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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距离触及于目杨玉环这张泫然欲泣的玉面,之于江采苹,那感觉,倏忽楞亦真像是对早已拥有多年情分的姐妹,彼此而绝非是才相识了尚不足半个晚上的人。同样,眼前的杨玉环,对江采苹来说,也仅单纯的是个可爱有加的邻家小妹一样,而非是历史上那位极富有浓重传闻色彩的一代贵妃,亦更不是那个正格的与之宫斗了一辈子直至丧生于马嵬坡的情敌对象。
“好生珍重。”眼见杨玉环跟随着轿辇走向,紧伴在侧疾奔了数步,刹那间,江采苹鼻头确也忍不住发酸,情不自禁腾出一只手来,侧首抓握向杨玉环尚扒着辇窗未撒松的葱指,继而浅勾着杨玉环指尖轻拍了下。
纵然江采苹言行举止中,这会儿仍旧如昨夜一般有礼有矩,但杨玉环却好似可体味得到,江采苹于口吻上对其的心系情愫,遂越发红了眸眶:“姐姐可要记得,改日再来看望玉环,莫忘呐!”
“王妃……”车马起行,好在尚有娟美留于场,此时也眼明手快的把杨玉环搀扶至路边。
相见时难别亦难。是戏多还是情多,如此一来,此景却已有够感人肺腑。
但眼不见心为静,江采苹于是重新撩落轿帘,端坐回轿辇里,只依在怀揽着杨玉环刚赠送给其的那件披风。面上虽仍如同踏出寿王府别院时一样保持着那份淡然模样,神韵上亦未显甚情绪上的变化,心下却实在搅扰不已,上乘以轿辇的颠簸,宛似股股波涛在汹涌不息。
俚语有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就算杨玉环有朝一日果入了宫,纵使有错,亦非仅只是其一个人的。想来,凡是与此有关联有牵涉者,或轻也罢,或重也罢,却皆少不得难辞其咎,届时,均须承担其该承担的责任才是。
女人的某些过与错,与其光说是女人自己造成的,反不如说,有太多的太多缘由,亦净可归根于做男人的身上。至少,于江采苹忖悟来,生于这人命如草贱的古代王朝,过活于这等级制度森严的皇权**社会,待日后,在祸于杨玉环的这场皇家家事上,甚至是不久之后的那场安史之乱及马嵬坡兵变,如是套以说辞,断非全然不在理。
在这年头,女人无论权与贵、尊与卑,谁人均有可能沦充为男人手上的一粒棋子,随时随地被当做枪来使唤,被当做礼物拱手相送于他人。可悲的是,身处其间却浑然不觉,反倒是还在互相往死里掐,肆欲较量,一争高低。
抚摸下搁置在膝上的那方檀木盒,江采苹独于轿辇内静思及此,不由柳眉蹙了又舒。倘若说,它日其与杨玉环果会相逢于宫闱之中的话,念及今日之情,顾及今日之义,若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免除相悖而谋的勾心斗角,想必亦未尝行不通,更未尝不是不无裨益的抉择。
只不过,纵使如斯,江采苹亦无以肯定,那么,所谓的历史又可否也能因此改变一二?而不迭蹈那么多令人心碎的悲剧……
正文 第069章 拦“驾”
唐长安,宫城位于廓城北部中央,平面呈长方形。
中部为太极宫,正殿为太极殿。东则为皇太子。宫,西为宫人所居的掖庭宫。
今晨四更一点,即丑时一刻开了城门之后,于五更三点十分,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始自第一声报晓鼓敲响,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遂也依次跟进。鼓声由内而外一**传开之际,皇宫连同皇城的各大门,及各个里坊的坊门,亦皆随之已依次开启。
这幅全城钟鼓报晓的壮观景象,也唯有在这长安城里,才可见识得到。
