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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只是心下好奇,随口一问罢了。且不知,甄王意为何意?”稍敛神思,江采苹目不斜视的迎视着李琬质疑的目光,神色自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仁圣,纵有犯下滔天大罪者,论罪当斩罪有应得,不过,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责其首而宽其从,恩威并济以儆效尤未可知不可行也。”
李琬登时有些哑口无言,江采苹所言不无在理,然而,刘华妃毕竟是李琮、李琬、李璲三兄弟的母妃,将心比心,面对眼前的变故,情急之下出言无状实也无可厚非。江采苹原本也无意于存心刁难李琬,倘使李琬是因于先时江采苹过问那座空冢之事而心存芥蒂,未免过于小家子气了点。江采苹本是出于好心才问由刘华妃一事,若好心不得好报,只当多管闲事了一回,往后里绝不再与李琬三人打交道便是。
南熏殿内静极一时,李隆基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不可捉摸。圣心难揣,诸人自也未有冒失吱声的人。
“江梅妃?”这时,为首五人中,竟有一人醉醺醺爬起身来,一身酒气朝江采苹踉跄了几步,脚下一磕绊径自摔跌栽倒在地,“吾何其有幸,今可得见江梅妃丰姿!都道梅妃姣丽蛊媚,乃当今天下绝代佳人,艳美绝俗!白玉笛,惊鸿舞,一貌倾城,一曲倾世,一舞倾天下,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那醉贼一摇三晃瘫坐在地摇头晃脑,贼眉色目直勾勾盯视向江采苹玉颈,江采苹直觉浑身上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蹙眉拢了拢掩于削肩上的霞帔。
未容那醉贼大放厥词,李椒已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掌砍向那人后脖颈,只听那人闷哼一声耷拉下头昏厥倒地。见状,高力士忙示意守于门侧的两个小给使先行将这名醉贼拖下去。
看眼同时默声退于旁侧的李椒,江采苹稍抚心神,从不曾想过李椒竟有出手替其解围之时。这两年,因采盈的事,江采苹鲜少与李椒同聚一堂,除却年节宫宴及形形色色的宴飨上不可避免碰面,平日就连李屿甚至是韦氏,彼此也甚少走动。
一众盗贼越发惊恐万状,四下又是片刻宁谧,李隆基霁颜睇眄下跪众盗贼,才开金口:“人脏俱在,尔等可还有甚么好抵赖的?”
但见余下的为首四人之中,有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矮个之人,貌似犹豫不决的伏首在下,嗫嚅道:“吾、吾尚有一事奏禀。吾等原只是打了个赌,那日吃醉了花酒,一时起念昏了头,才一头撞进城东土原上,可、可吾三人并未凌。辱棺椁中人……恳请陛下明鉴,饶恕吾等死罪。”
“好你个薛二郎,墓室里的棺椁,可是你撬开的!今下事情败露,你便推得一白二清,你不仁,休怪吾不义!”被唤作薛二郎的白面书生的话音尚未落地,伏首在最右边的一个大块头的小胡子者已在急声喝叱出声,“禀陛下,若非薛二郎发现躺于棺椁中的女人,玉体香肌一如生前,吾、吾与陆九怎、怎会轻薄那棺椁中的女人……事先吾并不知晓,那是刘华妃,不然,吾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
江采苹心下猛地一沉,不问不知情,一问着实震惊不已,不成想这伙盗贼竟如此色胆包天,连早已薨了二十多年的刘华妃的遗体均敢玷污,乍听之下,当真有够骇人听闻。委实难以想象,对于埋于地下冰冷的一具死尸,当时这伙人究竟如何下得了手加以亵渎。
“你,适才你说甚么!你胆敢凌。辱母妃……”李琬已是沉不住气,更听不下去,当场揪起那个小胡子,双目充血,怒不可遏的颤栗不止。
李琬早过少年气盛年岁,此时倘不是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又怎会当着李隆基的面暴跳如雷。李琮、李璲倒未老羞成怒,却也横眉怒目向为首的四名盗贼,恨不得把一干人等千刀万剐,方可解心头之恨。
眼见堂下一时混乱,李隆基却未勃然大怒,相反,身上的威怒之气反却隐敛了三分。李椒面面相觑一眼身旁面有难色的李屿,父子二人欲言又止。
江采苹垂眸别过头,忽觉一阵反胃,赶忙抬手捂住胸口,方才那名醉贼的一席献媚之言,这刻犹在耳,想来何止是猥。琐。
留意见江采苹的异样,云儿侍立于边上,眼明手快的从袖襟中掏出巾帕递向江采苹。江采苹凝眉摆下手,并未接下云儿手里的帕子,只强咽下卡于喉咙的那口嫌恶气,额际“嗡”地一下子冲涌上一股极重的血气,霎时楞觉晕沉无力。
“传朕谕旨,为首五人罪不容赦,予剜心以祭祀刘华妃!”李隆基眉宇紧锁,当即示下高力士,下敕令道,“其余人等,凡共犯,押往京兆府,次日午时三刻,于午门外斩首示众!”
