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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谈的和你想的不一样。”
她还来不及追问,雍华就已切入正题。
“这次行窃的对象不寻常,而且‘四府’和我早有过节,今晚我们等于是深入敌穴。”
宝儿听不太懂,主子在送她来此之前提及的“四灵”就已听得迷迷糊糊,现在雍华在行动前又道出了个“四府”,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两帮相互看不顺眼的牌搭子?
“我曾多次在执行‘四灵’的命令中,与‘四府’的人马正面冲突,因此他们早已约略知道我就是多罗郡王府的雍华,却因为苦无证据,无法逮捕我。”
嗯,她懂了。雍华是“四灵”那桌的属下,奉命跑去偷看“四府”这桌的牌,好几次都被他们发现,当然会起正面冲突。
“那你这回潜到人家府里偷东西,还真不是普通的危险。”等于到别人的牌桌上公然偷牌嘛。
“没错,所以万一失手,我就不可能再回来。”
“为什么?”打算改而投靠“四府”那桌吗?
“他们绝对会严刑逼问我‘四灵’的内幕,为了守密,我必须自尽。”
宝儿嘴巴张得老大,一脸惨白。
“反正一旦失手,回来也会被‘四灵’宰,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敌阵上,比较痛快。”
“你……不怕吗?”居然还能一边绾著长发,一边悠哉地说这种话。
“如果发生这种状况,你立刻跟黑影们一同撤退。他们会护送你回‘四灵’那里,宣告任务失败,结束你的受训。”
宝儿怔怔呆坐桌前,无法反应。雍华就这样交代自己的后事?说得简直像在跟厨子点菜似的,他怎么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这么随便?
“真是真是,怎么突然就决定行动?还把我抓来这里做幌子。”同时间,英绘贝勒一边抱怨地一边被请入观戏楼里听戏。
五哥觉华尽地主之谊地负责招待,并令下人筹备丰富晚宴。
“你是怎么著,又和雍华杠上了?”脸色这么臭。
“是他根本不拿我当兄弟看。”觉华自认已十分尽力。
“会吗?我看他对你满好的,五个兄弟里面,他只会跟你开玩笑。”
“他哪时跟我开过玩笑?”想来觉华就一肚子火。“每回好声好气同他打招呼,都被他尖牙利嘴地咬回来。若不是我耐性好,早跟他撕破脸了!”
“他才不会跟你撕破脸。”英绘随手拈了一枝桃花把玩。“他清楚得很自己在这个家是什么身分。
虽然你们是兄弟,可你是血统纯正的少爷,他是满汉混血的杂种。这鸿沟,不是手足之情消弭得了的。”
“我又没跟他介意过这事!”
“你阿玛却天天提醒他,提醒了二十年。”桃花在他指上转呀转。
“胡说,我阿玛为人拘谨却宽厚,哪会这样损他!”
“喔。”英绘不予置评。看到院落远方一行准备行动的人影,不觉眼睛一亮。“嗳,快看那个小个子,美女喔。”
“还轮得到你说。”觉华没好气地踱向观戏楼。
“我是不是看错了,她眼珠怎么不大对劲?”英绘遮著额前用力眯眼。
“她是个罗刹混血。”
“蓝眼珠、白皮肤,混得还真恰到好处。”英绘频频回首地笑道。“雍华怎会带个小丫头同行?是他新来的侍妾吗?”
“是他的搭档,‘四灵’派来跟他学习的新手!”觉华严厉声明。
“啊?”英绘傻眼。“怎么跟我之前在‘四灵’府里看到的人不一样?他们临时换人受训啦?”
