花厅,雾气萦绕,羊汤铜锅子都烫在了桌上,冷盘热盘烫菜都拼在一块,花团锦簇,瞧上去十分热闹。
几位夫人坐在上席,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坐在下首,男人们在外院摆桌。
将开宴,三夫人便斟满了一盏酒,起了身先敬:“谢过诸位今儿个赏脸来。我们一家才从湖广回定京,各门各路都显得生疏了,万望各位姐姐妹妹们提携相助。”话音一落,便甚是豪爽地将满杯酒一饮而尽,倒杯示意。
夫人们纷纷起身举杯相迎,小娘子们却只能抿抿身前的甜果酒。
行明尝过一口,便冲行昭挤着眉毛,一副被辣到的样子。
行昭捂着嘴笑,凑近她说:“端庄贤淑啊。想想二婶今儿出来嘱咐你的话——”
行明一挑眉,看上席的二夫人正同黄夫人说得火热,又想到黄夫人家里还有个考上廪生的郎君,更怕自己母亲把她说到这黄家去,虽面上不以为然,身子却坐直了,嘴边一撇向行昭耳语:“那黄夫人奉承不了上边那几个,就来哄我娘罢。”
虽是耳语,但边桌能隐约听个全。
行昭一听,便晓得不好了。
黄家是寒门出身,拢共才富贵了两代,这一代考中两榜进士,和贺三爷走得近,就想巴着缝儿攀上头来。读书人家看重名声,以声誉立家,行明这话说得过了。
果然,边桌坐着的黄三娘,十一二岁的年纪,将银筷子往桌上一掇,就扭头过来,满面通红:“贺三姑娘这是什么话!”
行明心里越想越不过味,方才应邑长公主嘴里说临安候的女儿,把其他的贺家姑娘放在哪里了,倒显得自个儿站起身像是不要脸地往上凑,火气正大,放下筷子就要回过去。
行昭连忙拿手按下行明,语气婉和地往黄三娘那头说:“不过说三婶家的黄花鱼新鲜这些话罢了,黄姐姐莫恼莫恼。”
那头黄三娘也不是个省油灯,嘴角一挑,就拿眼瞥行明:“俗话说得好,半罐水响叮当,李逵也姓李,唐太祖也姓李,可惜啊,一个只能当冲锋去送死,一个却是英明果决的圣上。”
这话戳在行明心尖尖上了,父亲是庶出又不争气,靠嫡兄活,连她在与行昭交往中,母亲都要教导她,要捧着行昭要让着行昭。
一样的姓贺,别人看,却还是有尊卑秩序,三六九等。
行明一抹脸,把眼角的泪擦干净,父亲争不来的气,她来争。正要还嘴,却听行昭慢条斯理,一本正经的话。
“黄姐姐姓黄,黄花鱼也姓黄,可惜一个是清流世家的小娘子,一个是遭人饮食的畜生,是大不相同的,黄姐姐可是想说这样的道理?”