对此,采盈左手提捏着包刚出炉的金黄酥亮的芝麻胡饼,边啃咬右手里的那张带馅的蒸饼不无喟叹着,亦顾不得擦拭下正从饼芯内溢出在顺满嘴往下流至下巴的饼油儿,就这样一直窝在可通往宫城的这座宫门外附近处的一个小摊边上,站累了就稍微蹲会,蹲累了就再起身站会,直撑熬至这会时间,掐算来,少说亦早已有三个时辰之久。
“小娘子到底在哪儿呢?怎地偏就寻不见人呢!”许是蹲的过久,采盈自言自语嘀咕罢,冷不防已然麻木的脚踝一抽筋,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粗疏之下,竟也未加留意到身畔处的地方,正恰有洼小水坑。
昨日入幕之时,长安城突如其来骤降了场来势不小的秋雨。一夕之间,于这黄土压实的街道路面上,但凡表层夹有凹凸不平之处,今早或多或少皆积攒了些泥水。采盈这一不留神,却是将本已于这凉息天泛有潮重的衣裤尽崴了个湿湿答答,尤其是臀部上那一块,竟连泥带汤直接沾湿了半截裤管。
“唉,一旦人真介个惹了霉神,果是连喝口凉水均塞得牙缝生疼。小娘子这话,忒是道的有理!”思及江采苹曾指戳着其脑门说笑过的这帖比喻,采盈嘟着早觉干涸的红唇,悻悻地当街狠跺了脚丫子半干不干的泥土地面,权作撒气。
今个一大早,打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外廓城,采盈即刻就脚也未敢停歇地直奔至这宫门口,生怕脚下稍一犯磨蹭,便会错过同江采苹被送入宫前相见的最后机会。奈何连个瞌睡均未打的直“盯梢”到这刻,一双原是水汪汪的杏眼迫于近日以来没黑没白的赶路亦熬得布有了红血丝,却依然未能追获到江采苹的芳踪。说不懊恼毫无怨言,那是假话,然采盈临辞别江仲逊时,曾有亲口向江仲逊拍着胸脯保证过,并发誓说此一趟进京,必然找寻得见江采苹,且从此以后,定将紧伴江采苹左右,互为依靠照顾彼此,断不会让江仲逊在千里之外的珍珠村挂牵。
忖及这些,采盈愈发添生沮丧,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再度蜷缩下身,环抱着膝盖委身往旁侧鲜少有人走动的空闲地角。现下看来,若欲在这偌大的一座都城里寻找个人,当真实非是件易事,其当日那席信誓旦旦的承诺之语,可谓是说了大话,净冲江仲逊夸下了海口。
“站住!哪个宫的,可有出宫腰牌?”
采盈正暗自垂头丧气,忽闻有刀刃相碰击的声响起,待循声撒瞅,才晓得适才的高嗓门聒噪竟是从宫门方向传来的。且是那名一直持刀监守在宫门门道中的小胡子者,抬手阻询一辆由宫内使出来的马车时,不期却带动其腰际所佩戴的那把钢刀险些拔出鞘,因于刀体上下抽动摩擦,这才发出犹如兵刃相交的刺耳音。
“驭!”反观那辆已是驶逼近出宫门道口处的马车,上坐的驾车之人见有当值者拦质,亦立刻吆喝着勒了臂马缰绳,拽止住了尚在前行状的车与马,
“大胆!广平王的马车,尔等也胆敢阻截?”
广平王……
听着那“车夫”转而即呵斥出口的这号名头,采盈咀嚼在嘴,则感觉颇有分耳熟,仿乎在哪里听讲过这仨字眼一样。
“莫非是,是那个小矮子!不、不至于楞就这般凑巧吧!”闷闷地噎咽下口中的蒸饼,采盈脑海瞬息灵光乍闪,蓦地忆及起上次其随同江采苹前来长安为江家草堂采购药材之时,曾于这长安城街头发生过的那桩糗事。
当日那个曾被其撞倒,并压在身下良久之人,其头衔,貌似正是“广平王”这个封号!为此,待事情了结之后,即便临末也终得以全身而退,且顺利返回了珍珠村,采盈却有惴惴过一段时日。倘眼前这马车里所乘坐之人,果是那日的那人,于采盈品味来,未免也忒为冤家路窄。
“本大王有圣谕在手,亟待出宫办事,可有何不妥?”