盗取四法王经的任务果然如雍华所料,难上加难。
已经探好形势的两府,缩小了搜查范围与潜入的难度,刻意被保藏的经卷,不仅藏经木匣上并未刻印书名,同样无名的木匣还多达二三十个,混淆视听。
尽管雍华尽快由纸张质材辨识真伪,依旧耗费大半工夫。抵达第四府盗取最后一卷时,已近丑时末。阴阳交接的时分,极不利于行事,尤其这又是雍华心中最感疙瘩的一府──
敬谨亲王府。
在当值侍卫无所察觉的状况下,雍华已带著宝儿盘踞书斋前浓密的高树上,伺机而动。
“雍华,我觉得这府邸不太一样。”
“嘘!”是不一样,书斋附近的守卫松得有些反常。敬谨亲王府收藏的骨董字画、玉石碑帖,多为极品,怎会如此疏于防范?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时辰已进入寅时正,几近黎明。三卷经书已经到手,如果今日没偷齐四卷,天亮后经书遭窃的消息一传开,敬谨亲王府必会更加严防戒备,盗书之事将功亏一篑。
“雍华,我们还是别──”
“走!”豁出去了。
雍华俐落翻身,几个腾跃,无声无息窜入书斋里。宝儿紧紧跟著,奔跃时四肢并用的态势像只豹子,穿越高窗而入的模样像只猴子,但灵活至极,流畅无比。
只剩最后一卷经书,达成任务只差一步。
就在雍华检视经卷真伪时,宝儿不安地杵在一旁原地打转。不对劲,这里真的不对劲。
“雍华,我有一种很怪的感觉。特别是我们闯入这府邸的刹那,我就觉得──”
“嘘,过来!”
他将一卷卷可能的经书约略念个两行,由她检核脑中的经文记忆。一刻钟左右,抓出真正经书,雍华立即由怀中抽出小包火粉,打算就地毁书,却怎么也引不起火焰。
怎么回事?他数度尝试,一点火都发不起来。
猛抬眼,环视四周,惊见壁上暗藏的纸符,愕然顿悟。
“中计了。”
“怎么会?”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你的暗器是不是有问题,怎么火都点不起来?”
“这里被人下了结界,我们被困住了。”加上镇火封印压在东西南北四面,别说烧书,恐怕连个烛台都点不起来。
“我们哪有被困住?”她慌乱反驳。
“不信你从窗外跳出去看看。”
看雍华一副心如止水的死相,她不信邪地便往窗外翻跃,怪事却发生了。
明明翻至书斋外,就是外廊庭院,可宝儿这一跃窗而出,外头竟然又是间偌大的书房,且与刚逃出来的那间一模一样。
宝儿只错愕一会,立刻警觉情况有误,再住书斋朝外廊的窗门跃去。外头又是一间完全相同的书房,甚至连雍华都还站在相同地方。
“这好奇怪,怎会这样?”
“什么人?!”宝儿的惊声怪叫立刻引起外头侍卫注意,紧急召唤之下,一批批人马火速抵达书斋外,团团围住。
雍华冷然斜睨捂嘴瞪眼的宝儿,她动都不敢动,像被大猫盯住的小老鼠,冷汗如雨。
“叫得好啊,宝儿。”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今夜我不知嘘了你多少次,现在你可终于学会轻声细语了。”他阴阴讪笑,外头侍卫与火炬的聚集阵仗更令她瑟缩怯懦。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他们进来逮人了。”他无所谓地拍拍经卷上火粉。反正这结界由内是闯不出去,让人由外攻进来,反而有脱身契机。
宝儿突然凶猛地揪住他衣襟。“你该不会现在就想了结性命吧?我警告你,你休想!”
“你警告我?”他挑眉。
“大胆狂徒,还不快束手就擒!”四名持刀侍卫破门杀入,里里外外数十把刀光全指向他们。
“没错,我是在警告你!”宝儿直直瞪他。“我跟你说过我会保护你,自然就得保护到底,如果你就这样随便放弃生命,那我该怎么办?!”
“回你主子那儿,换个人来训练你。”
“我才不要!我只要你!”
“你也未免太阴魂不散了吧。”
“不要笑,我是说真的!”她紧紧抱住他伟岸身躯。“我们是同一国的,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自己下地狱。”
“跟你在一起,比下地狱还惨。”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演亲热戏!”气得周围侍卫脸红脖子粗。难得他们有个出场耍帅的机会,竟完全不被这两个毛贼放在眼里。
“把人架出来!”外头的总管怒喝。
“喳!”众侍卫立刻轻松箝住毫不反抗的雍华,拖往屋外,宝儿也傻愣愣地跟著乖下来,拖出去待宰。
“灯来!把这两名贼子的脸给我照明白!”
