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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一半,忽然耳边隆隆的却是炮响了一声,三人同时怔住,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接着又是两声炮响,如九天上的雷声,喧嚣震天。而昭阳殿外的丝弦之声依旧,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于此时,只听身侧的小刘氏低声道:“娘娘,这是秋决的行刑炮声。”
木槿有些惶恐地望了她一眼,却小刘氏脸上都残忍的笑意。
阿琇漠然移动莲步,却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坦然前行。
终于走完最后一级玉阶,她轻抬螓首。他伸臂轻轻扶起她,动作缓慢而郑重仿若浑然未觉她身上衣衫颜色的刺目。
帝后二人并肩坐在殿上,接受众臣和嫔妃的朝贺,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哪怕每个人都觉得这如服孝一样的衣裙出现在新皇后身上是这样的不合时宜。随着朝臣山呼万岁的声音,他竟能捕捉到她在身侧轻声的叹息,他微微侧过头去,她依旧是抿着唇,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朝拜之后,侍女们将她引入后殿。她忽然怔住,眼前一间别致的屋舍,未覆琉璃,只是青砖碧瓦,小桥流水环绕,这屋子何等熟悉。
门外覆着毡席,门上垂着青色的帷幔,侍女们含笑拉起那帷幔,轻笑道:“请新妇入青庐。”
却见她微微扬眉,端然除下鞋袜,赤足踏步而入。
宫中女长御进来行过礼,搀扶着她在帐中坐定,却捧出一盘盘五色同心花果,命人向她身上抛去。
木槿本侍立在身旁,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女长御忙道:“姑娘莫动,这是撒帐。”
木槿急道:“这都是民间陋习,宫中哪来这样的规矩。”
宫中做喜事,向来只在帐中压些金银玉器,便做庆礼。
那女长御有些为难道:“这都是陛下吩咐的,奴婢们只是奉旨而已。”
木槿有些担心地望向阿琇,却见她依旧端坐帐中,仿若未觉。
宫人们向帐中扫描花生、桂圆、莲子、栗子等瓜果,不多时帐中已铺了薄薄一层,便是阿琇的衣裙上,也盛了不少。行完撒帐之礼,李桓便扶着刘聪进了房中,只听那行礼的女长御轻声道:“请陛下和娘娘手执同心结。”说着,双手奉上了一个五色丝绦结成的同心结,将丝绦两端分别递给了刘聪和阿琇。
刘聪似是喝了些酒,颇有些站立不稳,一壁接过那丝绦,一壁却望着阿琇笑道:“朕的新娘子怎么不接?”
李桓大急,忙对木槿使着眼色,示意她将丝绦递给阿琇。木槿迟疑地接过丝绦,谁知阿琇坐着就如木桩一样,只眼看着脚尖,哪里理睬。
众人俱是尴尬地立了一会儿,刘聪忽然摆了摆手,疲惫道:“都出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刘聪忽然叫住那女长御:“将合卺酒留下。”女长御有些畏惧地望了帝后一眼,双手颤抖地将金壶入在桌上,赶忙退了出去。
隔了良久,他忽然开口道:“阿琇,这青庐为帐,你可喜欢?”
