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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长乐眼眸一闪,语气漠然。“别太高兴,我说过,我们的血,不是神仙丹药。不过从我的父辈那里听说过这个偏方,据说有人这么活了下来。”
南宫政沉默,扶着桌缘,安静地坐下,目光,却还是定在苏敏的身上。她的伤口在脑袋,他的伤口却在心口。
“或许也会有奇迹,我们现在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法子。”司徒长乐疲惫极了,他已经老态毕露,这种劳心费神的事,如果不是她,他是不会那么做的。
“谢谢你。”南宫政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转过脸去,说道。虽然没有一分笑容,也知道南宫政的忐忑痛心,不过司徒长乐还是调侃道。
“你还会说谢字啊,真让人惶恐。”
南宫政眸光,更深。“你放心,你跟苏敏的真实身份,在我活着的时候,一定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你,但看得出来,你对小敏这个丫头,是真的好。今夜开始的三天,是她最艰辛的时刻,要是熬过去了,那就容易许多了,你好好陪她吧,别让她觉得寂寞孤独。”司徒长乐一口饮尽手中的茶水,缓缓支起身子,低声道。
在临行前,他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听说你也是很早就没有娘亲的人,小丫头以前从不让人看出她有多么难过,都是把那些情绪藏在心里,据说还不懂事就没了娘,她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我想现在她不记得了,对她也是一种解脱,但你应该都记得。”
“是,我知道。”南宫政点头,俊颜上滑过一抹幽深。
“别辜负她——”司徒长乐背过身去,顿了顿,说完这一句。“如果她真的挺过来,是死心塌地要跟你一辈子的。”
南宫政目送着司徒长乐走出去,他经过这一遭,似乎明显老去了很多。
往后,他该学会跟那么疼爱苏敏的人,真正和睦相处下去,因为他爱苏敏,他们也是。
一天之后。
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中午,宫女送来了一盅清淡的药膳,他端了过来,不假手于人,亲自哺入苏敏的口中,光光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花去了他小半个时辰,他可舍不得她饿着,更何况,她的腹内,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希望呢。
刚刚放下空碗,他轻轻将垂落在她耳边的长发,拨到一边,现在她的后脑包扎着白色的纱布,她只能侧着身子,他生怕她睡久了一边的手脚会麻木酸痛,所以每隔半个时辰,他会轻轻抱起她替她翻身。
这三天,他很少去顾及国事,早朝也只是走个形式,过场罢了,不少决策他在当下做了决定,奏章也先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门外,南宫桐听到了风声,急忙赶到宫里来,走到苏敏的寝宫前,却正好恰巧遇到神色匆匆的幡儿,他一手拦下她,压低声音问了句。“幡儿,怎么样?”
她却只是眼眶微红,摇摇头,这下南宫桐才留意到她手上的漆盘内盛着饭菜,他微微蹙眉,才听到幡儿说。
“刚刚皇上喂小姐喝下药膳,不过他还没吃饭,所以我现在端过去让他多少吃一点。”
南宫桐突地停下脚步,幡儿朝着他微微欠了个身就继续走前去,门外的宫女替她开了门,她跨入门槛。
桐的心情,顿时也变得很沉重,这些天他跟惠平公主闹得并不愉快,不,确切来说,是两人已经闹僵了。
她说,他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两人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说,她觉得累了,想要找个依靠,想要安定下来,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说,她也就在他的眼里,还是一个公主,她都不在乎了,如果是谁真的喜爱她,护着她,她就要考虑那个人的真心。
她说,她的乳名叫做真儿,她希望他以后可以跟她的娘亲一样,叫她这个名字,她希望可以当一个平凡人,过平常姑娘的生活,出嫁,当一个贤惠的妻子。
她说……
她说了太多太多,而每次争吵,都没有好结果,她的眼泪,是他不想看到的,他清楚她也觉得他的古怪。
这几年,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过。
没有女人,可以在他屋里,过夜。
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即使,她从未说过,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尖锐直接的个性,温文含蓄,表达也万分婉转,是不会在话语词汇上,主动伤人的。
不过,该说吗?他的过去。
南宫桐微微失了神,一想起说了之后,惠平公主对他的鄙视也会到达那种史无前例的程度,一想起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她的眼似的,他的心就像被利刃刺入般疼痛。
他觉得现在不只是头痛而已,说了,会无法挽回,不说,他暂时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陷入两难。
偏偏现在,哥也处境艰辛,他不清楚,怎么苏敏好端端地怀着孩子,突然就喊来了太医呢?记得自己一个月前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面色红润,当着他的面,轻轻抚着已经明显凸起的小腹,微笑着跟他闲话家常。
当时他说想要摸摸看,因为他对生命的存在感,并不太清楚,她很大方地借给他抚摸,好像对待自己年幼的兄弟一样从容。
不得不说,在南宫桐抚摸着她的小腹时候,他的情绪,是很复杂的。
那瞬间,她眼底的母性光辉,让她变得很耀眼。
她谈及自己是多么想要一个眉宇跟南宫政相似的男孩子的时候,其实,南宫桐也深深触动了。
他在政和苏敏的身上,看到的不只是,爱情。
那种,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决心和毅力,早已超越了被世人神化的,浅薄的感情。
其实,在那一天开始,他的心,有了细微的莫名的变化。
他突然,也想要变成一个正常人。
跟政一样,即使艰辛,即使坎坷,也要亲自品尝这种滋味。
他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才看到南宫政从门边走出,他猛地疾步走上前去,读着政的疲惫,轻声问道。“政,她还没醒来吗?”
