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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秣荣只率三千轻骑骚扰了一下秦军,待其反扑便急忙后退。城中果然又传出乐声,乐点急促,万分紧张,片刻便停。
卫屹之的猜测坐实,又退十里。
拓跋康见他一退再退,担心反中诱敌深入之计,便命将领们出来挑衅谩骂,激他出手。
“长了一张美过娘们儿的脸,也生了娘们儿的胆,连出战都不敢呐!哈哈哈!”
穆冲和秣荣都忍耐不住,卫屹之却一脸平淡,甚至每天还骑着马在阵前露个脸,毫不介意的样子。
骂了许久,连拓跋康都没耐心了,战还是没打起来。他要追击,卫屹之就退避;他要返回去打吐谷浑,卫屹之就再追上来骚扰。
烦不烦啊!
七月末的深夜,月明星稀,城门处又传来伶人的乐声,却不同往常,只有一人在击筑,乐声铿然,直上尘霄。
卫屹之当即穿好铠甲,秘密召集将领准备出兵。
秣荣不解:“郡王为何忽然要夜袭?”
卫屹之笑道:“这是当初高渐离为秦王所击之曲,今夜正是刺秦之时。”
拓跋康人在睡梦中被冲天火光惊醒,迅速起身应对,来不及穿铠甲便出去迎战,勇猛不减。
他本以为是晋军想以少胜多才趁夜偷袭,哪知前些时候还没整顿好的吐谷浑军队竟从后方杀了过来,两方会合时机一致,杀的他措手不及。
两员大将战死,拓跋康怒火中烧。好在他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连忙将大军撤出城池,奔往益州。此时他才明白卫屹之打的主意,原来一早就计划着里应外合打退他再在益州补上一战。
虽然益州只有卫屹之十万兵马,但他人困马乏,损失惨重,那边十五万人马也拖得劳心劳力,恐怕不妙。
拓跋康越想越愤恨,跑出很远,调马回头,熊熊火光里,卫屹之正搭箭指来,他慌忙出逃,再不敢停。
此战卫屹之耗时日久无非是想保存晋军实力,所以拓跋康逃到益州后,一旦有赢战的可能,他便急调荀卓和张兆回营。
吐谷浑国主自然欣喜非常,盛邀卫屹之去都城,要好好款待他。
卫屹之很意外,还以为那些伶人是和上次一样跟随国主来了边城,原来国主还在都城。
此时在宁州等待许久的桓廷早已按捺不住,一见战事平定便要求出使吐谷浑。
卫屹之提出要与他同去,他却连连摆手拒绝:“不是我不愿与你同去,只是这次是我第一次做大事,你要让我好好表现,否则回去如何向表哥交代啊。”
“那好吧,恩平一路顺风。”
“顺呢顺呢。”桓廷得到了他的军力保护,出了大帐就招呼沐白走人。
穆冲这几日被穆妙容烦的头疼,都是为了见武陵王,所以此时见他空下来了又没去吐谷浑,便赶紧邀请他去府上宴饮。
他打着庆功的名号,又邀请了其他将领,卫屹之也不好拒绝。
宴饮完毕,众人退去,卫屹之却被穆冲拖住,非要请他留宿府中。
刺史的府邸的确是宁州最好的,何况此战穆冲有功,卫屹之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答应。
住所是上次给谢殊住的院子。卫屹之推门看到屏风,想起那日披着女装的谢殊,再想想数月前的那场梦,无奈叹息。
刚刚坐下,有人敲了敲门,没等他应声,来人已径自推门而入。
他抬头看去,盛装打扮的穆妙容娇俏地站在门口,盈盈下拜:“参见武陵王。”
“免礼。”卫屹之不动声色。
穆妙容上前,将一只香囊放在他眼前:“武陵王再退敌军,保家卫国,妙容感佩在心,特地亲手缝了这只香囊给您,宁州日暖夜冷,气候不定,这里面的药材有强身健体之效。”
卫屹之推回去:“多谢,只是本王不喜浓香,从不佩戴这些物事。”
穆妙容一愣:“怎么会,丞相明明说……”
卫屹之挑眉:“丞相?”
