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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过副盟主一说。想不到这顾溪居竟然开了个先例,也不知这是放权还是招安呢?
“古里古怪”那黑影悄悄说了一句,所幸声音淹没在一大堆的议论声中,毫不引人注意。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顾溪居和何山奈都稳如泰山坐着,后者脸上还露出了一比难以琢磨的笑意。
“请盟主下印!”礼官说完这句话,将金帛恭谨的双手递上。
顾溪居接过金帛,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小的令牌,沾上红泥眼看着就要盖下。
“且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有个声音适时响起,“盟主可否将玉龙令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那说话之人是丐帮帮主石得多。
“这是为何?”顾溪居两道剑眉高高挑了起来。
石得多略一踌躇,沉声道:“盟主见谅,实不相瞒,这几日许多门派都有收到匿名人士递来的信笺,说盟主其实根本没有玉龙令,而且还私下与拜月教勾搭。真正的令牌早已被作为信物送给了拜月教,甚至在信笺的尾部落上了……”他话到这里顿住了。
顾溪居好脾气的笑了:“落上了什么?”他的声音温柔的像一缕清风。
“落上了玉龙令的印记!”石得多一咬牙还是说了实话,反正丐帮弟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人群中迅速传来唧唧喳喳的议论声,那潜伏的黑影轻轻的笑了。
看你怎么解释!看你怎么圆谎!她不无得意的想。
然而她始终是低估了顾溪居。
却见他微微一笑,轻击掌心道:“请人将叶归农先生带上来。”
叶归农,正是上一任盟主。
“叶老前辈,请您看一看我手中这枚玉龙印孰真孰假?”
顾溪居笑着朝那年过半百的老在摊开掌心。
叶归农眯起眼睛看了看,朗声答道:“确实是四年前我传于你的那一枚,绝无半点虚假!”
顾溪居点头,随即又转身道:“请少林主持和昆仑掌门上前一看,这玉龙令可是与四年前有半点差池之处?”
何山奈和智空大师双双起身一看,都摇头道:“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骗人!
那黑影捂住了自己的嘴,差一点就要大叫出声。她明明看见顾溪居手中的假玉龙令颜色白中带青,和自己袖中那枚羊脂玉的色泽完全不同,这般明显的差别一看便知,这群人为何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溪居将好运玉龙令摊在掌中,光明正大地绕场走了一大圈,问遍了在座十余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得到的答案都是“此令不假”。
他这才收回令牌,笑吟吟的站在场中:“不知帮主可还心存疑虑?”顾溪居朝石得多不卑不亢地行了个抱拳礼。
石得多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孤立无援,并未收到任何附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行了个礼道:“石得多冒犯了,再无异议。”
顾溪居笑了笑,重新拿起这枚令牌,蘸上红泥朝金帛上啪的按了下去。
在四周的欢呼声音中,庞弯的心都凉透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可跟她预先想好的剧本不一样啊,在她的想象中,其他掌门应该马上发现玉龙令是假的,然后当场质问顾溪居,这样她安排的人便正好起哄大闹祭坛,为什么这些人偏偏就不相信顾溪居的令牌是假的呢?
她忍不住就要从人群中冲出去,手臂却被人拽住了。
有人轻轻捂住她的嘴。
“嘘,跟我回去。”那黑衣蒙面人朝她低声道。
庞弯转头对上那点漆般的黑瞳,眼睛一下明亮无比:“南夷哥!”
“走吧,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了。”蒙面人朝她耳边呢喃了一句。
祭天仪式有惊无险的顺利完毕,顾溪居拜别一众掌门,踌躇满志的回了厢房休息。
他刚坐下来喝了口茶,便听见婢女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仙子,您不能进去,您不能……”
“顾溪居!你怎能如此对我!”桑婵秀丽脱俗的脸庞上满是愤怒气恼之色,“想不到你竟然是这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人!”
面对质疑,顾溪居毫不在意地扬起了嘴角:“师妹何必这么着急?不如先坐下来喝杯我泡的茶?”他起身倒了怀茶,悠悠放到桑婵前面檀木小几上。
然而那杯茶杯被砰的一声拂到了地上,上好的青瓷茶杯被摔的四分五裂。
“你答应我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做到?”桑婵原本柔美的声音在一瞬间高亢刺耳起来。
“婵儿,你听我解释。”顾溪居正了正脸色,这才轻声道:“那副盟主的职位原本的确是为你安置的,但是临时出了点差池,才不得不先让昆仑的人顶上。”
桑婵冷笑:“什么样的差池要你用如此高的代价去换?难道那何山奈所能做的,比起我这十年里为你做的都还多、还难?”她刷的一声自腰间抽出长剑,架在对面的人脖子上,“这十年来我乔装打扮为你搜罗情报,心甘情愿成为你挡掉联姻借口,甚至不惜舍弃自己最疼爱的丫鬟,还放弃了九王爷的求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寒星一般的眼中有泪花涌上:“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允诺我的职位为什么要给别人?为什么?”
话到这里,美人已然开始哽咽。
顾溪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回头已经换上了和煦若春的安抚表情:“你没有做错什么,婵儿,只是时机还不到。”他伸手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你才二十出头,太快登上副盟主的职位并不是什么好事,不如晚几年等声势再浩大些,便可以顺理成章。”
桑婵止住了抽泣,抬起脸看他:“晚几年?还是晚几十年?是不是要等那何山奈病死才可以?我现在声势还不够浩大吗?全江湖都知道我这个仙子的存在,难道你要我等成人老珠黄了才可以‘顺理成章’?”