“别进去了。”覆上了南宫桐的肩膀,南宫政望着这个身高已经跟自己差不多的弟弟,声音显得很累。
“是胎位不准吗?还是别的原因?到底要不要紧啊?”他连声发问,虽然不想打扰到政,但他也是真心关怀苏敏的安危。
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生活,难道老天爷连这个,都要狠心剥夺吗?他这么想,面容也变得愤恨起来。
“这回,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南宫政沉默了许久,才丢下这一句话,他说的异常平静,也显得异常危险。
沉重,死寂的沉重,夹杂着这一对兄弟之中,仿佛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晰。
南宫桐,突然觉得很感伤,他也突然之间,察觉的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角落,变得柔软。
他没心没肺够了,足够长的时间了。
然后,南宫桐说的很理智。“哥,我也想跟你一起,陪她一段时间,直到她醒来。”
“你?”南宫政淡淡一笑,那笑意却很敷衍,现在他没有太多的心思花在其他人身上。
“哥,她之前的牺牲,不是傻,不是单纯,不是盲目,不是偏颇,是因为苏敏觉得你值得。这样的一个女人,她比哥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爱你,她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好女人。你累了的时候,稍稍休息一会儿,让我看着她,你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吧。”南宫桐不疾不徐地说着,神色认真恳切。
“桐,你好像真的懂事了。”南宫政的笑意,缓缓流逝了,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弟弟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我一直很懂事,哥也希望我尽快成为有担当,有想法的大丈夫吧。”桐点头,直到看到南宫政的眼底,闪过软化的情绪,他才笑着跟南宫政一同走入其中。
“我在等我的弟弟长大。”南宫政从未说过,只要桐彻底成为负责人,也有自主的男人,他愿意把皇位,让给自己的弟弟,跟苏敏过隐士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南宫桐苦笑,发问有些孩子气。“如果我到了三十岁还是长不大,你岂不是要失望透顶?”
“这个世界,我是唯一不会在这个方面逼你的人,我只要你过的随性——”南宫政坐下,说的镇定自若。
“我会的,所以,你好好吃一顿饭吧。”南宫桐按住他的肩膀,把筷子塞入南宫政的手中,一直是政照顾他,现在,也该换做他了。
南宫桐安静地站在床沿,望着像是沉睡一样的苏敏,等待了许久,也不见她睁开眼眸,南宫政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吩咐宫女去准备司徒长乐安排的药膳,一下午根本就不得几分空闲。
他们兄弟,什么话都不说,一人站在一边,直到深夜,两人也不曾交谈过。
就这样,天亮了。
已经是第二天了。
看出南宫政脸色的疲惫,南宫桐正想说什么,安慰他到一边的躺椅上休息半个时辰,他却什么都来不及说,突然看到南宫政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亮光。
那种炽热,是他来了一天,没有看到的颜色,政一直是脸色不太好看的,现在居然像是,像是整个人活过来一般。
“桐,你看到了吗?她刚才动了动手指——”
南宫桐不敢置信,蓦地低下头,仔仔细细等待着,然后才看到,苏敏的长睫毛,很缓慢,很缓慢地,像是蝴蝶一般,开始轻轻煽动。
那个姿态,好像是新生的婴孩刚来到世间,第一个不经意却很可爱的动作。
桐相信,这个时候,政跟自己一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苏敏,真的挺过来了。
“她——桐,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吧。”南宫政心中涌出一道暖流,他一把抓住桐,神情复杂难辨。
“当然是真的,只是她好像很累,不想说话……幡儿,你还不去把老先生叫过来?傻站着干吗!”桐大喝一声,很有主子的威严。
“真好。政,我就说过,她不会背离你,她是我见过最有信誉的女人了……”桐这么说道,才看到南宫桐长长输出一口气来,他见苏敏再度昏睡过去,他轻轻抬起她的螓首,一直就那么抱着,默然不语。
天,彻底亮了,外面的天气,秋高气爽,举世安宁。
司徒长乐很快赶了过来,确定了南宫政的担心,只是多余,她现在恢复的很好,现在的昏昏沉沉,只是短暂的。
“孩子,也很安稳,还没出世,就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娘亲吃半点苦头。”
司徒长乐是笑着,欣慰地这么说的。
“恭喜政,现在母子平安了,你也不要总是皱着眉头了——”
南宫桐也是笑着,眼神明亮,他是真心的祝贺。
南宫政只是轻柔地抱着她,轻轻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将无声的亲吻和爱意,烙印在她的额头,她轻轻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身边,她跟她腹中的孩子一样,睡得很踏实。
南宫桐越说越起劲了:“哎呀,老先生,你要有曾孙子了呢,对了,我也很快要当叔叔了,真是大喜事,要不要我们找个时间,喝一杯啊。”
“就凭你?”老人瞟了他一眼,其实很不屑,他是千杯不醉,而这个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喝酒的人嘛。
“不是大家高兴吗?反正现在让公孙先生来照顾苏敏都没关系,而且现在她都醒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妨碍到他们吧。”在司徒长乐耳边,压低声音,南宫桐说的很懂事。
司徒长乐点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