“呃,我有个奴婢,名唤承香,她与我说……说武陵王应当会喜欢这些。”
“哦?她对我倒是了解。”卫屹之似笑非笑。
穆妙容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气呼呼地回去写信给谢殊抱怨。
还说女子亲手缝制的香囊别致精巧,男子最是喜爱什么的,骗人!
诶?不对,丞相好男风,本来就不可能知道真男人喜欢什么啊。
穆妙容欲哭无泪。
第二日一早,卫屹之刚起身,苻玄进来禀报说有一群伶人被困在边城,守军们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卫屹之想起之前的报信的乐声,忙吩咐他将那些人招来相见。
伶人共有十二人,都是上次被谢殊送去吐谷浑队伍里的,为首的正是楚连。因为吐谷浑国主极爱听击筑,他技艺出众,很快就被擢升为这群伶人总管。
十二人敛衽下拜,向卫屹之行过礼,全都垂着头不敢作声。
卫屹之问楚连:“你们向来跟随国主,怎么会自己跑到边城来。”
楚连没了往日的憔悴,墨发白衫,温文恭谨:“回武陵王,先前国主生辰,小人们献艺博乐有功,得了恩典,可以回国探亲。有一些人嫌路途遥远没有回来,只有这十一人上了路,小人身负总管职责,领他们回国,之后还要再带他们返回吐谷浑。”
“原来如此。”卫屹之又问:“之前那乐声报信,是何人的主意?”
“是小人。”
“哦?你是如何想到这方法的。”
楚连有些尴尬:“说来惭愧,小人年少时迫于生计,时常要去远处偷食,每次都与伙伴约定放风信号,一有人来便靠这法子示警逃跑,与这方法大同小异。上次国主招待武陵王,小人看出武陵王音律造诣,便斗胆去请示吐谷浑的二位将军,他们也乐意一试,小人这才和大家一起奏乐传信。”
卫屹之连连点头:“难怪谢相也总对你赞不绝口,果真是个人才。”
楚连疑惑地抬头:“丞相为何会对小人赞不绝口?”
卫屹之失笑:“你不是他的恩人吗?”
楚连更疑惑了:“小人怎么会是丞相的恩人?”
卫屹之见状不对,叫苻玄将其他伶人领走,又亲自掩好门,回来再问:“你上次托本王捎曲谱给谢相,分明与他是旧识,怎么又做出与他毫不相识的模样来?”
楚连这才明白:“武陵王见笑,是因为丞相与小人一位故人容貌相似,小人时常挂念那位故人,又不知她行踪,只能借丞相表达思念罢了。”
“故人,什么故人?”
楚连讪讪道:“不提也罢,已多年未见,连生死都不确知。”
卫屹之心思微转,又道:“你只管说,本王可以帮你找人。”
楚连瞬间抬起头,又垂下去:“还是算了,小人当初忍着没向丞相请求寻找她,就是担心得到坏消息。”
卫屹之试探着问:“如果丞相恰恰就是你要找的那人呢?”
楚连摇头:“小人也想过,但没可能,丞相言谈举止都是端雅男子的模样,我那故人却是个女子,皮得很。”
卫屹之心中一动:“本王问你,你那故人叫什么?”
楚连不太明白他为何一直追问此事,但又不敢瞒骗,只好据实禀报:“叫如意。”
卫屹之眼中暗光浮动,许久才道:“好名字。”
此时刚刚得知伶人们被外放回国的沐白正急急忙忙策马往回追来。
这吐谷浑国主什么时候放人不好,偏偏这时候放!
作者有话要说:卫青也字仲卿,我还是取好名字才发现的,真巧……
忽然觉得吵着要早点揭穿丞相身份的都是大后妈,因为个个都希望楠竹还没爱上她就拿住她的把柄,然后各种虐她……
你们真想这样吗?﹁_﹁
凡事都有因果吧,谢殊在告诉卫屹之自己小名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再见到虎牙,在把他送走后也从没想过会再受到影响。
如果谢冉知道,肯定要昂起骄傲的头颅冷笑了:让你不听我话!
