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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上哪儿去?”他感觉到她的游走,背对着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水神神殿,还用问吗?我的王。”
“不行。”他抿了口酒。
“怕我会逃走吗?”
“你逃得了吗?水神神殿已经荒废很长时间了……… ………”
“陪我去吧。”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向他伸出了手。
阿多尼斯喝着酒,抬起眼来望了她一眼,轻笑着懒洋洋地放下杯子,握住了那只从他肩膀上伸下来的白皙而冰凉的手。
那伊阿得斯神殿。
自从德勒神官一众离开之后,不但与水族有关的话题成为了宫中禁忌,这所昔日风光的水神神殿更是少有人问津,渐渐地,成为了一处荒废之所。当年法老还曾一怒之下打算拆除了它,只因为有佩德拉王妃的阻拦它才得以保存至今。
踏上长出了青苔的石阶,一步一步,像是走在一条不知道会通往何方的迷途之上。
那伊阿得斯神像,依旧那样雄伟高大。
“我就是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的。”阿西亚轻声说着,慢步走向了祭坛。
“我记得小的时候在这儿好象看见过你,不过不是很清楚。”阿多尼斯说着,随手扯下了眼前的蛛网,回想起当日的水神神殿何等风光。
“这些年来我一直祈求着神明让我重新回到这儿,”她俯下身轻轻吹去祭坛上的灰尘, “埃及王宫里有我所有的记忆。”
“那么,当初为什么要冒险离开呢?”阿多尼斯走到了她身后,不动声色地随口问道。
“父亲的决定,”她摇了摇头,“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阿西亚,原谅我,孩子,我不能再守护你了……… ………
求求你们!救救我父亲!求求你,阿尔辛诺!叫大夫来吧!快叫大夫来啊! 父亲,你别死,你别死啊!
“怎么了?”阿多尼斯轻轻地转过她的身体,“我的话让你感到难受了吗?那可真是对不起。”他望着她那双满是忧伤的黑色眼睛,当初他在慕沙山上见到她的时候,她从德勒神官的坟墓前站起身来,就是用这样的一双眼睛望着他的。他除了觉得她异常的美丽之外,还感觉到一种潜藏着的魅惑,仿佛那是一只收着翅膀、巨大而美丽的蝴蝶,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弯腰向她伸出了手,她轻笑着把柔软而冰凉的手轻轻地放进了他的手里,像是早知道他会来到她身边而一直在那儿等待着他似的。
“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族人。”她淡淡地说。
“他们都死了吗?”
“如果没有你打算怎么做?把他们全找出来杀掉吗?”她莞尔一笑,望着他褐色的狭长眼睛。
阿多尼斯笑而不答,只是俯首凝视着她那张有些瘦削的脸,满是忧伤,但却难掩美丽。
“他们即使是死了也会被打上贱民的烙印,………… ………我也一样。”
“我可以赦免了他们。”他盯着她有些空洞的黑色眼睛,那里边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产生任何情绪的变化。
“你想在我面前炫耀法老的特权吗?我的王,”她微微地笑着,轻轻地拿开了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水族的人不需要怜悯。”
你可以赦免我们一百次,但却无法还给我一个父亲。
求求你们了,谁能救救我父亲啊?谁能救救他!……… ………
阿多尼斯的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额头上。
一滴泪水流了下来,滑过白皙光洁的脸,无声地滴落到了神殿满上灰尘的地上。
“别哭,”阿多尼斯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轻轻地把她拥进了自己怀中,下颔搁在她亚麻色的头发上,“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神殿深处,隐约传出了细小的关节握紧的“啪啪”声音。
有人!
“谁?”阿多尼斯警觉地抬头,目光如炬,“出来!”埃及法老厉声呵道。
空荡荡的神殿里响起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瘦的人影慢慢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昏暗的火光下,狄斯那张惨白的脸如同鬼魅。
“是你。”阿多尼斯轻轻松开怀里的女子,“今天我等了你一整天,你到哪里去了?”
狄斯抿着嘴没说话,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死死地盯着他身边的阿西亚。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诡诡祟祟地干什么?”
“……… ………缅怀一些过去,”他咬着牙,“你们不也一样吗?”
“缅怀够了吗?”阿多尼斯皱起了眉头,“我不得不提醒你,辛提卡纳是皇子,任何人胆敢伤他都是死罪。你已经娶了阿尔辛诺,我埃及最尊贵的大公主,今后是不是就该安分点了呢?别再一天到晚地给我惹麻烦。”
“我并不想伤他,”他冷冷地说道,“我是要杀了他,因为他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蠢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放心,阿多尼斯,”他依然盯着阿西亚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现在我已经不打算要他的命了。”
“总之我还是那句话,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眼皮底下滋事。”阿多尼斯冷冷地说着,“阿西亚,我们走。”
他说着拉起了身边的女子。
“阿西亚!”
“有什么事吗?皇子殿下。”眉目如画的女子轻盈地转身,含笑问道。
狄斯望着那抹美丽而冷漠的笑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直到阿多尼斯的软轿从他面前缓缓移过,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时,他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浮现着的依然是那抹谜语一般的轻笑。
第二十八章 托生;妖蝶的灵魂
埃及的夜空,今晚格外阴霾,星星似乎全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孤独的月亮像是一把雪亮而锋利的匕首,硬生生地扎在了那一望无垠的天幕上。
我诅咒你,阿尔辛诺!用我的血,用水族所有人的血诅咒你,诅咒忘恩负义的埃及!我会用你的血来祭奠水族所有的亡魂!用你的的血!用埃及的血!