行昭一手玩着掐丝珐琅松竹梅酒盏,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黄三娘说。
话音将落,七娘便笑出了声,难得说句话:“一个是清流,一个是在水里游,随波逐流的,都是水里的货色,区别也不太大。”
黎七娘向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一桌的小娘子们面色瞬间就不好了,有一个七品官出身的秦娘子,撂了筷子便轻声嚷着:“什么叫随波逐流,什么叫水里的货色,你说清楚。”
大周朝重文轻武,文人酸腐气十足十。头悬梁锥刺股读出来的,大抵都看不起勋贵世家躺在祖先功劳簿上的高傲模样。勋贵人家又看不上那起子读书人在朝堂上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特别是那些御史逮着什么参什么,生怕不能一头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
行昭出身勋贵,甚是觉得清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见对自己有利的便腆着一张脸,那时候就忘了读书人的意气了,着实讨人厌。明明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有时候投胎也是项运气,怨不得谁。
便垂了眼,拉过行明转身坐过来,又给七娘夹了块黄花鱼,同她笑称:“你尝尝,方才三姐就是在和我说,今儿个的黄花鱼可新鲜了,嫩着呢。”
黎七娘抿嘴一笑,还是一副讷言谨行的模样,嘴里嚼着黄花鱼,听身后还在不依不饶,淡淡说了句:“你若不晓得,就去上头问问贺太夫人和你娘,长辈们见多识广,定能和你细细说出一二三四五。”
身后一时间缄默无声了,行明拿着银箸将盘里布的羊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烂了,同行昭与七娘小声喃喃说:“是我言辞无状,倒连累你们两个来帮我收拾场面。”
行晓这时候倒站出来了,帮着行明斟了盏梨汁糖水:“三姐姐本也没说错啊。”
行昭轻笑一声,推了推行明。行明没理贺行晓,绕过梨汁糖水,又拿起了甜果酒来,这次一口而尽,小娘子没饮过酒,强忍下咳嗽和呛口,面脸通红,眼眸却亮得像繁星。
行昭习惯性地抬头看上首,下面有动静,上席选择仿若未闻。一抬头,却对上了应邑长公主的眼睛,应邑弯了绛唇,微微歪了头,一派天真,举杯向行昭遥遥致意。
行昭同样端起酒盏,皓腕向前一伸,露出腕间的那方赤金嵌青石镯子,向应邑笑得甜,仰头将酒盏中的甜杏果酒一饮而尽。
果酒偏酸浓厚,流芳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屏风后的天际已是昏黑一片,花厅里也酒酣餍足,夫人奶奶们起了身,准备告辞了。
行昭去扶太夫人,太夫人却向大夫人一努嘴:“去扶你母亲,她今儿个被灌了几杯酒,这会儿正难受呢。”
大夫人手里掐着帕子,蹙眉扶着额头,靠在黎夫人身上,左边是二夫人搀着,二夫人笑道:“弟妹新酿的酒,后劲足,大嫂平时酒量也不差啊,被长公主灌了几杯,这就扶不住了。”
行昭心头一动,没答话,扶过大夫人,大夫人面色酡红,满身是清冽的酒气,这哪是才被灌了几杯酒啊。应邑是个极天真且喜怒行于色的人,现在的手段也尽于此了。
“贺大夫人将门虎女,极豪爽,敬酒就喝,应邑自叹弗如啊。”应邑在后手里捂着暖炉,娇笑说着,在红灯笼映照下愈显娇艳,如同一朵牡丹花。
说着话,还冲行昭眨了眨眼睛,笑不露齿。
行昭抿嘴一笑,同其也眨了眨眼,又凑近大夫人,温声轻言:“母亲母亲,您可难受?”
大夫人皱着眉头摇摇头,复而又点头,眼神迷离像在寻找什么。
行昭又是一笑,也不说话了,一行人便往外门去,还好大夫人只是难受,神智还清醒着,行昭人小扶不动,大夫人还是靠在二夫人身上居多。
将踏过三寸朱红门槛,贺家的马车就等着了,贺琰与贺二爷,骑着马候于前,见女眷也出来了,就下马来扶太夫人。
太夫人看着儿孙,高兴问:“景哥儿呢?时哥儿身板小,这冰天雪地的我也不叫他再骑马回去,景哥儿可是练着的呢。”
“景哥儿喝趴了,在马车里呢,您快上车吧。”二爷弓着身子扶太夫人上马车。
一听,全笑起来,二夫人快人快语:“儿肖母,这句话可真没错!这不,母子俩像商量好似的,醉在一块儿了!”
行昭人矮身小,藏在大夫人身后,看到贺琰的眼眸,迅速黯了下来。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厌恶。
行昭挽着行明也上了马车,贺行晓也在后面跟着,行昭挑开马车帘子,露出一条缝。
马车吆喝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