她心中忽有触动,青庐为帐,似是许多年前,有人对自己的承诺。
她心底仿若被融化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唇角亦是漾起浅浅一抹笑容:“喜欢。”
他亦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笑容似是对着他的,经历这么多年风雨,她终于还如当初一般对着自己笑着,不含半分的恨意。他微笑地牵起她的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低低道:“阿琇。”她全然没有抗拒,甚至还揽住了他的肩膀。
这样久违的温柔,他只觉浑身都炽热了一般,呼吸便深重了几分,甚至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她主动贴近了他,忽然放软了腰身,却是伸手缓缓去除他衣衫,指尖清凉,抚上他的每一圤肌肤都激起细细的战栗。她的嘴唇轻轻贴近他,似是玩笑一般轻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畔淡淡吐气,呼吸如兰。他的衣衫徐徐被除下,他抬眼望去,只见她眸中都是潋滟的波光流转,他心念一动,伸手抚过她的脸,引至她纤细的后颈,似在流连指尖的细腻。
她闭上双目,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腰,似在欣赏着这一时刻的温柔。她缓慢而主动地亲吻着他的发梢、耳垂、脖颈,直至胸口。
他微微笑着,能感觉到她嘴唇的颤抖,她还如许多年前一样,从来藏不住自己的心事。
可他没有半分挪动,便那样安然坐着,仿若享受着上天的恩赐。
一丝冰冷的刺痛,血迹蔓延而开。
她从他胸口抬起头,唇角都殷红的血迹,她满足而微笑,手却脱离他的掌控,人亦站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那把匕首毫不犹疑地正插在胸口,只入三雨,已够毙命。
可他的平静忽然让她有几分惶恐,她的表情由欣喜转为讶异,直愣愣望着他道:“你……”
“匕首是靳准给你的?”他忽然开口,唇角已有血迹,看得出他是强力忍耐。她微微偏过头去,不让自己眼中的神情出卖心底的惶恐。
“阿琇。”他轻声叹了口气,仿若绵长的叹息,一只手用力地从怀中取出什么,却是伸向了她。
她迟疑地走近他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这都是命……”他闭上眼,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死在……你的手上……我……无怨无悔……”
她只觉手心的温热一点点散去,却听他的声音在耳旁亦是渐渐转低:“琅……琅琊王已在建邺登基,你……你走吧……回到该属于你的地方……”
他话未说完,整个人颓然倒地。她有一瞬间的灵魂出窍,直到看到蜿蜒的血迹弥漫开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在亲手完结他的生命。
只犹豫了一瞬,她将那匕首没柄插了进去,然后看着一丝鲜血蜿蜒漫出,滴在她手上,微带余温。她轻轻打开他的手,他的手心里攥着一枚小小的玉符,符上雕着一只白虎,样状栩栩如生。
她俯下身子,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一滴珠泪蜿蜒滑落。
尾声
麟嘉三年白露,昭武皇帝刘聪崩于洛阳。
刘聪死后,其子刘粲被立为太子,中皇后靳氏为皇太后,朝政尽落入太傅靳准手中。靳准既重新掌权,即刻便封其弟靳明为车骑将军,其子靳康为卫将军,全盘接管了京都的兵权,不过短短半年,靳准诛杀济南王刘骥、上洛王刘景、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自此,刘氏宗亲人人惶恐,世人皆云不过二十余载,又现八王旧事。
三年后,靳准在洛阳焚烧刘氏一族宗庙,自立为“汉天王”。
刘曜闻讯从长安起兵,自立为帝,册立皇后为羊氏,改元光初。
东晋太兴元年,清河公主携白虎符南归建邺,东晋元帝极是欢喜,下旨表封清河公主为清河长公主,公主南归所携不过四五个奴仆,元帝深以为陋,又钦赐华宅府邸于公主。
