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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飞溅,刀光倏止。
这瞬间,人影似流光,掠向路侧的树林,射向神祠的右侧林深草茂处。
另一个人影,则回头飞跃而走,循原路飞逃,去势如电射星飞。
“砰匍!”有人倒下了,倒了两个。
刀光再闪烁,再冲进。
“铮铮!”摄魂妙剑连挥三剑,皆被刀一一化解。
“你这怕死鬼敢走?”是黑煞女魅的厉叫。
原来第三个逃走的人是无情剑,逃向第一个人逸走的方向。
第一个逃走的人是公孙英。
第二个沿原路逃走的人,是袖里乾坤古建阳。
树倒猢狲散,是散的时候了。他们两人是接触的后一刹那,在张允中刀劈铁罗汉与赤练蛇的生死关头,看破这稍纵即逝的好机逃去的。
变化太快,接触有如电光石火,这一刹那机会,不是行家是很难看出来的。两个家伙是行家中的行家,看破好机溜之大吉。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笨蛋才肯将生死置于度外,来保护一个不值得保护的公孙英。
无情剑也是行家,但却比不上行家中的行家精明,逃晚了一刹那,被在一旁满怀怨毒的黑煞女魅钉上了。
他的内功与剑术,皆不下于黑煞女魅,仅轻功略差一分半分。在江湖追求黑煞女魅期间,双方曾经多次冲突,谁也奈何不了谁,他甚至还宰了黑煞女魅一位武功相当高明的情夫。
可知双方真要拼搏,黑煞女魅不见得可以稳操胜算。
而现在,他是个丧了胆的人,斗志全消,那有勇气与黑煞女魅拼搏?只有拼命逃走了。
他曾经看到公孙英首先逃走;他自己本来就打算找机会逃走,沿途被公孙英看得死紧,没有机会逃,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不打算跟着公孙英逃,明知公孙英是张允中的目标,跟着走岂不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因此公孙英沿神祠的侧方树林脱身,他立即向左移,分道扬镳,明知不是伴,事急也不能相随。
远出近里,糟!前面是十余丈宽的滚滚浊流。他不谙水性,不能跳水逃生。前面走不了,只好向左折。
糟了,银芒人目,银针已经入体,贯入左肋钻入骨缝,左臂立即失去活动能力,动一动就痛入心脾。
临湖庄的那位老人是行家,一看就指出黑煞女魅的银针,外型有点像化骨针。
化骨毒针,一代魔头碧湖老妖的独步武林暗器,早年老一辈的天下第一白道名宿玉龙崔培杰,就曾经几乎死在化骨针下。
黑煞女魅的银针,确是化骨针,但以锒打造,而且没淬毒,所以没有化骨的功能,却有透骨的效果。
“贱妇!我给你拼了!”他切齿怒吼,挥剑反冲。银芒再闪,肉眼不易看清,看到芒影,针已贯入右臂弯,如中电殛,驭剑的力道立即消失。
“铮!”黑煞女魅震飞了他的剑,剑虹再闪,齐肘砍断了他的右手。
“哎……”
“铮!”剑虹又闪,左臂也齐腕而折。
“啊……”他终于摔倒了。
“恶贼!你也有今天。”黑煞女魅踢了他两脚,咬牙切齿将他踏住,发疯似的撕烂了他的下裳。
“我不杀你。”黑煞女魅恨声说:“我留你一条狗命,让你痛苦一辈子。”
“姑……姑娘……我……我……”
“我要切掉你的命根子。”
“不!不要……”
剑一点撤,鲜血溅出。这瞬间,人影从黑煞女魅身后悄然扑到。
“哎……哟……”他狂叫,竭力扭动。
黑煞女魅嗯了一声,上身一挺。
这瞬间,叫声传到。
“公孙英,你这杂种……”是张允中的厉叫。
正要刺黑煞女魅第二剑的公孙英,一跃三丈,向下游如飞而遁,失去刺第二剑的机会。
黑煞女魅向下一栽,在地上挣扎滚动,压平了附近的野草。
张允中飞掠而来,但已晚了一步。
“黑煞姑娘……”张允中狂叫,收刀按住了滚动的黑煞女魅:“天哪!你……你你……”
“我……我死……死不瞑……瞑目……”黑煞女魅虚脱地颤声叫,脸色苍白如纸。
“不要动,我看看。”他翻过黑煞女魅抽搐着的身躯,检查伤势。
创口在右背上第九第十两椎骨外侧,正是膀胱经中的肝俞穴。一看涌血情形,便知已伤及内腑。
“很糟,但还不致命。”他安慰黑煞女魅,立即取药,撕衣袂按住创口。
“来,先吞下护心丹。”他强将黑煞女魅的百宝囊中,所掳带的救命丹丸三颗,塞入黑煞女魅口中。
黑煞女魅将陷入昏迷境界,剑所造成的创口是很大的,痛楚不问可知。
救人要紧,而且需要抢救。
他脱掉黑煞女魅的内外衣,清理创口敷上金创药,用腰带作伤巾,熟练地包扎妥当,黑煞女魅终于昏厥了。
………………………………………
第二十八章
阳光从小窗透入,仲夏的阳光带来温暖的气息。
黑煞女魅睁开无神的双目,感到阳光刺眼,眨动眼皮数次,这才看清室内的光景。
这是一间农舍的厢房,简陋但还算干净。床前的长凳移至床头壁,张允中靠壁而坐,睡得正沉。唯一的木桌上,搁着碗杯药罐等等杂物,药香满室。
地想挺身坐起,但背部突然因牵动而产生的痛楚,让她坐不起来。
她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乳下被伤巾缠住,不松不紧,并不妨碍活动,一条薄衾已褪至下身。
她想伸手将衾拉起掩住胸前的尴尬,却痛得哎了一声,龇牙咧嘴。
张允中被惊醒了,几乎跳起来。
“苍天保佑!你醒来了。”张允中兴奋地坐在床缘说,拉衾替她盖妥。
“这是什么地方,允中。”她虚弱地问。
“九龙神祠不远的小村。”
“我……”
“你受了伤,但不要紧了。”张允中按按她的前额:“烧退了,你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
“我好……好软弱……”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去告诉主人,给你炖鸡汤。再过半个时辰,还得服药换药。”
“允中,我……我好像不……不能动弹了。”
“放心,这是暂时现象,内毒一清,外创愈合,你就可以走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允中,我……我要知道实情。”
“姑娘,今后,你不能再提刀舞剑了。”
“你是说,我的功力废了?”
