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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强的对手!自从与虬髯客醉后一别,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沉稳、冷锐而犀利的人,那些气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融汇,成为帝王的风范。
咄?的目光冷冷扫过手下众将,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满是胜利的骄傲。三次入侵中原,全都带着无数的金银珠宝满载而归,对咄?来说虽然是失败,而在他们那里却是彻头彻尾的成功。
“什钵?!”咄?喊道。
“叔父!”左手的一个高胖的中年人转过身来,他正在和身边人夸耀着战场上的威风,两个嘴角上积了些白沫,厚厚的嘴唇还沾着一点吐沫星。他慌忙扭过头来,等着咄?示下。
“你好大的胆子!”咄?压抑着心头的愤怒:“我听说,你和李世民结为兄弟,可有此事?”
突利可汗吓了一挑,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是!”
满殿的文武一下全都静了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想到了两个字:通敌。
咄?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承认,冷哼道:“好风光啊!你和汉人皇帝拜了把子,置我们突厥于何地?”
什钵?自小就对这位叔父极是畏惧,但此刻却很不服气,躬身道:“侄儿并未以私废公。再说,叔父当年不是也和李靖称兄道弟的么?”
“放肆!”用力一拍桌子,咄?叱道。
“叔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什钵?抬起头来:“我大小也是个可汗,虽然只不过是叔父照顾族人的面子封的。叔父,我也有我的想法——咱们停战吧八五八书房。汉人和我们风俗不同,就算占领了他们的土地,大家也不想管理啊。咱们已经拿的够多了,大家都不想打仗了,就这些金银,能让咱们过好日子了……您不能总是为了自己的仇恨老是让我们去卖命啊,朵尔丹娜毕竟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住口!朵尔丹娜也是你叫的!”咄?随手摘下皮鞭,没头没脑地抽了过去,什钵?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一见咄?发怒,什钵?不敢再说,低下头去。
咄?提着马鞭,边抽边骂:“不成器的东西,一点也不想着居安思危!你这个畜生还没吃过汉人的苦吧?我告诉你,汉人全是猪狗,我们强大了,他们就称臣纳贡,但他们一旦强大,会把我们啃的骨头也不剩!汉人人口比我们多了十倍,财力比我们雄厚十倍,这一点点金银对他们来说算个屁啊?等他们缓过气来,你以为李世民还会让我们过好日子?”
“出去!”咄?怒吼:“全都给我滚!”
什钵?一点可汗的气度也没有,连忙倒退着下去,左右群臣也面如土色,纷纷退下。一直到离开大殿,才议论纷纷。
只有殿角的一个人影,恭敬而毫不畏惧的站着。
“你怎么不走?”咄?泄了口气。在突厥,叠罗施是唯一可以强硬地与他对话的人,或许因为他们本就有着同样的感情,有着别人所达不到的默契。
“阿爹——”比起什钵?,叠罗施显得极是文秀,倒和那个新登基的李世民有几分相似。他抬头道:“你这样失态,会失去民心的。你还记得么?当年爹娘大婚的时候,大家多么狂热的支持你,突厥人由衷的高兴和感激!什钵?说的话其实很有煽动性,大家都希望可以走向富强,不是战乱。您就没有发现——现在他们有多怕您?”
“不仅仅是怕我吧!”咄?自嘲地笑笑:“还恨我,是不是?叠罗施,你也是身经百战的男人,你说,如果我休战,李世民会不会动手?”
叠罗施不语了,在渭水桥北与李世民会盟时,他几乎被李世民的杀气压倒,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微笑下藏着必杀的决心。“那么,父亲!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错过?我们为什么要在长安城外四十里退兵?”叠罗施激动了,作为一个军事将领,他知道,放弃机会通常就等于自杀。
咄?轻轻摸出一卷白绢,扔给叠罗施。
白绢上是四个大字,劲秀飘逸。
“达达敏尔。”
“达达敏尔,不是那个妹妹的名字么?”叠罗施惊叫:“不可能,妹妹不是胎死腹中了么?”
“这是李靖的字迹”,咄?站了起来,踱了几步:“达达敏尔这个名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李靖……他怎么会知道?”
叠罗施已经明白:“难道……李靖救你以前见过阿妈?他的意思是妹妹还活着?”
咄?似乎是在记忆中搜索片断,缓缓道:“境内连年灾荒,牲畜死伤无数。我们突厥历来容易分裂,我若不用强权压着,恐怕今天的统一早就瓦解了。薛延陀的酋长夷男处心积虑想着谋反,什钵?又不甘于屈居在我之下……我三十年来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牺牲才换来今日的突厥,孩子,你明白么?”
叠罗施连忙点头:“孩儿明白……”
咄?狠狠将白绢一错,在手中变成了片片蝴蝶,怒道:“我简直不敢相信,错过了一次多好的机会!只是我女儿如果有一线希望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轻举妄动!我何尝不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去见朵尔丹娜?”
叠罗施拈起一片白绢的碎片,傻傻道:“妹妹还活着?我还有个妹妹?”