她啪地甩开了顾溪居的手,面露鄙夷之色:“顾溪居,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将盟主的位置传给我!你从头到尾对我都不过是利用罢了!”
顾溪居的脸色沉了下来:“婵儿说话何必这般难听,难道我们不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吗?要不是我在幕后打点,你真以为自己仙子的美名可以传播得如此迅速?”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师妹也不要太高估自己了。”
桑婵终于气极反笑:“怎么,盟主这是打算撕破脸了?如今你坐稳了位置便要开始清除人手了?她反手将宝剑—晃,明晃晃的寒光便倒映在顾溪居的脸上。
然而顾溪居却笑了,笑她的愚蠢,笑她的自不量力。
“婵儿,你又何必急着捅破这层窗户纸呢?”他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除了我,你还有什么靠山?就算你找了新的后台,你以为天下英雄真的会为了美色与我公然为敌?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他不动声色地推开寒剑,幽幽叹了—口气,“以色侍人,焉能持久?”
这便是他从来没有对桑婵动过心的原因。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的青云之路需要一位绝世美人做点缀,而这位志向远大的师妹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偶像这种东西,于民众舆论而目,是把看不见但再强有力不过的武器。
然而,也只是武器。
“你且好好想一想,不要急着与我划清界限。”他朝桑婵充满善意地笑笑,“回去算算你的筹码,想清楚再来找我也不迟。”
桑婵瞪着他,浑身都在发抖。
然而无论多么生气,她也知道,论功夫这个男人和她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之上,与他动手简直是自取其辱。
更可怕的是,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心——他的心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别人,不能指望他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丢下手中的宝剑,她含着泪拂袖而去。
望着桑婵渐渐消失的背影,另一道颀长的影子自拐角处迈进了门口。
“她与你闹翻了吗?”白衣青年跟顾溪居打招呼,正是百晓生。
顾溪居转头看见来者,微微一笑:“军师多虑了,婵儿只是临时起了小性子。”
百晓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现在外面都在议论纷纷,为何盟主突然要增设一个副职,并且还将权力交给了曾经有过间隙的何山奈。”他眨了眨眼睛,“大家都猜莫不是盟主有什么把柄落在昆仑派手中?”
顾溪居摇头失笑:“瞧军师这话说的,我俩生死相伴十余年,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何山奈想要权,桑婵想要名,我只是满足他们而己。”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每个人都有欲望,只要掌握住了他们渴望的东西,事情总会好办许多。”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百晓生的声音静静响起。
顾溪居怔了怔。
“这个嘛,大概是……”他话到一半,脸上惬意的表情忽然消失不见了,换上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竟然……”他望向百晓生,眼中的凶光仿佛一团烈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一缕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下来。
“我竟然对你下毒?”百晓生斯文清俊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他冷笑着朝前走了一步,“我又为什么不敢对你下毒?我何止要对你下毒,我还要对你用剑!”
剌啦一声,一柄长剑没入顾溪居的衣襟。
顾溪居只觉得胸腔疼得厉害,眼前忽然白茫茫的一片,男子凄厉的声音远远飘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何山奈的交易吗?你从来没有信过我,那枚交给我保管的玉龙令根本就是假的!你不过是将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肉箭靶!你今日能废桑禅这颗棋子,他日便会废我,顾溪居!你罪有应得!”
顾溪居张开嘴想说什么,然而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眼前一黑,人已轰然倒在了地上。
「螳蚝捕蝉」
“什么?百晓生是拜月教的人?”庞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紧紧抓住南夷的手臂,激动得手都抖了。
“正是,百晓生是教主十年前就安插在顾溪居身边的,他一直都是拜月教的人。”南夷取下脸颊边的黑巾,胸有成竹地笑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步一步从点滴做起,终于成为顾溪居的心腹。顾溪居自认谋算过人,又怎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教主对百晓生下了最后通牒,只怕那顾溪居再也活不过今日了。”
庞弯打了个寒战。她忽然想起百晓生被血霸抓伤后南夷乔装前来解毒的事情,想不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既然有百晓生这步妙棋,为何没有早些拿出来用?”她大惑不解地望着南夷。
南夷叹了一口气:“那顾溪居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与他惺惺相惜,甚至将玉龙令托付给他,百晓生差点就要不顾体内的蛊毒彻底叛变,多亏你盗取了那玉龙令,他才知道顾溪居从头到尾没有相信过他,所以才愿意接下教主的命令。”
庞弯不由自主“啊”地叫了一声,她夺取玉龙令让顾溪居失信于天下的目的虽没有达成,却阴差阳错害他丢了性命,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咱们先在客栈里等着,最迟不过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南夷拍拍她的脸,“教主比你更着急。”
庞弯忽然想起,方才他说的是“教主”,而不是“阿爹”两个字。
“你和教主……”她抬起小脸不无紧张地看着他。
“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南夷一怔,随即温柔摸着她的头发,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师哥就行了。“庞弯听到这句话,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师兄妹二人坐在一块儿说了许多话,包括南夷离开拜月教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自然庞弯也将自己与贺青芦的故事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了他的孤宫少宫主身份,南夷听完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这贺公子,可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庞弯,一动也不动。