“老奴领旨。”高力士一怔,旋即疾步近前,招手命人将一众盗贼即刻押下殿去,送交京兆府。
“陛下圣明。”李琮、李琬、李璲三人这才顿首谢恩,神情间的悲恸,溢于言表。
“皇阿翁息怒,龙体为重。”少时,李椒在旁恭请道,目光似有若无的从江采苹衣身上一带而过。
“着,太常寺、礼部商酌,择日安葬刘华妃入皇陵。”须臾沉思,李隆基又下了道谕令。这两年,天颜见老了许多,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今年李隆基已逾知非之年,经此一事,像极突然又苍老不少。
“谢主隆恩。”李琮、李琬、李璲异口同声就地拜谢在下,三王是为一母所生,自是比其他皇子更为亲近。
“今日朕有些乏了,庆王今晨才不远千里之遥赶回长安,便由太子在东宫设宴,为庆王接风洗尘。定于夕食即可。”李隆基缓声交代着,摆了摆手,示下诸人退下。
“儿遵旨。”李屿应声拱手接旨,与李琮几人恭退于后:“儿等先行告退。”
目注李琮、李屿几人离去,江采苹才起身扶了李隆基步向内殿稍作休憩,折腾了大半日,刘华妃一事总算告一段落,只望不日入葬皇陵之后,天可怜见,刘华妃能含笑地下。
据史载,黄巢陷京师,入自春明门。只不知,多年以后的安史之乱,安禄山又是由哪个城门破门而入,一举占取长安城,攻破皇宫。而今已近开元末年,相距天宝年间的那一场叛乱,算来已无多少安乐年月可言,而在这中间,后。宫更将迎来一波翻天覆地的变动,且,时日上顶多还仅余三五载光阴而已。
至于夕食的宴饮,江采苹与李隆基俱未参赴,只遣了高力士取了宫中的几坛瑞露珍送去东宫助兴。之于李琮而言,时下并无闲兴燕乐,是以,那夜的宴乐不过一个时辰便散席。宴席虽时短,李琬却喝了个酩酊大醉,是被李琮、李璲二人一路抬回的府邸。
正文 第284章 骊山之行
刘华妃一事平息不久,便至临晋公主出嫁的日子。
临晋公主下嫁的驸马郑潜曜,是睿宗第四女代国公主与郑万钧的次子,说来也是皇亲贵戚,门当户对。
早在开元十九年,李隆基便已下令在万年县崇仁坊修建礼会院,自此以来,凡公主、郡主、县主出嫁均可在礼会院成礼。
古人认为,男人属阳,白日为阳,女人属阴,夜晚为阴。是以,黄昏正是二者相交的时刻,亦即男女交礼最合和的时刻。故,古时的婚礼,多在黄昏之后举行,唐时亦不例外。
“何处春深好,春深嫁女家。紫排孺上雉,黄帖鬓边花。转烛初移障,鸣环欲上车。青衣传毡缛,锦绣一条斜。”,“何处春深好,春深娶妇家。两行笼里烛,一对扇间花。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催妆诗未了,星斗渐西斜。”,所述的正是官宦之家嫁女、娶妇。
酉时,两行宫火出,临晋公主由兴庆宫凌霄门出宫,十里道铺筵,燎炬相属,如同白昼,乘坐喜轿前往礼会院与郑潜曜行合卺之礼。