采盈尚处于纠结中,然而恰值这时,马车的车帘亦被人撩开一截,继而便闻见有人恩威并施道。
“参见广平王。吾等职责所系,免不了要造次回了。”
隔着层车帘,采盈自是观不到此刻正乘于马车之内的人相貌和轮廓。但闻看守宫门者这番话,却亦可就此足以断定,这马车上坐的肯定也非是他人,而理应即为广平王本人才是。
否则的话,这群轮替着当值于宫门处的守门者,绝不致以在见过马车里人的庐山真面目后,待查验毕马车,遂无不煞有介事般的清一色朝马车拱请:“广平王请。切记,早些回宫来,莫误了回宫时辰为宜。”
“本大王懂之。走吧!”
“驾!”
少时,亲睹着那驭车者再度挥舞起马鞭,驱车驶离宫门门道,采盈眨也不眨地目送着马车离驰,腾地亦从地上爬起身,撒腿朝马车行驶的方向一阵疾奔急追:
“哎,等等,等下!”
由于才驶出宫门,加之时下乃是白日里,宫门周遭多的是行路人,故,此时马车行驶得并不算快。亦是得益于这点,采盈便也甚为速度地追赶上了在其前头距离并不怎远处的那辆马车。
冷不防竟有道人影突然从马车后方窜蹦出来,且二话未说,随就伸展开胳膊叉开双腿横档于车前,车上的驾车人仓惶之下亦忙不迭使劲拉拽紧缰绳,及时再回合喝停马车:“下立何人?好大的狗胆!可知你拦的,是谁的马车!”
“奴要求见广平王……”尽管吱应得喘息,采盈却也单刀直入挑明了其之所以拦车的缘由。
“如此说论,你倒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既明知车里坐的乃是广平王,就理当有自知之明,广平王岂是你这等姿色,想见便可随便见的!还不速速退却?意欲被拿办纠罪不是?”
“奴要求见广平王!”江采苹曾教导采盈,曰,凡事何时,人急我不急。这回,采盈确也将此学以致用了。
有求于人,则须礼下于人三分。原本采盈惯常尤为不屑与那些总在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类者计较,换言之,如换做往日,见此情景,其内里的火苗子必定也早就蹭蹭上窜,但今时今日,其却忍得,大可往实里做到江采苹往昔也断没少言传身教于其的为人处事另一条原则——隐忍以行,与人交好。
如果说,身前的这辆马车内所坐之人,果真是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人,采盈有这份信心,可尽己所能说服车中人帮拓回其。故而,在面面相对于车外驭马人的嚣张立睖时,采盈非但未恼,反倒沉着以待。
七日前,江采苹独自一人同薛王丛及高力士离乡上京之日,采盈则正陪伴着江仲逊呆在珍珠村外那坡埋有坟小土墓的山腰上,远远眺望着包括江采苹在内的一行人等,从山腰下渐行渐远。直至夕阳西下,余晖染透红遥远的天际,纵使登得再高,亦眺不见那支消失在视野里而远去的车马之时,俩人才下了山。
也就在那日,采盈安顿好了江仲逊,便也趁着那夜的月黑风高,一个人怀抱着包袱亦偷偷溜出了江家,却未期,尚未徒步走出珍珠村的地界,便已被江仲逊差了李东驾车追堵上。好在江仲逊并未责怪采盈的私自潜行,反而让李东解了匹马交留采盈做脚程使,并取了些银两给其当盘缠用……
“奴诚恳谒见广平王。”念起日前的一幕幕,采盈不自禁挺直脊梁骨,迎朝向停于其跟前的马车,再番一字一顿复言了遍所请之事。
于珍珠村的那坡山道上,江仲逊对其寄予的厚望,对其付出的关怀及体谅,已然变为采盈当下的动力,令其无往不前。
“究是谁人,非要见本大王不可?”采盈请词才落地,马车上的车内,则亦有人应了允,且声到人现。
看着车内之人掀起车帘,现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