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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高力士这般一说。江采苹不由纳闷,抬首道:“究是怎回事?陛下要瞒嫔妾何事?”
斜睨高力士,李隆基吃口茶,才一笑置之道:“爱妃莫担忡,并无甚事。朕的胡须,不过是一不留神儿被火燎了下,并无大碍。”
“龙须怎会被火燎及?”江采苹一叠声打破沙锅问到底道,看一眼李隆基衣身,又紧声关切道,“陛下可有无伤及旁处?”
含情轻拍下江采苹素手。李隆基不痛不痒道:“无事。朕这不是好好的坐在爱妃面前?”
高力士看在旁。禁不住从旁插接道:“陛下说的轻巧,当时可着实把老奴吓得不轻。”
微睇绵藐左右。江采苹紧蹙下眉头:“作甚打哑谜?嫔妾愈听愈迷糊了。”
高力士索性从实说道:“陛下听闻薛王身有抱恙,卧榻不起多日,情急之下,便亲至薛王府看探,逢巧炉火上正喂着汤药,陛下便挽了袖襟亲手为薛王煎药。眼看药快要熬好,不成想一阵斜风从窗棂吹来,火苗突突一窜,楞是燎了陛下龙须。实怪老奴大意了,未把门窗关紧。”
听罢高力士说释,江采苹心头一暖,再看近在咫尺的天颜,忽又有些心酸,如此兄友弟恭,身在帝皇之家,当是谓一段佳话了。
李隆基捋一捋下巴上被燎得黄卷的胡须,冁然拊掌道:“朕的龙须入药,实乃天意,但使五郎饮此药而愈,须何足惜。”
眉语目笑过后,眼见李隆基乏得很,也无意于用膳,只吃了几口茶点,江采苹便及早替李隆基宽衣就了寝。午夜时分,窗外一声惊雷,顷刻间已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暴雨如注。
香帐内,江采苹环抱着李隆基腰身,却是一夜无梦。
翌日是十五,乃朔望朝参之日,李隆基一如往日早早起榻上早朝,外面白哗哗一片雨幕,兴庆殿上一早却已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仪仗,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
夜色尚苍苍,槐阴夹路长。一连几日,滂沱大雨依在下个不停,屋檐瓦铛之上尽是雨帘悬挂,风雨交加之下,长安城中的土路低洼之处不少地段积水成池,路面泥泞不堪,车马越多道路越加泥烂。为免文武百官五更天摸黑上朝泥路难行,李隆基遂下旨放朝两日,逢至朝参日为此也不必宵衣。
是日,天色尚灰濛濛飘着细雨,淅沥沙啦敲打着窗扇,阁外却隐隐传入间断不断的哭啼之声。江采苹寐觉向来极轻,稍有动静便会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一看,只见李隆基亦已从清梦中扰醒。
“力士!”斜倚枕榻上坐起身,李隆基颇带不悦的朝帐幔外唤了声。江采苹鬓云乱洒酥胸半掩于侧卧于里侧,忙拢了拢搭盖于身上的锦褥。
“老奴在。”闻圣唤,高力士应声推门步入阁内,疾步近帐幔,止步之际,略顿,面有难色通禀道,“启禀陛下,婉仪宫的婢子一早跪于外求见,方才哭泣着说,武婉仪昨夜殁了。”
闻禀,江采苹与李隆基同一刻怔愣住身,目光同是怔怔地落定向埋首于帐幔外的高力士人影。面对这晨早突如其来的噩耗,仿佛一时半刻俱是甚难从梦中惊醒过神儿来一般。
不过才几日未见,武婉仪竟已香消玉殒,纵使换在晴天,也无异于是一记霹雳,更何况今刻尚是个闷雷低沉雷电大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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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放朝:即常参官可以不用上朝。
