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拖,皇帝总也不肯见他,李林甫竟接连两月多不曾见到皇帝的面了。
李林甫越想越不对劲。以往他抱病在床,皇帝三天两头赏赐他各种珍贵药材补品,不绝于路,还曾特许太医前来为他诊治;如今他病有好转,却一反以往宠遇,连见他一面都不肯。于是使人查探,才知道又是杨昭搞的鬼。王鉷一案已经了解,他却仍然追究不休,又逢李献忠叛逃,便密奏右相李林甫与王鉷兄弟、李献忠都有私交,哥舒翰陈希烈从而证之。皇帝虽然不信李林甫和这些人有私交就会有什么逆思,但是也不由地对李林甫疏远了。又有术士进谗言,说李林甫年纪与皇帝相若,身染恶疾,皇帝见他会沾染晦气,因此连面也不许李林甫见了。
李林甫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憋了一口气,病情又有所恶化。原本皇帝只让他在家休息一月,一月之后他却下不了病榻,还是没法见皇帝。
而另一边,杨昭正值春风得意,如日中天。皇帝疏远李林甫,李林甫自己的身体又不争气,杨昭虽不是宰相,权势却胜过左相陈希烈,再加上内有贵妃相助,上有皇帝隆宠,可谓贵震天下。杨昭与右相不协,朝臣早有察觉,到李献忠一事才确认他二人真是为仇为敌了。李林甫原有亲党无数,这时候看情势不妙,也纷纷见风转舵脱离李林甫,有些自命中立,有些索性直接投奔杨昭去了。
六月,剑南留后李宓遣使入朝献捷。剑南节度使杨昭上奏,说吐蕃发兵六十万增援南诏,在云南与剑南军邂逅,剑南军大败之,并攻下了隰州等三城,俘敌六千三百名。因为道路遥远,仅挑选其中年青力壮的一千多名俘虏以及兵败投降的酋长献给朝廷。
云南距京师千里之遥,蜀道难行,谁也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一千多名俘虏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但杨昭这么说,谁也不敢质疑,纷纷附会其言上表祝贺。皇帝当然是喜笑颜开,重加赏赐,愈发信任杨昭。
早在李林甫当政时,皇帝就自恃天下承平,无复可忧,政事几乎全都托给李林甫,自己深居禁中纵情声色。杨昭本就善于揣摩迎合皇帝心意,内有贵妃提点帮助,总能想皇帝之所想,令皇帝对他十分满意。时皇帝春秋已高,年近古稀精力不济,每旬例行的朝参常常匆忙结束。杨昭就提前私下将需要处理的政事全都议好,朝上只向皇帝报备,皇帝根本不需费神,更以为他精明强干是栋梁之材,朝政几乎都交由他来处理。杨昭同时身兼三十余使,势力遍布朝中各个角落。
莲静觉得自己兼任太仆少卿和监察御史,又为李林甫办事,就有些分身乏术了;一人兼三十多个职务,又都是大权在握的重职,他真能忙得过来么?
她望着数丈之外百官列首的杨昭,他满脸堆笑,远看去神采飞扬。她已有三四个月不曾近见他,刚看了一眼,他就好似侧里也长着眼睛,把目光投向她,一面就向这边走来。从她身边经过时,突然说了一声:“陛下——”
莲静本是低着头不看他,听他喊陛下,以为皇帝到了,不由翘首去看。这么一闪神的功夫,杨昭就转了身,在她身边站定,转过脸来冲她笑了一笑:“——怎么还没来。”
莲静懊恼地抬头看他,蓦然发现他和几个月之前相比有了一点变化,眼角出现了细密的纹路,一笑起来,就像刀刻似的掩也掩不住。那凤目的尾梢本是飞扬跋扈地向上斜掠而起,如今却显出了倦意,眼下透出淡淡的青黑色。他今年好像有……三十七了?