咄?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那些柳树若是没砍,恐怕有一抱粗了……”
咄?的担心是有远见的,一直到武则天时期,突厥第三次复国,成为一个一统东西、地跨万里的大帝国,疆域一直达到里海东岸。那样的一个强权政治,依然因为内乱而土崩瓦解。所谓祸起于萧墙之内,恐怕是不变的铁律吧。
公元六百二十七年,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属部脱离突厥的统治,突利可汗一意孤行,前往镇压,一败涂地。
咄?大为震怒,当年他即位之时,即使是阿达里和苏察的旧部,也早已认定了他是突厥唯一的可汗。但是还是有长老认为叠罗施身份不明,不适合王子的人选。为了平定众人,稳定军心,咄?才破例什钵?为可汗,并将半壁江山交给他。
但是,什钵?似乎继承了其父的遗风,军事上用兵不善,短于谋略;政治上怯懦自私,浅见薄识。终日只想着争权夺利,欲与咄?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
平叛之事,咄?本已交给叠罗施,什钵?却阴森森地加上一句:“想不到我父子两代人,都只不过可汗的傀儡而已……”咄?无奈之下,加上此战胜算极大,索性令他出征。现如今,悔之莫及。
咄?本来要将什钵?斩首示众,被众人劝阻,只责打他五十军棍。而什钵?贵为可汗,哪里受得了这般耻辱,索性上表唐室,请求入朝。
这一来,天下大乱。北方诸部共同推举薛延陀酋长夷男为可汗。但咄?声威实在太响,夷男震于他的英名,不敢接受称号。李世民得闻,趁机下旨册封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夷男下定决心,遣使入贡,为唐属国。
自此,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等部拥立薛延陀,自立为漠北大国。
六百二十九,突利可汗入朝。
李世民大喜,他见与突厥决战时机已成熟。下令分兵六路,李靖、李?蕖⒉裆堋⒗畹雷凇⑽佬⒔凇⒀ν虺沟攘?贝蠼?髀室宦罚?骋皇芾罹傅鞫戎富印
至此,战争一触即发。
(二)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唐。李白《长相思》
贞观九年。春。
年轻的唐皇伏在御花园的石桌上,面前是一张详尽的突厥地图。
“这个咄?,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李世民的朱笔在地图上找不到一处缺口,赞叹道。
“哈哈!原来陛下也有佩服的人物啊!”一个清脆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入他耳朵里。
“什么人?”李世民随手将朱笔当作袖箭甩了出去,朱笔上居然带着隐隐的风雷声。
“啄”的一声轻响,朱笔已经飞回,笔身上钉着一枝七寸长的短剑,晶莹如玉,青光流转。那朱笔才多粗?短剑竟分毫不差地插在笔管上,这一手准头也当真难得。
卫兵们一下全围了上来,大喊着“抓刺客”,将皇上护在中心。围墙上,一名黑衣蒙面的少女轻飘飘落下,手中握着一枝垂柳,显然是从御花园里刚刚摘下。
随着少女的身形,那枝垂柳幻起一圈长长的碧影,如春风拂过,侍卫们手中的刀剑纷纷被卷下。看着她如此放肆,李世民面带不悦,沉声道:“凌烟郡主,你如此惊驾,意欲何为啊?”
那少女被喝破身份,也不尴尬,连忙跪倒在地,口称万岁:“臣女雁青拜见皇上。”
李世民挥挥手,那些不知所措的侍卫们才赧颜退下。他转过头,似乎不知怎么发落这个女孩,没好气地问:“起来说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恕罪!”雁青除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年轻美丽而满带生命力的面孔,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皇上,雁青实在很想跟随父亲上阵杀敌,报效国家,所以出此下策,求万岁破格恩准。”
“胡闹!”李世民被她这种异想天开的做法气的不轻:“你一个姑娘家上什么战场?”
“万岁——”雁青急道:“雁青自小听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女子怎么就不能杀敌?我虽然顽劣,也知道国家兴亡是大过天的事情。雁青既然学了些功夫,就要为大唐效力,驱除胡虏!”
她这番话很有些感动了李世民,他上前一步,扶起她来。
雁青的目光里有了些犹豫,她鼓起勇气道:“而且,大夫说……我是活不过二十岁的。陛下,我不想就这么来一次人世就走,你让我去吧。雁过留声,也让我留下点纪念,好么?”
李世民无语,这个纯洁的象清晨露水一样的女孩子,是经过了怎样的考虑,才决定以这样一种壮烈的形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半生中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物,从七年前的第一次见面,这女孩儿就无忧无虑甚至有些放肆的大笑,那种大笑对他的刺激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常常在他面临最复杂的情形和最阴险的陷阱时肆无忌惮的响起……
“陛下!”雁青又一次跪倒:“雁青得蒙圣恩,加封为凌烟郡主,无论如何你要让我对得起这个封号啊!”
这女孩子确实长大了,多了些坚毅,也多了些勇气。
李世民伸手去扶她,感觉到她在手中一颤,却是坚定的不肯起来。李世民最后一次劝道:“你要为国立功,不一定要亲自去战场的……”
雁青低着头:“我很小的时候就读到过那些轰轰烈烈的战斗,就对大青山有了无尽的向往……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召唤我,只觉得一想到草原就热血沸腾,不去那里看看,雁青死不瞑目!”
“好!”李世民终于让步:“不愧是将门虎女啊!你去告诉李靖,就说是我让你从军,但是记住不许称郡主,这于礼不合。”
雁青大喜,点头。
李世民又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雁青,笑道:“这个给你,不勒石燕然,不许回来!”
雁青双手接过玉佩,只见正面刻着“世民”二字,反面是两行小篆:天佑麟儿,百厄俱辟。
这居然是李世民的长命佩玉,雁青感激万分,捧着玉佩,毕恭毕敬地谢恩。
“起来吧!”李世民看着她:“朕,等你立功回长安……”
雁青长身而起,向外走去。
那一刻,李世民忽然脑子闪电般掠过什么,叫道:“雁青,你多大了?”
“丙午年四月生的……我已经二十岁了!”雁青的声音带着哭腔,转身冲出了御花园。
“丙午年四月……”李世民的脸色变了,他的瞳孔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