众人依令将灯火提前时,雍华一弹指,几道反射的窜打威力,扫破十来个明亮灯笼的灯火,场面顿失光明,同时爆出侍卫呻吟。
临时赶来助阵的别院侍卫们破众而出,狠猛地一刀劈向雍华,已然不打算活捉。雍华一闪,发辫不慎被切散。
“是个女人!”侍卫惊喊。“这人没有剃发,是个女贼!”
“格杀勿论!捉住那个小的拷问即可!”
霎时众侍卫兵分两路,绝大部分全击杀雍华,宝儿惊吼──
“不准你们杀他,他是我的!”
她霍然纵身一跃,张口咬向打算由背后刺杀雍华的人,痛得对方骇然惊叫。随即,一只耳朵就被吐在地上。
“天哪,这是什么妖怪?”
月光射在宝儿双眸上,闪出如冰的薄透蓝光。她如野兽般地狼嗥著,四肢一曲,登时跃上两丈高,倏地咬向为首的总管喉头。
“来人!命所有侍卫出动!”侍卫长急忙狂吼,怎么也没想到窃贼会是这等高手。
打算向外传报的侍卫被雍华由背后轻轻一弹指,立即死在颈后一排银针下。
混乱的喧闹已然引起远处骚动,支援人马一波波赶到。不行,没时间再耗下去。雍华由怀里抓出一块油纸包,剥裂外层,弹撒在夜空,周遭侍卫登时凄厉惨叫,捂著脸孔在地上疯狂打滚,生不如死。
“闷住气!千万别靠近!”侍卫中有人大嚷。无奈诡异云雾随夜风飘散,几名闪避不及的,当场痛得抚眼惊叫,溃不成军。
逆风的高处凉亭内伫立个寂静身影,悠然聆听下头的一片乱局。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连这种角色也摆不平。”他淡淡轻笑,由侍从指引,飞身下去,悄然立于满地打滚的败兵之中。
宝儿马上感觉这人气息不对,回头狠然咧齿狂狺,纵身攻击。
“宝儿,你连我也要杀吗?”
淡如轻风的低语,宛若月夜中沁凉涤心的清溪。
凶猛如虎的攻势突然在空中一转,如小猫般地乖乖落在那人眼前。她眨巴晶眸望著背光的人影,皎月斜倚,侧映绝俊风情,缥缈中更显清逸。
“主子!是你,果然是你!”她狂喜地热切扑上去,任那人爱怜地抚著她的小脑袋。
站在横七竖八敌手间的雍华,面无表情,脑中竟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记得这副优雅飘然的身影,记得这醉人至极、柔美至极的嗓音,记得这超凡绝俗的静谧气息,记得这人曾双手掩面、鲜血丝丝流下的情景──
元卿贝勒。
“好久不见了,雍华格格。”他悠然弯起俊魅笑眼。
宝儿的主子怎会是他?宝儿明明是“四灵”派来受训的新手,怎会叫“四府”的元卿贝勒为主子?
“宝儿,喜欢我这次给你安排的训练吗?”
“喜欢,喜欢极了!”她在元卿怀中热情地望向雍华。“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也学到很多东西。
最开心的是能够和雍华在一起!”
“啊,那他很疼你了?”
“是啊,疼死我了!”她故意朝雍华嘟嘴搓著手心。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他很特别照顾我,破例让我住在他的冷泉苑里。这冷泉苑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的。起先我不晓得,是后来我──”她滔滔不绝地兴奋解说。
雍华疏离地冷观他们热络而亲密的交谈。凉飒的夜风吹扬起他飞散的长发,浓密而狂乱地在他脸庞飘荡,淹没些许绝俊的面容,却掩不掉那双犀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