六礼只差亲迎,可想而知,少时催妆、障车、转席、却扇等一系列弄郎子热闹场势。至于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礼仪,日前江采苹均陪皇甫淑仪在淑仪宫逐一验的收,尤其是纳彩一礼,上回英蓉远嫁安北时,不曾备收此礼,今番临晋公主出阁,江采苹才知,原来纳彩需上呈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绵絮、长命缕、干漆九物。合欢表寓双方欢喜,嘉禾则与“家和”谐音,阿胶、干漆寓意如胶似漆,双石则为“坚如磐石”之意。九子蒲、朱苇是为举案齐眉。棉絮示寓温柔。纳彩时,九物缺一不可。
那日看着皇甫淑仪一一查点,江采苹不禁思及英蓉,自英蓉远嫁安北,至今快近三年。不曾托人捎带过一封书信回宫。当年江采苹撮合了英蓉喜结良缘。只不知,这两年多英蓉在安北过的如何。
李隆基携手皇甫淑仪登临凌霄门为临晋公主送行,广平郡王李椒自请去障车。临晋是李隆基第十二女,李椒是皇太子李屿的长子。辈分上而论,乃李隆基皇孙,临晋是为李椒十二姑,晚辈障车并不丢面子。何况本即喜事一桩。
宫中久未操办喜事,时逢临晋出嫁,之前刘华妃一事笼罩在皇宫上空的阴霾气息一扫而光,宁王李琮、甄王李琬、仪王李璲一同参赴在内,并未急于赶回边陲。其实,早些年,李琮三兄弟与皇甫淑仪之间有些情分,刘华妃薨的早,当时皇甫淑仪尚未怀上临晋,不忍于心李琮三人幼年丧母,未少加以照拂。一晃十几年过去,李琮、李琬、李璲早已成家,时,连临晋都已谈婚论嫁,长至碧玉年华,岁月蹉跎,眼见身边的儿女一个个娶妻生子嫁为人妇,李隆基迎风立于凌霄门上,不由喟叹己身当真老矣。
礼会院仅与皇宫相隔几条街而已,入夜时分,长安城各坊夜禁,崇仁坊却传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新妇子,催出来”其声不绝,花萼楼中清晰可闻。一听便知,应是郑潜曜所带的一众傧相正在催妆。
为庆临晋公主出阁,李隆基特下谕,当夜在花萼楼宴贺。皇甫淑仪是临晋母妃,更是今夜这场宴飨的主角,便与江采苹一左一右,各设食案坐于李隆基两侧。盛装下的皇甫淑仪,浓妆掩不住眼角的细纹,一夕看似老了许多。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嫁女时,身为生母,心下难免不舍,但也为之欢慰。毕竟,只要临晋能有个美满的归宿,之于皇甫淑仪而言,于愿便也足矣。这两年,临晋长大不少,不止是出落的纤窕丰盈,脾性上更谦柔不少,不再像往年那般有欠沉敛,今下出阁匹嫁,皇甫淑仪倒也颇安之。
武贤仪、杜美人、常才人、郑才人、高才人、阎才人等后。宫诸妃嫔,一并在席。薛王丛、李屿、李琮、李琬、李璲、李瑁、李椒等皇子皇孙赴宴者同是大有人在。太子妃韦氏与李屿并坐在一块,寿王李瑁却未带寿王妃杨玉环一起入宫参贺。
约莫一刻钟之久,礼会院那边的催妆声才渐止,奠雁毕,童男童女撤了障,怜锦取过敝膝扶了临晋下轿登车,在一片起哄声中,郑潜曜跨上高头大马行在先,这才迎娶临晋踏上回府之路。
“本宫贺喜淑仪,觅得乘龙快婿!”席间,皇甫淑仪举樽敬向皇甫淑仪,涂脂抹粉的面腮微带醉醺之态。
“今是临晋大喜之日,吾不胜酒力,先干为敬,贤仪且随意,尽兴便好。”皇甫淑仪含笑回敬了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