阿西亚以那伊阿得斯神和水族所有亡魂的名义发誓,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一定会报仇的!我们一定会报仇的!!”
“阿西亚,我亲爱的孩子,你来了。”沙哑而威严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心传来。
“你是谁?”阿西亚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站起了身来。
“你忘记了吗?孩子。”那声音笑了起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阿奴比斯神。”阿西亚感到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她蹲了下去,脱口而出。记起了阿尔辛诺那张鬼魅一般的脸。是的,她应该是在下埃及神殿的水牢里的,她记得那个可怕的地方,到处都是冰冷的积水,阿尔辛诺启动了机关,那水就不住地往上蔓延,从脚跟,到膝盖,到腰际,到胸膛,再到……… ………阿西亚打了一个寒战——死了,是的,她已经死了,死在了当日的水牢里!
“这是哪儿?”
“再想想,阿西亚,你不会不记得这条河的。”
河?
阿西亚环视着四周——无尽的黑暗,然而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得见这黑暗里的一切。她此刻正站在一个酷似断崖的高处,脚下奔流不息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污浊河流,散发着阵阵恶臭,强劲的浪头冲击着两边的岩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可怕巨响。
冥河,阿刻戎河。她喃喃自语言道,内心开始充满极大的恐惧,不仅是因为自己居然能够清楚地叫出这条河的名字,而是发现自己对于着眼前如此恐怖的河流竟然不但不感到惊慌反而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是的,这是冥河,即痛苦之河。阿西亚抱着疼痛的头,却不能阻止自己的思绪随着这河流蔓延。对于它的记忆是那样的深刻;她怎么会忘记? 它穿过悬崖峭壁,流经冰天雪地的大地、澎湃的湖泊和风暴骤起的沼泽,是冥界的入口。阿西亚仿佛看到了远处流动着的熊熊火焰,听到这由亡灵泪水汇成的痛苦之河令人烦恼忧伤的咆哮声。
“还记得这条河的尽头是哪儿吗?”
“记得,它通往舍乐园或是地狱的最深处。”阿西亚的头疼迅速加剧,她紧抱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别问了,别问了!
“为什么不肯登上亡灵之船,重新回到我身边来呢?你已经在这岸边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行!”阿西亚痛苦地说道,“我不甘心,我不能饶恕他们!他们杀了我父亲,杀了我的族人,还用最残忍的方法害死了我!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怎么可以就这样乖乖地渡过冥河?不可以!我办不到!”
“亡灵没有一个不是满怀着怨恨的,地狱之火会让一切重归宁静。”
“不可能!”阿西亚挣扎着站了起来,“即使是我化为烟尘,对他们的仇恨也绝对不会减少半分!那群恶魔!他们双手沾满了我父亲的血,我族人的血!”泪水从黑色的眼睛里喷涌而出,阿西亚记起了德勒在阿尔辛诺身后缓慢地滑到地上,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长袍;记起了辛提卡纳的剑刺穿了路迪的身体时孩子那无辜而惊恐的眼神;记起了漫天的大火;记起了冰冷的水牢;记起了自己跪下来乞求阿尔辛诺和埃及兵救救自己父亲时他们那冷漠的表情……… ………
父亲!父亲!别离开阿西亚!
殷红的血在她眼前散漫开来,腥甜的恐怖气息尤在四周。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啊!
这刻骨铭心的恨,如何遗忘?如何遗忘?
“恶魔?呵呵呵呵,”阴冷的声音在遥远处发出低沉的笑声,“看来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啊。”他叹息着。
“你说什么?”
“不是吗?你记起了我,记起了这冥河,但却单单忘记了你自己。”
“我自己?”
“因为封印的关系,孩子。你被德勒封印了整整二十年。”
“封印?”阿西亚愕然。
“呵呵呵呵,愚蠢的人,他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冒着触犯神明和灭族之灾的危险,在你出生后不久就封印了你所有的灵力,包括你作为水族的先知能力。”
“父亲?……… ………”
恍惚间,透过冥河污浊的巨浪,阿西亚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金色的那伊阿得斯神殿里发生的那一幕。
“神啊!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求求您救救他,我愿意以我的生命为代价,用我的血祭奠永生的光明之神!”
“执迷不悟的人,你的力量永远也阻止不了魔鬼之子,这是他的命运。”
……… ………
“可怜的孩子,照你说的,你就试着封印他的灵力吧,但这会给你和你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我不怕,只要能救得了他。”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他的灵力或许会暂时被你封存,但等到你生命结束之时,他就会苏醒。到时候妖蝶破茧而出,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 …………
“那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他是安全的。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守护他。”
“即使是那样,你也护不了他久,妖蝶的灵力从你封印他的那刻开始就会加速你的灭亡,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亲爱的孩子,你也有先知的灵力,难道你看不到他将给你带来的灾难吗?”
“我知道。可是,万能的神,念在他也是你的子民,请施舍一些慈悲。”……… ………
年轻的神官抱起了神坛上咯咯轻笑的女婴,缓慢地转过了头来。
父亲!
阿西亚惊恐地捂住了嘴——为了我!这一切居然都是为了我!
她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泪水肆意地在脸上纵横,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难怪阿努比斯会笑,原来,真正的魔鬼就是她自己!
“我不相信!不相信!”阿西亚哭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