“岁月不饶人。”他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突然开口,“吉少卿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哪像少卿,虽然劳心劳力,这些年来还是一点都没变化。”他转首盯着莲静面庞细瞧,眼光在她脸上一圈一圈地打转,看得莲静浑身不自如起来。
杨昭自顾自地说着:“我记得初见你时,看来就比你实际的年龄小,二十刚出头的模样;而今又过七年,竟然还是没有变样。吉少卿,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什么养生秘方能使青春永驻?也说来让我学学呀。”
莲静瞥他一眼:“怎么大夫很怕老么?”
“我不怕老,我只是怕……比你老这么多。”杨昭轻道,莲静正闻言忐忑,他又笑了出来,“原本以我的年纪样貌,群臣中也找不出几个比我年轻的,还小小得意了一回。但是吉少卿你一出来,可不立刻就把我给比下去了。我明明只大你六岁,看起来却像相差十多岁似的,亏我还一向自负相貌不差。吉少卿,你说我这心里头能安稳么?”
莲静道:“大夫是太操劳了。”
杨昭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没有办法。王鉷现在不在了,我一个人要忙以前两个人的事,真是焦头烂额。”
莲静听他说起王鉷,心中微恼,道:“大夫如此不甘不愿,难道是谁逼你的?”
他侧过身来,声音近在耳边:“你说,是谁逼的?”
她明知该气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心下却莫名地虚慌,只别过脸去,看着远处渐近的皇帝仪仗銮舆,轻声道:“陛下到了。”
他淡淡地瞅她一眼,站直身子,出列上前去迎接。
天宝八年二月时皇帝就参观过一次左藏库,盛赞杨昭富国有术,逾制赐其三品紫衣金鱼。如今他身为御史大夫,名正言顺的正三品大员,一身簇新的紫色官服,腰间鱼袋金光闪闪,无不昭示着他在朝中无与伦比的权势地位。
莲静垂目看着他腰间的金鱼袋,不期然被旁边一块玉佩吸引住视线。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晶莹通透,不见一丝杂色,只是形状有些奇怪。一般的佩玉都是琢成环状,好穿丝线;或者雕出鱼纹水纹,以求吉祥。杨昭腰里缀的那枚玉佩却是半圆的形状,平口朝上,圆弧朝下,如同一只碗的侧影,还有些不圆润的凸角。但实在隔得远,看不见上头的花纹,不知是何造型。
这时皇帝突然指着一间库房的屋顶诧异地问:“杨卿,那是什么?为何与别处不同?”
百官顺着皇帝所指看去,只见那库房的顶上一角用锦绣丝缎搭了一个小棚子,十分华贵,锦棚外更加盖了亭檐遮挡,好像那小棚子底下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似的。
杨昭回道:“陛下,前日左藏库中忽现凤凰,盘旋三周,栖于此屋之顶,留下印痕。臣以为这是难得的祥瑞,因此命人于屋顶筑亭,以免凤凰遗迹被风雨吹打。正想奏告陛下呢。”
皇帝一听大为惊异,命内侍取梯爬上屋顶,果然见那锦棚之下有一个巴掌大的鸟爪印,不像平常鸟类所能留下的。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这时出纳判官魏仲犀上前禀奏,说他也于日前看到一群凤凰聚集在左藏库西的通训门上。皇帝大喜,群臣也趁机恭贺,人人都得了不少赏赐,满载而归。
杨昭当然是最多的那个,皇帝赏了他新绢千匹,他手下几个随从都拿不回去。皇帝给的赏赐又不能不要,只得再去调派人手来取。
皇帝圣舆已远,百官渐渐退走。杨昭守着一堆绢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几千匹绢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是大数目。他家后院的库房里堆满了这种东西,让他一看见就厌烦。人一旦有了权势,钱财便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他并不爱财,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要什么不是伸手即来,囤那么多财帛做什么呢?还得多造房子去存储。
他倚在绢堆上,一手无意识地抓起腰间的玉佩来把玩,倦意慢慢地袭上眼睑。昨晚终于难得地早早睡下,却做了一晚的梦,醒来后梦里那人那情景还总在眼前晃动,让他一天脑子都不清明。
他朝库门瞥了一眼,正看到最后几个官员将要出门去,莲静就在最后,两只手空空如也,候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慢慢挪着。他忽地来了精神,让人去把她叫过来。
“大夫叫下官来所为何事?”莲静毕恭毕敬,垂手而立。
杨昭屏退左右,也不解释,笑问:“陛下赏赐群臣,人人有份,怎么吉少卿却是两手空空呢?”