正文 第251章 争媚
武婉仪一夕溘然长逝,后事依礼交由礼部操办,因武婉仪是为弃妃,这些年禁足于婉仪宫,无异于是被打入冷宫,故,丧事一切从简。然而,为免有失皇家礼仪,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李隆基难免也有些顾念旧情,是以谕下即日可先行停柩一日,而后再行入葬皇家陵园。
这一日,婉仪宫比往日感觉更为萧瑟了许多,几声寒鸦掠过瓦檐,听于人耳异常凄凉分。灵堂里,翠儿一身丧服趺跪于武婉仪棺椁一旁,后。宫中前来吊唁的人却有且只有江采苹一人,礼教上,婉仪乃六仪之一,正二品,但凡位分居于其下者,譬如正三品的美人、正四品的才人等,在武婉仪装殓之前今日皆应到场拜祭才是。
有道是,人死为大。即便与之同位分者,同为六仪中人者甚至乎位分较之更尊贵的妃嫔,逢至今日,实则均当前来吊唁下,好歹都是后。宫中人,短则相处了一年有余长则同处了十余年之久,怎说总有情分在其中。可惜直至日上三竿,绕至日头偏南,除却江采苹一直在武婉仪灵前打理着一些繁琐之事,竟未迎见有她人而来,连遣个身边的婢子来者均无一人露面。人情世故人走茶凉,当真叫人唏嘘不已。
自古就厚葬上而论,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之说,延及唐,当年太宗皇帝驾崩时,曾留下遗诏,“属纩之后,三日便殓……以日易月。于事为宜”一例,故,今时武婉仪停柩一日,说来也可谓恩典有加,且棺椁上雕刻有精美花纹,并涂以多层漆。附贴有麻布和绢以饰护,十为讲究。尽管停柩一日。也极有临时赶工开挖墓穴之嫌,现下尽可量的往好处想至少活着的人见了可少些心酸。
将至晌午时分,江采苹唤过云儿,沉声差吩道:“汝且回趟梅阁,从吾的妆匣中取出当日武婉仪赠与吾的那枚长命缕,少时送去礼部,一应与旁物下葬,只道是本宫交代下的便是。”
“是。”云儿屈膝轻应了声,转身便作备返阁。尚未走几步,但听江采苹又唤道:“且慢。”
闻唤,云儿立时折回三五步,只见江采苹面色凝重道:“那日武婉仪借与吾的竹篮。你可收在阁?”
云儿略思,点下头:“那竹篮,奴收于庖厨了。”
江采苹稍作沉吟,才敛色道:“长命缕及竹篮,一并拿去。切记跟礼部专司此事之人说清,务必把这两样东西一同入葬。不容闪失。”
当初江采苹身怀有孕时,武婉仪曾拖着病躯亲至梅亭,赠与江采苹腹中皇嗣一样重礼,亦即那枚长命缕。当时,那枚长命缕在外人眼中。似被视作一种不祥之物。李隆基更有为此物大发雷霆之怒,虽说江采苹肚子里的骨肉终了的确未能保住。但一码归一码,之于江采苹而言,区区一枚长命缕根本不足以致使其滑胎痛失皇儿,今下忖量来,不管当日武婉仪居心何在,今刻既已不在人世,也就无所谓再为此耿耿于怀,无论如何,武婉仪却确实视那枚长命缕如至宝,如今人都已香消玉殒,长命缕也罢,带香味的竹篮也罢,既是人家终其一生之爱物,理当物归原主,随之奉还于地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生荣死哀,乃人之常情,古今一理。先时从礼部差人所呈交的文书中,江采苹一早便已得悉,时,随武婉仪陪葬的明器并不寒薄,诸如金银玉瓷、三彩陶俑等一概数量不菲,但从一个女人的心思细究,由己及人,江采苹自觉武婉仪殁后最想随身带走的心爱之物,不外乎是那枚长命缕与竹篮。毕竟,情之所系,情之所牵,生前未遂心如意,但愿入地之后尽可得以慰藉。
且待江采苹交代毕,云儿这才提步向庭院外,刚步至婉仪宫门前,一抬首却见皇甫淑仪正领着帝姬步入门内来,忙不迭恭退于侧,缉手行礼道:“奴见过淑仪,见过临晋公主。”
“起见。”环目婉仪宫庭院,皇甫淑仪温声示意云儿免礼,顿了顿,问道,“江梅妃可在?”