、三七章
楚连只是个伶人;命如蝼蚁,断不敢欺瞒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武陵王。但他擅于察言观色;见武陵王神色微妙,也暗暗留了心思。
上次托武陵王送曲谱,是因为那次在王慕府上见到他与丞相一同宴饮,以为二人交好。如今见武陵王一直对他和丞相之间关系多般刺探,可能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若无丞相;他绝对不会有今日安稳的生活;丞相对他有恩,他不能报怨。所以一出刺史府,他便立即想法子将消息送去丞相府。
谢殊也并未坐以待毙。桓廷单纯,沐白又不知详细缘由,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
此事说起来;起因是她当初说了自己的乳名,不过这是小事,且不说荆州之地这个名字普遍的很,就是荆州口音和都城这边也大有差别,加上她曾对卫屹之说过自己幼年做女装打扮,恩人的事也能掩盖过去。
不过卫屹之和别人不同。晋国嗜好阴柔美,别人对她只会欣赏不会细究,他却始终刨根问底,这才是让她最烦闷的地方。
伶人们都已返乡,楚连无家可归,干脆在宁州等候大家,顺便寻找送信机会。
没几日,他竟撞见了打马而过的沐白,再三辨认,的确是丞相身边的人,连忙冲上去拦人。
沐白分外诧异,没想到找来找去,居然就在这里碰上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连忙将楚连带到下榻处,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将谢殊的吩咐跟他说了。
楚连皱眉道:“原来丞相早对武陵王有提防,好在小人适可而止,只说我那故人名唤如意,其余他再问的,我都没细说。”
沐白将准备好的银两交给他:“我会派人送你回吐谷浑,此后记住不可再出头,也不可与任何晋国朝臣有接触,不对,和任何晋国人接触都不行。”
楚连拜了拜:“是,大人放心,小人已经找到故人,与丞相毫无瓜葛。”
沐白点头:“不枉费丞相尽力保你一场。”
楚连怔了怔,又连忙称是,心中却很疑惑,他有何德何能值得丞相这般对他?
难道丞相真是如意?
谢殊很快接到沐白的急函,看完后心定了不少。
八月末,桓廷出使吐谷浑结束,武陵王班师回朝。
沐白提前返回,一回去就被叫入了谢殊房内。
门窗紧闭,谢殊坐在桌前,表情沉凝。
“沐白,可还记得当初祖父选你在我身边时说过什么?”
沐白恭恭敬敬跪下:“无论公子怎样都是公子,要誓死追随,忠心不二。”
谢殊点点头:“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因为事情太大,对身边人也多有防范,如今我想告诉你。”
“属下定不辜负公子信任。”
谢殊微微起唇:“我是女子。”
沐白一头磕在了地上。
建康城中暑气未退,桂树飘香。百姓夹道观望,远远见到齐整的队伍和武陵王的车驾,纷纷投掷花草罗帕,欢呼雀跃,欣喜非常。
武陵王又立一功,皇帝除了赏赐金银,实在不知道该赏其他什么了。恨只恨自己没有适龄女儿,不然一定要把他招做女婿,省的他一直建功再被别的世家拉去结盟。
算了,不想了,还是办场庆功宴意思意思吧。
御花园内,百官在列。
谢殊朝服齐整,坐在左首,眼见卫屹之大袖宽袍,姿容闲雅地走过来,只是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卫屹之向皇帝行过礼,在右首坐下,看她一眼,神情如常。
宴饮时,当然会有人问起作战的事,卫屹之便将整个战事过程说了,说到以乐声传递消息时,惹来无数诧异之声。
王敬之笑道:“古时有吹箫引凤的传说,乐曲便如话语,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卫屹之点点头。
司马霆朝谢殊瞥了一眼:“若是我朝都用乐曲说话,丞相可第一个就听不懂。”
谢殊这会儿才明白为何卫屹之会见到虎牙,心里想着事情,被他嘲讽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太子替她解了围:“人各有所长,丞相深藏不露,是我们无缘得见罢了。”
司马霆只道他攀附丞相,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