公主携来南归的仆役中,有一小童状貌可爱,时有宫中人见到,多窃窃私语,议论极似死去的愍帝。议论传到宫中,晋元帝便命公主携小童入宫,公主自是欣然应允。
在大殿之上,小童伶俐地向元帝叩头,奶声奶气道:“裒儿见过翁翁。”
元帝细细瞧去,却与公主笑道:“果然极似阿邺。”
公主引袖拭泪,却道:“若阿邺活到今日,能亲眼得见陛下收复山河、治理有方,心不知该如何欢喜。”
元帝默然良久,叹道:“建邺之名,可为之避讳。”自此千载建邺城就此易名建康。
元帝的宠妃郑夫人虽有宠而无子,极喜爱公主身旁的小童裒儿,便央求元帝要过继为子。
元帝怫然不悦,斥责道:“公主年长无倚靠,此子可解她慰藉,你怎能夺爱。”
郑夫人以扇掩面,低泣道:“臣妾不敢夺公主所爱,只是公主并无婚配,却养子在身边,岂不惹街谈巷议,有损公主清誉。”
元帝闻言怒意更甚,竟拂袖而去,郑夫人未见过元帝这般恼怒,惶恐不安之至。
数日后,元帝与太傅王导商议朝政,提及公主之事,王导缓缓道:“可为公主择一宗室子弟为驸马都尉,如此方不损公主清誉。”
元帝愕然片刻,与王导相对而视,两人都忆起那年吴山旧事。元帝微微颔首:“爱卿言之有理。”
越明年,公主下嫁宗亲曹统,元帝亲为表贺,恩宠极盛。
新婚之夜,满屋子都是皇帝御赐之物,紫檀雕金凤的拔步牙床上垂着繁花叶茂的绛色床罩,四角垂下尺余长的赤红穗子却被黄金钩挑起,露出月洞门内一个烫金的囍字。
驸马都尉曹统亲手揭开了五彩攒金锦缎的赤红盖头,只见红烛光影下,映着一张海滨芙面,低垂的眼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轻扇的蝶翅。他欢喜而沉醉,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却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揽入怀中,低低呢喃:“阿琇,自洛阳城破,我经历九死一生。却只有此时,才真真觉得你在我怀里……”
她闻言有一瞬时的僵硬,只觉脖颈直着生疼,一阵夜风吹入,房中高烧的红烛霎时摇曳熄灭,只余一室沉寂。
黑暗中她慢慢倚靠在他的肩上,只觉眼角有些许湿润。
太康三年,江北忽有使者而来,却带来了两具棺木。元帝又惊又疑,将使者邀至殿上,使者坦然言道:“我乃汉天王特使,屠各小丑安敢称王,乱大晋使二帝播越。今日是来向陛下归还怀、愍二帝梓宫。”
一时间朝臣议论纷纷,却见那使者傲然笑道:“不止二帝梓宫。汉天王还让臣归还传国玉玺与驺虞幡,这都是大晋之物,汉天王不敢久占。”
内侍盛上玉玺与驺虞幡,元帝只看了一眼,已是心神激荡,问道:“汉天王为何要如此?”
此时已有朝臣心生疑惑,进言道:“这玉玺也许是假的,多半是北方庶奴戏耍我大晋的伎俩,陛下不要信他。”
那使者相貌堂堂,面净无须,他坦然道:“陛下去问清河公主,便知真假。”
元帝不敢造次,命人去请清河公主入殿。公主来到殿上,亲手验过玉玺和驺虞幡,点头道:“确是真的。”
那使者便道:“既然陛下已收下此物,臣的使命完成,告辞了。”
元帝君臣一时错愕,只见这使者来者匆忙,送了这样一份大礼来,又不言明缘由,当真是莫名至极。
清河公主携着小童送使者直至江畔船舫,忽然开言道:“汉天王安好?”
那使者微微一怔,对公主却是恭敬有礼,道:“天王安好,时常记挂着公主。”
公主侧了侧身,弯腰还礼,低声道:“那日郑公子与靳先生搭救之恩,阿琇没齿不忘。”
那使者微笑点头,只见风帆扬起,船舫逆流而上,却是去得远了。
那小童望着远去的船帆,忽然仰起小脸,轻声问道:“姑姑,大船驶向哪里去了?”
“那船是去洛阳的。”
“洛阳是什么地方?”
“洛阳是姑姑出生的地方。”她微微凝涩,远眺着江上盘旋的燕子。
“洛阳热闹吗?”
“热闹,”她轻轻地抚着孩子的小脑袋,微笑地凝视着他清澈的双眸,轻声道:“洛阳城很大很大,城中有条五龙渠,十分的壮观。最热闹的还是铜驼街,每天清晨都有小贩去卖蒸饼,还有白环糕、欢喜果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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