“回淑仪,娘子正守于殿内。奴且引淑仪、公主过去。”云儿边垂首作答,边虚礼做请于旁,巧在这时,江采苹闻见这边动静,已然径自移步过来。
“儿见过江娘娘。”临晋公主眼尖的先朝江采苹行了个叉手礼。
江采苹娥眉轻蹙,心下却是一喜,奈何今个是丧礼,于人眼前笑不得,如若不然便是大不敬,遂正色道:“淑仪怎地带了公主过来?”
看眼临晋公主,皇甫淑仪眼底闪过一抹哀戚之色:“江梅妃有所不知,当年嫔妾身怀临晋九个月时,时值春暖花开时气,一日嫔妾游园赏花,忽觉腹痛阵阵,逢巧武婉仪路经御园,急忙命宫人把嫔妾搀扶来婉仪宫,事出仓促来不及召稳婆入宫,幸得武婉仪亲手为嫔妾接生,嫔妾才诞下临晋。今时嫔妾带临晋来拜一拜,于情于礼自也不为过。”
江采苹心下又是巍巍一动,着实不知武婉仪与皇甫淑仪之间竟还有此一事,于是擢纤纤素手为临晋轻抚了抚耳际垂发,凝眉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淑仪好生珍重为是。”
古时生孩子本即一件凶险事,因难产而一尸两命者不知凡几。听皇甫淑仪这般一说,可见临晋当年是早产,且武婉仪可称之为临晋的踩生人。这年头,土家族有种习俗说法——“人跟踏生转,狗跟捉来人”,即襁褓之中的新生儿与其这一生的踩生人将命格相连,男逢男生,四脚长伸,男逢女生,步步高升,女逢男生,久有喜春。好在女逢女生并不打紧。
心思电转间,江采苹颇不解自己为何竟思及这个,据悉,土家族源于五胡,成于唐时,只不知。这一刻面对皇甫淑仪与临晋,何故脑海竟无端端转出与土家人踩生有关的想法来。当下未及多忖。江采苹便引皇甫淑仪、临晋二人至武婉仪灵堂一拜,临晋趋步于皇甫淑仪身侧,先奇拜,继而再拜,看似倒极为端重样子。
礼毕,翠儿伏首于地代为答礼了番,几人旋即步于庭院里借一步说话。因适才碰见皇甫淑仪来,云儿不便离开,此刻才侍立于边上道:“劳烦淑仪在此与娘子多说会儿话。容奴回阁为娘子取件披风。”
皇甫淑仪微微颔首,云儿就地朝江采苹、皇甫淑仪一一礼退,但见皇甫淑仪慈目看向临晋,同时吩咐跟于身边的一名婢子道:“怜锦。汝且陪公主先行回去,把昨儿个的女红做一做。”
被唤作怜锦的宫婢,年岁上似比临晋大个七八岁的样子,正值花信年华,圆脸樱唇,人却看着老成。话又说回来,宫中的婢子,凡在深宫磨砺的有些年数了,有几人不是谨言慎行。怜锦就地默然屈了屈膝,未作它言。反倒是临晋。貌似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江采苹,这才不无羞矜的垂目礼别道:
“儿先行告退。”
不动声色的把眸光从怜锦身上移开。江采苹凝目临晋,紧声对云儿说道:“汝姑且陪着将公主送回淑仪宫,而后回梅阁,换彩儿过来便可。”
“是。”云儿应承罢,遂与临晋、怜锦三人一块离开。江采苹言外之意,云儿自是听得明懂,其这趟回阁,是要取长命缕与竹篮送去礼部,可想而知,一时半刻必定甚难赶得回来,暂且让彩儿取了披风过来婉仪宫侍奉着,未尝不是权宜之法。总不能让皇甫淑仪等太久,万一途中另有它事耽搁了脚程更是未可知之事。
一连几日的瓢泼大雨,晨早辰正时辰,霏霏秋雨终于雨过天晴,秋气一新之余,雨色秋来寒,天寒翠袖薄,江采苹衣身上的罗袖乍看着是单薄了点。
目注临晋三人步出门去,皇甫淑仪与江采苹站在庭院里,这才细声关切道:“往后里天凉了,江梅妃出门多搭件帔肩也好。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