莲静低头不语。杨昭恍然道:“哦,陛下并非每人都赏,只是逢恭贺道喜者便赐绢帛。想来吉少卿是不曾向陛下道贺了?凤凰现身,如此祥瑞,吉少卿不是最应该欣喜的么?”
莲静淡淡道:“我已不是太常少卿了。”
杨昭道:“吉少卿虽然不当太常少卿了,但是陛下可没忘少卿的异能。如今集贤院、通玄馆等地缺乏能人,陛下还有些怀念少卿呢。”
莲静道:“下官能力低微,天资有限,不是习法的料,不如当个九品芝麻官,还能为民谋福。”
“吉少卿太过自谦了。”杨昭笑道,“陛下前几日还说呢,以吉少卿的禀赋,在御史台做监察御史,天天做些弹劾地方官的差事,实在是有损仙风呢。少卿不以为鄙,还似甘之如饴,真不知少卿怎么舍得下的。”
莲静听他话中带着蹊跷,低声道:“我为何来做监察御史,你是知道的。”
杨昭笑容不减:“我是知道,但那原因,我能对陛下说么?陛下只会以为你是……”
莲静脸色一变:“陛下以为我什么?”
“以为你……”他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别有所图啊。”
莲静不以为然:“我能有什么图谋?”
他的笑容有丝诡异:“你身正不怕影斜,别人可未必。你还记不记得史敬忠、任海川……”
莲静先是心惊,继而心生恼怒。她还道他怎么突然有心情找她来谈心话家常呢,绕来绕去,还不就是要对右相不利!她皱起眉来,正色道:“我已不行术士之能,右相提拔我是看在我有心为国效命,你休得无端生事!”
杨昭嗤笑:“为国效命?如果你真对他说你的目的是为国效命,他会提拔你?”
莲静语塞,争道:“无论如何,你……你休想故技重施!”
杨昭仰起头,靠在一人多高的绢堆上:“可是,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好使了,又是现成的契机,我还真懒得去想别的方法呢!”
“现成的契机?”莲静气极,“难道你为了达到目的,连我也要利用么?你是准备让我像阿翁一样流放岭南,还是像山人一样叫人灭口?我从不知道在你眼里我原只有这样的作用,我还以为你……”她突然止住,没有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杨昭倚着绢堆,绢帛的丝光映着他的眼眸,那眸中便有了一点晶亮。“菡玉,原来你也是知道的。”他语调轻缓,“你知道我定然舍不得你,那你为何还要与我作对?”
莲静心头一颤,竟不敢再看他双眼,后退一步,心中纷乱一片,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转身就跑。前脚刚跨出,身后的人突然欺身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手足无措,慌乱中回头推了他一把,想把他推开。杨昭脚下一个不稳,被她推倒,撞在背后绢堆上。那绢堆本是临时堆成,有一人多高,这么一撞,哗啦啦一下全塌了下来。
莲静眼看绢匹从杨昭头顶上方砸下,情急之中飞身扑过去相挡。一块绢砸中她后背,力道让她闷哼一声,身子向下一顿,贴到身下的人。忽地天旋地转,他一个翻身,竟反过来把她压住,那些绢匹便乒乒乓乓地全砸在他身上。
“杨昭!”莲静惊呼,“我不怕外伤,你……”话没说完,就看到上方接连四五块绢匹一同掉下来,正对着他后腰。她抬起右脚一蹬,脚底抵住那最下面的一块绢,后头的便都被那绢匹挡住,横七竖八地架在他俩上方。
两人一上一下躺在一堆乱绢中,夹在中间一点点空隙里,动弹不得。
黑压压的一大堆绢匹,密密麻麻的只有些微空隙可以看见上方的天空,全都靠她一条腿撑着。她咬紧牙关,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