“还不至于。但经脉受损,椎筋也有损伤,剧烈活动,会影响督脉。”
“我……我我……”
“姑娘,听我说。”张允中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姑娘家,浪迹江湖终非了局,回家,好吗?日后嫁夫生子,用得着舞刀弄剑吗?”
“天啊!我……我能嫁夫生子?我……”
“我娶你,姑娘。”
“什么?你……”
“我是当真的,我要娶你。”张允中郑重地说:“我觉得,你我意气相投,同行同宿许多时日,彼此已经产生感情和瞭解,可以相聚终生,你是否有同感?”
她突然热泪盈眶,怔怔地,泪眼矇眬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她早就想拥有的强人。
她哭了,哭得好伤心。
“你……你在可怜我……”她哭泣着说。
“不要胡思乱想。”
张允中温柔地替她拭抹那抹不完的泪水,亲吻她的脸颊、嘴肩:“你现在还在昏昏沉沉,连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还弄不清楚,等你完全清醒了再说。我要你知道的是:天下间该可怜的女人成千上万,我总不能把她们全娶来做妻子。如果你认为我和你连袂奔波这段时日里,我忽略了你的存在,那你就错了,我随时都在观察你的优点。我的结论是,你是唯一可以伴我四海翱翔的母鹰。你眼中的煞气愈来愈减弱,你心中的仇世怨俗意念也逐渐消失了,你终于流露出女性特有的柔媚,我觉得我们可以安定下来,建筑一个属于你我共有的鹰巢了。”
“我……我的过去……”
“人谁没有过去呢?我所看到的是现在,是将来。安静地休息,好好的想想吧!我去找主人弄食物,你一定可以尽快地离开这张床。”
精神力量是很重要的,一个失去求生意志的人,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反之,一个有信心、有精神力量支持的人,常可像奇迹般克服困难,逃出死神的魔掌。
三天,黑煞女魅感到很快乐。她不但可以活动手脚,而且可以挺身坐起了;当然需要有人扶一把。这种奇迹似的进境,大出张允中意料之外。
这天,她正在进食,肉糜炖得香喷喷,她吃得津津有味,一双已有光彩的媚目,不住偷偷地打量,正在聚精会神调制金创敷膏的张允中。她已渐复红润的面庞,不时绽现心满意足的、甜甜的微笑。
也许,她在想,她挨的这一剑,已经了无遗憾了。
吃完,她将碗匙放在床头的橱桌上。
“允中。”她柔柔地低唤。
允中抬起头,将敷好的药膏摊放好。
“还要不要添一点?”张允中含笑走近:“李大婶昨天到镇上带回来几斤精肉,晚上你可以大饱口福,这两天吃鸡糜吃腻了是不是?”
“坐。”她拍拍床缘,甜甜地笑:“允中,你看我的神智,是不是已经够清明了?”
“废话!”张允中靠近她坐下:“我看你呀,是存心要找挨骂了。”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该骂你就骂好了。”
“你……”张允中拧了她脸颊一把:“好哇!做错了什么?从实招来。”
“我……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她将那温暖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重要吗?”张允中柔声问。
“你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
“这……”张允中一楞。
“你比我是不是更糊涂?”
“从前我问过你,你不肯说……”
“从前是从前呀!”
“哦!对,从前是从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张允中一语双关。
“我要将身世告诉你。”她低声说,接着一阵沉思,一声低喟。
“假使你不便说……”
“我要说的,允中。”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从小,我就没有几次和亲娘在一起,屋子里到处都是漂亮的娘姨。我的童年,是在奶娘的身边过去的。懂事以后,就跟着师父在各处游荡。师父是一位老婆婆,脾气坏得很。两个比我大很多的师姐,身边经常有不同的男人跟进跟出。偶或我也抽空回家一趟,我爹似乎有了更多的女人,我那两位兄长,似乎想把天下的美女都弄到身边来。物以类聚,耳濡目染,我就是在这种家庭与师门中长大的。最近几年我出道之后,我爹的印象,在我的心目中似乎已经恍恍惚惚,矇眬难办了。我娘,她进了家中的佛堂,除了木鱼声,我也几乎记不起什么了。”
“可怜的姑娘。”张允中黯然说:“我是在爹娘的爱护和督责中长大的,我真不敢想像如果我缺少亲情,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尽管如此,尽管我对爹娘的印像是如此模糊,尽管我一生中不知亲情是怎么一回事。但等到爹遭了意外变故,我仍然觉得,我有责任替爹报仇,替爹讨回公道:尽管我是个从来不理会公道的人。”
“你爹遭了什么意外?”
“被人打断了手脚骨,自杀了。”
“哎呀……”
“我和你,是在同一城市出生的人。”
“你……”张允中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我本来姓韩,为了躲避仇家和官府的追究,所以改姓蓝,那是家母的姓。允中,你该猜出我的身世了吧?城里的蓝六爷蓝贵全,就是我爹。”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张允中感到心房中的气温好低好低,低得心头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